肢体的接触,会让他更有亲近感。她点点头,说:“那你问吧。”搂着Allen,全身都在放松,直接的结果就是,她真的很想抱着他,躺下来,一觉到天亮,什么都不想,也什么都不在心上……“我的小美女是Ester,你的小牧羊人是谁?”Allen笑的坏坏的。
“我的啊……”屹湘揉着Allen小脚丫,“潇潇喽。”
“潇潇是你哥哥啦!我知道,Mummy说你们两个是异卵双胞胎,才长的一点都不像。”Allen立刻说。
“那就没有了。”屹湘慢慢的说。
“才怪。”Allen跳起来,“你等等。”
他从沙发上滚下去,顾不上穿拖鞋,跑到靠窗的书桌前拉开抽屉,抱着一本大大的相册过来,放在屹湘腿上,得意的掐着腰,看着她。
屹湘低头仔细一看。
这是本相册。确切的说,是她中学时代的相册。应该有好几本的,而且都封存在了什么地方。不知道这本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她没有打开。只知道如果打开,这里面的照片,对她来说,恐怕有些沉重。可是她不打开,Allen自然动手打开。
“你这个小耗子精,怎么什么东西都能被你翻出来?”她说。上回是珠子,已经被她锁了起来。这回是相册。她看着Allen的小手戳在首页那张中学第一张集体照上……也许不能怪Allen太能折腾,而是她自己,尘封往事中,不可触及的太多。而对于Allen,那些全都是新奇有趣。当然曾经,对她来说,也都是新奇有趣,幸福温暖,完全跟残忍和痛苦沾不上边。“Mummy和潇潇都确认,这个人是董亚宁。”Allen刚刚清洁过的手指甲,抠抠塑料膜下董亚宁的面孔。
屹湘看着。
和现在的董亚宁比较起来,那时候的他,面孔团团的,有些稚气。尽管看向镜头的眼神,已经是狂傲而不羁的。野马一样的性情,好像从未变过。他就是那一个,会随时惹祸的小牧羊人。
“眼神儿真好。”她夸奖Allen。
“你可没说过,他是你同学。”Allen说。
“嗯,没说过吗……以后,我会介绍我的同学、我的好朋友给你认识。”她避重就轻。
“好吧。”Allen翻着相册,一页一页的,大多数是合影。翻到中间,有一张屹湘和董亚宁的单独的,照片里的她和他,好像是在篝火晚会上,击鼓传花被凑成一对,要他们出节目。她已经忘记了,当时他们是在唱歌,还是唱戏……也许是唱歌。若是唱戏,两人的表情不会是那样的,笑容是那么的开放,以至于感染力强大到,十几年过去了,再看到还会想要笑出来。
胸口在闷闷的痛。
“他挺好看的。”Allen说,小脑袋蹭着屹湘,似乎是叹了口气,合上相册,说:“我困了。”
“睡觉吧。”屹湘说。
Allen爬上床去,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问:“你能等我睡了再走嘛?”
屹湘默默的,躺在Allen身边。
“你手机里没有董亚宁的号码哎。”Allen喃喃的说。
“嗯。”屹湘给他拉了下凉被。
Allen翻了下身,圆圆的小屁股朝外。
她以为Allen已经睡着了,刚要动,不料他又翻身回来,说:“我本来想给他设定成那首歌的……”
“什么歌?”
“一闪一闪亮晶晶……这个。我会唱。”
“儿歌?”
“他很幼稚哎。”Allen说完,才不再吭声。再过了一会儿,呼吸沉沉的,这才睡着了。
屹湘揉了下眼睛。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她想起来了,他们当时唱的,是这首歌。
【第二十七章 完】
第二十八章 点翠凝碧的春风(一)
“董芳菲!”董亚宁高声囔囔着。芳菲用药棉沾了碘酒给他处理伤处,下手重了点儿。他手背蹭着下巴,下巴红肿,嘴角裂开,一碰疼的很,说:“轻点儿成吗?我又没赶着让你给我擦药。”
芳菲坐在哥哥对面。
哥哥回家来,一身酒气就罢了,脸上这块触目惊心的伤,显然是新添的。
送他回来的佟金戈是不会告诉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在哥哥手上也没看到有伤处,所以推断下来,应该是他挨了揍——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除了父亲,她印象里还真没有几个人对哥哥动手还能讨到便宜的。
不是董亚宁太强大,而是他真动起手来,是有股子不要命的劲儿的。
“你能出去了吧?”董亚宁掸了掸外衣。浅青灰色的亚麻外衣上,沾了青草汁液,看上去脏乎乎的,还有种不明的味道。那是因为他终于还是大吐特吐了一回。晚上几乎什么都没说,净喝酒了,吐出来的就都是酒······他看着并不打算马上挪窝的芳菲,皱眉道:“别让我撵你啊。”他说着脱了外套,团了下扔在一边。
“你今天是不是见湘湘了?”芳菲问。
董亚宁手臂撑了下膝盖就要站起来,被芳菲推了一把,又坐回去,恼火的叫道:“我见谁,关你什么事?”
