《一斛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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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斛珠- 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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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亚宁默不做声,看着她距离自己远远的走下去。他就手点了一支烟。屹湘闻到烟味,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是淡淡的,就在单元门口,她一侧身出门,他也就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了……

董亚宁的车子正停在单元门前。这么不讲理的停法儿,也就得他这么个不讲理的人才会用。屹湘见他按了一下锁匙,车子嘟嘟响着,车灯也闪了两闪。

她站在车边,说:“拿来。”

董亚宁没理她,只手开了车门便要上车。

屹湘动作更快,劈手从他手里抽走了车匙,然后是燃了三分之一的香烟。

第九章 没有浪花的海面 (十)

董亚宁愣了一下,也许是喝了酒,他反应是有些慢。他张着手,一左一右的手里都空空如也——而屹湘接下来冷着脸让他“坐过去”,完全撩起了他的怒火。

他盯着她,“你说什么?”车门被他一推,无声无息的合拢了。他往前走了一步,逼到她身前来,略歪了下头,“嗯?”

屹湘穿着师母的衣服,从袖子到裤腿,不单是长了几寸而且还肥了好些,鞋子也不是她穿来的细高跟而是师母的包子鞋,整个人看上去小小的而且有几分滑稽。就那么站在阴影里,仰着头看着样子甚不愉悦的董亚宁,气势上着实是短了一大截。饶是这样,屹湘也知道自己绝不能后撤半步,只做出淡淡的样子来,说:“既然师父交代了,我就送你回去。”

董亚宁闻言,仰头,呼了口气。

他笑了起来,笑声轻响,在她头顶上方打着旋儿。

她看着他的样子,从心里叹了口气。她不算不了解他的性子,知道眼下的他,十分的不好对付。

“你若是不愿意,另找人来代驾。总之你不能……”她话说到这里,抓着车匙的那只手,便一把被董亚宁捞在了手中,她以为他要拿回车匙,但不是,他顺势推了她一下。她站不稳,趔趄了一步,人歪歪斜斜的倒向车子,她忙扣住车身,车匙卡在车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可人终究是站稳了,尽管姿势别扭至极。冰凉的车贴在身上,冰的她全身都绷紧了。

“我不能?为什么不能?”董亚宁紧跟着一步迈到近前来,脚尖踢到了她的脚尖。硬碰硬的,生疼。

她吸了口凉气,不动。因为一动,必然会碰到近在咫尺的董亚宁。她收了一下手指,攥成拳。

“董亚宁!你让开!”她低声。

董亚宁不但没有让开,他的手臂还立即撑在车顶。弯了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屹湘齐平。他两只手臂如铁闸似的,一关,将她关在了里面。

“你凭什么?”他阴冷的声音,与刚刚笑声判若两人。跟几分钟前屋子里那个温暖的男人,天上地下。

她仍是不动。只盯着他的眼。那眼睛比这夜晚还要深、还要黑……他身上的酒气被夜晚的冷冷的空气稀释了。稀释的同时,孤寒也被放大了。

“凭什么?”董亚宁一字一句,咬的清清楚楚。

屹湘的视线,终于越过他,抬高两寸,说:“董亚宁,说句难听的,你的命是你自己的,关我什么事?可你做戏也该做全套,师母在窗口看着呢。”她语气淡而凉薄,脸上反而慢慢的聚集了一点点平和温柔的笑容,“我不过是不想让老人家担心,奉师命送你回家——你说我凭什么?”

董亚宁只看着她的面容。她的笑容越来越柔静,他的面色却越来越阴寒。

“我来这里,没那么多复杂的目的。不像你。”屹湘左手里还拿着那支未燃尽的香烟,此时几乎烧到了她指尖。她手一松,烟掉在了地上。几点火星乱溅开。

董亚宁眉尖一蹙,“你什么意思?”

