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斛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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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斛珠- 第2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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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她说。没什么好收拾的。随身带过来的,大概有一样东西是手机,也早不知道丢在了哪儿。她并不在意。

低着头,她从他身边走过时,被他拉了一下。

“等等。”他说。

她站下。草珠帘晃动着,蹭着她的胳膊、小腿。

他歪着头,看了她一会儿,抬手将她有些湿乎乎的头发抄在手里,细心的将一缕一缕的散发都收在大手中。他手里倒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根皮筋儿,摆弄着她的头发,替她将头发绑成一个马尾辫。动作很笨拙。这是他做不惯的。就像他笨拙的做那一碗疙瘩汤……他左右看了看,黑乎乎的,看不太清楚究竟怎么样,也靠着感觉,替她分了刘海。

屹湘站着,直到他将手抄进口袋里,直到草珠帘子都停止了摆动,她都没有动。

是他先转身离开。

旺财从门槛里跳出来,跟上去。

她站在原地望着这一人一狗,撑着一把巨大的伞的董亚宁,将半边伞分给他的狗……头皮真紧。他总是下手没数儿,弄的她很疼。她就会抱怨,也许抓散了头发逼着他重新梳,结果,当然绝大多数时候,也仍然是惨不忍睹的……她甩了甩头。

就让它疼吧……

董亚宁听到背后有密集的雨点落在伞布上的声响,知道屹湘追了上来。他低头看看款步移动紧随身边的旺财,并没有回头。但是他知道她在。

雨夜泥泞,这段路并不好走。

董大叔将应急灯照亮了前方,他们亦步亦趋紧随其后,直到上船、直到船起航,没有人说话。

他们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望着这刚刚经历了风暴的海,从不同的方向。

夜色中,曾经汹涌澎湃的海面添了些许平静,远处有汽笛声,是航船在试探,此起彼伏。

雨在船行至中途的时候停了。风吹着甲板上残留的雨水,在夜航的灯光下,留下斑驳的印记。

屹湘看看坐在她对面的董亚宁。

他闭着眼睛,一手缓缓的抚摸着旺财的后背,一手放在膝上。旺财也许是晕船,看上去无精打采的——他倒恰恰相反,比起在海岛上他那有些萎靡颓废的模样,这会儿竟格外的有精神。

马达声隆隆作响,震的人鼓膜发疼。

远远的看到码头,照明灯将码头内泊着的船照亮,隐隐约约的,能看到码头上的人影,三三两两站在一处,大约是听到马达声,回过头来看向这边……屹湘藏在裤袋里的手握紧。

董亚宁在这个时候忽然睁开了眼。片刻,他从身边拿起那拇指粗细的皮绳,扣在了旺财的背带上,摸摸它的头。

船速慢下来,进入码头,靠近泊位,终于停稳。马达声戛然而止,鼓膜还在嗡嗡作响。

屹湘伸过手去,对着董亚宁。

他站起来,没有理会她的手,而是将她轻轻的拥进怀里来。

船慢悠悠的随着海水的韵律轻晃着,摇篮似的……

“保重。”董亚宁在屹湘的发顶轻吻。

她点头。鼻尖蹭着他的胸口,不再看他,转身出舱。

船舱门打开的一瞬,海面上微凉的风冲进来,她略站了站,看着码头上那些人。标杆一样,矗立不动,却无时不有一种肃杀之气。凉风吹在面上,她冷静的抑制住想要立即转身回去的冲动,立即的迈步出去。

董大叔站在甲板上收着绳索,她经过他身边,微笑着说:“谢谢您。”没有停留,踩着那块轻巧却稳妥的木板,她上了岸。

“郗小姐?”看起来是专门在等着她的几个人,站在最靠近这艘船的位置,待她站稳,其中一个干练的男子微笑着问她。

屹湘打量了他一下,点头说:“我是。”这人神情中的敦厚,让他迥异其他。

“您好,我是陈北。佟先生让我在这儿等您,送您去机场。”陈北说。面前的郗屹湘,大名鼎鼎的她,一身棉衫短裤,穿着拖鞋,头发也乱七八糟的。但奇怪的是,当她面容整肃,略带微笑,所有的狼狈都转瞬消失。

“谢谢。”屹湘说。

“叶先生让我转告您,请您先走,他会在机场跟您会合。”陈北又说。

“好。”屹湘再点头。

“车子在等了。请。”陈北请屹湘走在前面,自己随后。

身后的随员提醒了一句,陈北回头看了看码头上其他人,还有刚刚靠岸的那艘船——静止了似的,并没有见董亚宁出舱——他摆手,加快脚步,跟上前面郗屹湘越走越快的步子,身后传来狗叫声,郗屹湘的脚步就更快了,随着海风传过来的狗叫声追身似的,明明他们越走越远,叫声却越来越响……