“这是师父想安享晚年的地方。你别忘了。”她说。

“这我比你清楚。”

“是吗?别告诉我这地儿到这会儿还没变成高楼大厦全是你的功劳——董亚宁你的守候,是清楚的划到你肯守候的界线之内的。对吧?”屹湘问。

董亚宁静默片刻,忽然间再次靠近了她,说:“没错儿。”

“董亚宁,你如果敢……”屹湘见董亚宁回答的利索,心里认真的一沉。只觉得他阴寒的表情和黑沉沉的眸子,全都是现实的威胁。

“我敢,你要怎样?”董亚宁嘴角挂了一丝笑。

屹湘看着他颤动的嘴角,喘了口气。仍抑制不住的手臂都在轻抖,她说:“董亚宁你要是让他们伤心,我跟你没完。”

董亚宁侧了下脸,再转回来,脸上已没了一点儿笑容。

“我不知道你怎么得出的结论、你的消息又是从哪儿来的,我能告诉你的就是——我董亚宁想要什么,不惜一切代价。不管是时间、精力、金钱、感情……能投入多少,就投入多少,哪怕血本无归,只要我愿意。只要我想。”他停住,看着她。

屹湘则望着头顶那密合的蓝布窗帘,隔着那窗帘,里面是一个温馨的空间。即便是看不到,她也知道那是多么温馨的一个所在。

她转眼看他,说:“对这里,我希望,而且你应该是不会的……”她试图站直了,却被董亚宁凶狠的一把按了回去,“董亚宁!”她再压低了嗓音。总怕惊动了楼上的人。没想到却令董亚宁越加的放肆。“你要干什么?”

董亚宁没有别的举动。他其实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要怎么样。满心里全是火苗子,莫名其妙的的乱窜……他突然手掌一拍,车顶发出一声巨响。

“你到底为什么回来?”他声音低沉

屹湘愣住了。听不出他这句话到底是带着什么样的情绪,也许完全没有情绪,可她还是愣住了……她拿着车匙的手抬起来,在他们之间这点儿有限的空间里,做了她能做的唯一的一个动作——隔着车匙,她一掌落在他胸口处,将他推到了一边。她趁着这点儿狭窄的空间,转身开了车门,将自己的东西丢到一边,立即发动了车子,看都没有再看亚宁一眼,便开着车子疾驰而去……

董亚宁飞起一脚,脚下那闪着红光的一截香烟舞到半空中,终于是落在了尘埃中。

他掐着腰,对着车子离去的方向,站了好一会儿,原地转了两圈,猛的握住拳,捶了一下树干,树上的鸟儿被惊起,呼啦啦的飞起来。

他喘着粗气,身上出了一层汗,可只穿了一件衬衫,寒气逼来,他总归是打了一个冷战。

第九章 没有浪花的海面 (十一)

紧接着一股子冷风兜进了衣领,更是从头到脚的冷。冷到连最后那点儿盖着脸能装疯的酒意都留不下了似的

他从衬衫口袋摸到裤袋里。

终于知道自己身上仅剩的东西,乃是一方烟盒跟一只打火机。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他四下里看看,空荡荡的,人影子没有一个。回一下头,师父家向阳的这间屋子,灯还亮着——他点上烟,慢慢的往小区大门走去……

屹湘紧握着方向盘。

董亚宁的身影在她驶离之后,便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车内自动播放的是强劲的音乐。汽车音响极好的还原了音乐的质感,超重低音几乎是落在了人的心尖儿上,一直坠、一直坠下去似的,整个人都被震的有些酥麻感。

屹湘将音乐关掉,开了导航。在导航仪上输入了一下,机械的女声开始提示她接下来该怎么走。她在前面街口转了下弯。

看到了宽敞而阔朗的街道,仿佛回到了人间似的,屹湘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这才觉得,这车子性能好极了,方向盘在手中握着,人与车子之间简直浑然一体。

趁着红灯停车的间隙,她打量了一下车内。内饰的奢侈豪华就不在话下了,难得的是,所有的奢侈豪华都被厚重的黑色压住,因此并不令人觉得不舒服。

面前钥匙扣在轻轻摇晃,淡绿色的荧光车标钥匙扣,橙色光的仪表盘,让她面前盈盈一派耀目的光彩。车厢里都是新车的味道。新鲜的皮子味里混着说不出究竟的一股暗香,仿佛走进了佛堂里,渐渐的,这暗香是能够慢慢的渗进人的皮肤中的……屹湘在被这股暗香淹没之前,降下了车窗。

车子加速很快。风劲劲的吹进来,贴着她的发根,吹起她的头发,狠狠的甩向一边去……导航里提示前方有监控,提醒她减速。她没管,反而更用力的将油门一踩几乎到底,呼的一下便过去了。