旺财在发现外面那些衣着整齐的便衣的时候,仿佛嗅到了危险的味道,它突然的从船舱里扑出来,疯狂的叫起来。

原本就有些发红的眼睛,在狂叫中红的吓人。

董亚宁扯着旺财背上的皮绳,在它骇人的叫声中,从容的站定。

“嘘。”他发令。

旺财又大叫了两声,才不情愿的收声,但仍保持着随时可攻击的姿势。

董亚宁看看它。这家伙的气力全使出来,可不是他能控制的了的,只是还好它还听话。

他往岸上看看,远处有一个高高的人影,在接近这里的时候,被人拦住了,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他们让他过来了……他笑了,待到那高高的人影踏上甲板,他说:“救星。”

叶崇磬瞪了他一眼,弯身对着旺财摇了摇头,说:“叫那么大声儿,攒了一年的指标今天都用光了。”他说着,摸摸旺财的头。旺财罕见的并不配合跟他互动,梗着脖子,歪着头看向他身后,攻击的姿势更明显了。叶崇磬将手里的东西交给董亚宁,“我原来指望能安安稳稳的带走它呢。”

董亚宁把皮绳递给叶崇磬,笑笑。

他背转身,将那塑封的针管取出来,处理了下针管中的气体,回身蹲下来,点着旺财的大鼻子,那鼻尖儿湿湿的。他看了它一会儿,说:“等下乖乖的跟叶伯伯走,听到没?”他说着把针头刺进旺财身上,迅速的推进。旺财乖乖的被他打了这一针,茫然的看着他。董亚宁捧着旺财的大头,它热乎乎的大舌头突然对着他脸上舔了好几下,呱唧呱唧的,他脸上顿时满是口水。

董亚宁大笑起来,一边抹着脸,一边揉着旺财的头骂它“狗东西”……然后,他看着它,慢慢的倒下去……药效十分的强劲,整个过程十分的短暂,旺财在闭上眼睛之前,仍然是盯着他的,似乎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董亚宁缓缓的摸着旺财的毛,站起来。

“交给你了。”他微笑着对叶崇磬说。

转身下船,他抬手跟等在前面的便衣们打了个招呼。

叶崇磬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背。

这一下疼的他眼前发黑,差点身子一斜要栽进海里去。还好他够镇定,笑嘻嘻的,稳稳的迈过去。

“毛政委,又见面了。”董亚宁站下,挠了挠头顶。站在他面前的这些人里,他能马上认出来的,就只有毛晓琨了。毛晓琨扶了下金丝眼镜。蒙了一层水雾的镜片后的眼睛,露出清冷而锐利的光。这回倒是他先伸出手来,要跟董亚宁握手。董亚宁虽有点儿意外,倒也安之若素,微笑着说:“给您添麻烦了,这么大老远还亲自来。让这边人把我办了就行了嘛。”

毛晓琨摊了下手,半真半假的说:“我也不想这样。谁让上头重视你。”

董亚宁说:“懂。该怎么着怎么着。”

毛晓琨松开手,看了董亚宁双手一并,只说:“我让人开车过来。”他对身边的同事眼神示意。那位便衣马上转身走开两步,打电话去了。

车子开进码头之前,没有人离开,也没有人说话。

董亚宁上了车,毛晓琨坐在他身边。

一排车子徐徐的开出码头。

“有烟吗?”董亚宁在毛晓琨递给他一瓶矿泉水的时候,问道。他白皙的面颊上,已经没有了刚刚上车前的好颜色,代之以密密的汗。棉T恤的圆领,已经被浸湿了。车子里空调风很凉了,他汗出如浆。握住矿泉水瓶的手在抖。

毛晓琨发觉不对,忙问:“你怎么了?”

他微笑着,说:“没什么。烟瘾犯了。”

他不想说。不想说身体里那奇怪的东西,长在了哪儿、又扩到了哪儿,没有那力气。纵有力气也不想对不相干的人解释。

疼,就忍。直到忍不住为止。

他看着窗外,夜色中,海、岸、海中岛、岸上家,都在迅速向后退去,离他,是越来越远了……

……

屹湘坐在机舱里,望着舷窗外的机场。

已近午夜,起起落落的飞机架次间隔开始拉长。而每一架起飞的飞机,发出的各种噪音,都带给她的心脏巨大的冲击。

空乘过来问过她两次。第一次问她要不要换衣服,说有给她准备好的衣服,她说不用,我穿这样就好。她并不觉得自己这副打扮有什么不妥,也许在这豪华私人飞机的机舱里,满身的海味太不匹配。第二次问她需要点儿什么喝的或者吃的。她也说不用,我不渴也不饿。两次她都省略了“谢谢”,最后一次还加了一句:“让我自己呆一会儿,拜托。”

她不知道自己看上去憔悴而虚弱,脸色绯红,嘴唇发紫。也不知道别人隔了老远就能看出来她情绪不稳定,身上的温度很高,应该是在发烧的。她只知道自己需要这么一段时间,离开她刚刚的经历……她转了下座椅,正对着舷窗。

一架正在徐徐驶出停机位,往跑道方向驶去。在接近跑道起点处,却又停住,已经停了有好一会儿。

她听到有人在说话,远而模糊,没有脚步声,却有一股雨气近了。

外面又下起了雨,机舱里充斥着细细密密的雨声。

隔着桌子的另一边,叶崇磬坐下来。

屹湘仍盯着舷窗,看到那架飞机仍没有起飞的迹象,她转了下脸。

叶崇磬点了点头。

叶崇磬身边是安静的有些呆滞的旺财。

“还有多久,你知道吗?”她终究是问出来。指尖开始麻痹,通往心脏的位置,一路麻痹下去。

长久的沉默。

跑道边出现了一辆呼啸而至的救护车,她看到,那一闪一闪的蓝幽幽的光,让麻痹感在加重。

“相信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他可能缺少很多东西,但绝不缺少勇气。”叶崇磬说。

屹湘将遮阳板拉下来,外面的风雨交加被遮住了。

她不想看到救护车,不想看到那样的场景。

叶崇磬解开了旺财的绳索。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人帮忙把它送上来。它却软塌塌地趴在地毯上。他喂给它水。等下在起飞前还要把它送进笼子里固定住。

屹湘离开了她的座位,坐到旺财的身旁。

她摸着旺财的头,低头,蹭了它一下。

它柔软的毛扫到她的眼睛,她立即眨眼,眨的泪水涌出来。她急忙擦掉。

叶崇磬看着她,明明哽咽,却微笑着问他:“我们什么时候能走?我得赶上明天早上的航班。”

【第二十九章完】

第三十章 蒲苇磐石的誓言 (一)

“我们还要晚点才能回家。”屹湘靠在落地玻璃窗前的把杆处,电话里邱亚拉在问她和崇碧什么时候到家。

落地肯尼迪机场之后她和崇碧直奔了事务所,此时正是开会的间隙,马上便到12点了。明天双方律师有一次正式的会面,在这之前有些重要的问题要敲定。不然,她们不用这么辛苦。姑姑带Allen先去老橡树落脚了,她原以为他们该安顿好入眠了。不想姑姑说,    Allen和她现在都精神的很,她就想做点儿吃的,等她们回来一起吃。

“恐怕等我们回家就太晚了,不如你们先休息……多多?”电话是被Allen拿过去了,听到Allen的声音,她精神一振。姑姑好像在说什么还有事情,可是Allen手极快的抢到电话了。

她刚刚人坐在里面开会,心里却牵挂Allen。Allen在飞机上显得情绪很不好。离开北京的时候,父母亲送他们机。Allen在离开家到机场的途中表现的安静而沉着。问他什么话,虽然说的少,但句句都又回应。他们都以为Allen会很淡定的面对这次分别。就连父亲也笑着说这孩子有大将之风。她了解父亲大概多少会觉得有点不够,相处了这么久,Allen在分别来临的时候这么坦然,会不会显得冷漠了些……不料跟父母亲拥抱告别之后,Allen背着他的大包、拖着那个潇潇给他新买的装满了这次回来搜刮到的各种各样新奇玩意儿的拉杆箱走进安检口的时候,不但脸垮了,连眼睛都红了。之后谁逗他,都不吭一声。安静的低头坐在一边,只偶尔动一下手,看看手机。只是手机一直没有动静。登机的时候她帮Allen拉箱子,Allen都不用她。姑姑说那拉杆箱里藏了个小美女巴尔加丽娜吧,碰都不让人碰?结果Allen就犯倔不说话了。

姑姑悄悄的和她说,生气呢。早起叶崇磬跟他说不能来送机,就已经不开心了,左右惦记的还有董亚宁,不但不见人影,电话也没有一个。

崇碧听到,就跟Allen说叶崇磬这些天要变回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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