探头处闪了两下,这一截关口霎时亮如白昼。

车子在她的驾驭下轻飘飘的穿梭在稀疏的车流当中。从师父家小区所在的玉梨巷到这片商务圈,距离不算远。

他的手机撂在搁物架上,此时响起来。铃音单调的很,一根手指按在琴上、反复弹奏似的。

她看了一眼,屏幕上是简单的两个字“李晋”。

铃声住了。

凭着这车牌,她畅通无阻的把车子开进了永昌大厦前的地面停车场。在拎起自己的东西要下车之前,那铃声又响起来,仍然是“李晋”。她扶着门把手停了一会儿,拿起手机来接通,对方刚刚说了句“董先生”就被她打断了,她说:“我是郗屹湘。”

李晋在那头立即应了一声“郗小姐”。没有明显的讶异。并且接着便沉默了,等着她开口。

屹湘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真是个人物。能伺候的了董亚宁这样的主儿的,一定是个人物儿。她说:“董亚宁现在应该还没走出玉梨巷呢,你过去接他一下吧。”

李晋说好的您放心,我十分钟内赶到。他仍然没有明显的讶异。也不问为什么。

屹湘收线下车,靠着车子略站了一会儿。

大厦高耸入云,楼底的风很大,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她身上都被吹透了似的。看到停车场管理员朝她走来,她扬手锁了车,将车匙交给管理员,“替董先生看好车。”

说罢不等对方有反应,她拿好包,走出了停车场。在街边等出租车的时候,她被街上飘来荡去的汽车尾气呛的咳嗽起来。上了车,仍是咳。这一咳嗽简直停不了,咳的胸口疼;她从车后座上方拿了矿泉水喝,好容易制住了咳嗽,可那细细密密的疼痛却没止住,疼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她下车后,走在回家的路上。

穿过这静默的巷子,往那红墙深处去。呼吸着渐渐清透的空气,一点一点的把痛感消化掉。

手心里捏着手机,一晚上没响的手机,在这个时候终于响了起来。不出所料,是母亲打来的。

她说妈妈,我马上到家,待会儿跟您汇报战果啊您别着急。听着母亲平和中含着微微的笑意的声音,背后似乎还有父亲在说了句什么,听起来,也是愉快的……她合上电话。已经看到了家门口。

他问她,到底为什么回来?

这本是个很好回答的问题。

她并没有把她的答案讲给他听。

他应该是了解的,可未必能理解她。

她好像不该也不必跟他解释。就像如今她不该也不必指望他能理解她的任何一种选择一样。她和他……不再是需要解释的关系了。

但是回答,她回答他一句,总是可以的吧。

就像父母亲微笑着问她阮尧怎么样的时候,态度坦然而且直接的说出来就好了。可是她没有。他的态度让她不安,以至于忘了不该慌乱。下次不会了……但没有下一次了。

她想着他那样子。没有下一次。一定不能有。

关于阮尧,她说:“好极了。他是个好极了的人。”

好极了。只是她不喜欢。

父母亲却好像并不太在意她话语中暗示的那层“阮尧不像是会喜欢我的样子、我想我们不太可能”,反而跟她聊起了别的,中间有几句,仍是提到了阮尧。她都听着,并不插话,陪着父亲吃了点儿东西。

算起来,今天她实在是吃的真不少。只是仍然觉得饿。就连这专门炖给父亲的药粥,她都跟着吃了半碗。还是那种食不果腹的感觉。

父亲笑她,问她这是在艾老师家里没吃饱饭呢还是饿了几天了?

她说不是,我得多吃点儿,为明早早起做储备呢——明儿一早我得去找石头。她说到这里精神一振,话题回到工作上,她来了劲头。比比划划的跟父亲说起了这桩事。

母亲听着,问她是不是自己去。

她说不,跟叶大哥一起。这行儿他熟,说要帮我这个忙的。爸妈,我得走了啊。

她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离开,这话说的很自然,并没有留意母亲脸上转瞬即逝的那一点点惊讶的神色。

第九章 没有浪花的海面 (十二)

郗广舒追问了一句,起身送女儿出门,屹湘跟母亲解释了一下。见母亲还有些不解的神色,她笑着说:“我是两眼一抹黑,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那日哥哥和崇碧也在,我们聊起来翡翠,我正愁不知道哪儿去弄呢,叶大哥说他会帮我留意。”。

郗广舒听屹湘唧唧呱呱的说着,这才了解了个大概。

屹湘问:“妈妈,我不该麻烦叶大哥?”她站在大门口,一脚在门里、一脚在门外,问母亲。

郗广舒听这屹湘这么问她,语气里竟有一点小心翼翼,生怕做错了什么似的,让她多少有些不忍。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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