“不是她,你落不到这步田地。”芳菲说。
“你说什么呢?”董亚宁厉声。
“我对她绝对没什么恶意。就是觉得对你来说,没有遇到她,可能更好。就是继续做个王八蛋,也是个幸福的王八蛋。”芳菲说。
董亚宁看着芳菲。
芳菲看起来很疲劳。他进家门的时候,芳菲也刚刚到家。放下行李就来看他了,没顾上休息。眍䁖着的眼睛,显得更大些,眼神却更空洞。看着他,失焦了似的。
董亚宁清了下喉咙,郁闷恼火的心情,硬生生的被压下去,说:“我要洗澡了。你出去。”
“爷爷当着我的面,对所有的事情,一字不提。好几天,我在那儿,他也不说话。每天就是结网、抽烟、吃饭 、睡觉。开头爸打了几个电话过去,爷爷既不接,也不同意他回去。末了吧还是回去了。我不知道爷爷跟爸有没有说什么,反正我只知道,爸在爷爷房门外的地上跪了一宿。爷爷第二天早上起床,说要去海边走走,爸跟着去的。我没跟过去。我想他们独处下比较好。”芳菲简短的交代着这次回乡的行程。交代的简短,不妨碍董亚宁将整个过程中的细节补充完整,也就知道了行程中的每一个人,都经历了怎么样的痛苦和压抑。
“爷爷还行?”他眼睛看着别处。
“我不知道。”芳菲说。
“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芳菲反问。
“你不是在那儿吗?”
“我现在还在你面前坐着呢,你脑子里转什么念头,我知道么?”芳菲大声,“爷爷什么都不说,只管撵我们走。他宁可自己呆着,跟你一样。”芳菲狠狠的咬着后面的字句。
董亚宁被芳菲说的暂时没了话。好半晌才反过乏来似的,问:“你刚刚说,爷爷就是结网、抽烟、吃饭、睡觉?”
“嗯,有时候也不是结网,那些旧网,补补洞。饭都是他做,我想做他不让动手。”芳菲想起来陪爷爷过的这几天,简直要哭出来。长这么大,她头一次跟爷爷单独相处这么久。脾气火爆的爷爷,沉默寡言到让她不安。可是她也只有默默的陪着爷爷。吃着爷爷做的最简单的饭。那些饭,即便是她没有心情糟糕到难以下咽,也不会觉得很好吃。清淡简单到粗糙。爷爷大概是知道她娇气的,但是并不责怪她,细心的给她做紫菜蛋花汤。新鲜的紫菜,味道非常好。她就靠那个度日······看上去爷爷依旧安稳度日,并没有责怪任何人,就是这种不责怪,更让她难以接受。
“他向来不喜欢人插手他的日常生活。”董亚宁深深的了解爷爷。
“前几天,我跟他上过一次船。”芳菲说。
董亚宁笑笑。
芳菲上船就是晕的,肯跟着爷爷去,那是心疼爷爷也心疼到了十二分。
他心中略有些安慰。只是不说话。窗口对着的位置,是能看到外祖父的房间,那里亮着灯,想必也没有休息。
今晚从他回来,还没有听到那边传来任何异常的声响,连一声咳嗽都没有。
“出海吗?现在可是禁渔期。”董亚宁转眼看芳菲。祖父从不在禁渔期出海。他在乡下德高望重,有人偷偷在禁渔期出海捕鱼,他是要出面阻止的——董亚宁忍不住心里一阵难受。这是他好面子、讲道义的祖父。没有比子子孙孙给他他丢脸更让他难堪了吧。
“没出海。爷爷好像就是要去看看船有没有事,在船上从天刚亮一直做到中午,看着海面抽烟、出神。我就跟着他抽烟、发呆。”芳菲做到董亚宁身边,给他看自己的手,“那烟劲儿真大,抽着呛人······爷爷说,他一辈子在海上讨生活,什么苦都吃过,什么罪也遭过。虽然没有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但是他从来都是守规矩的人。就连用的渔网,网眼都总是留着余地的,让鱼儿虾儿断子绝孙、伤及后代的事儿,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也没干过。他说只要是还能动,还会继续出海打渔。如今就算是不能打渔,一年村里给的也够吃够喝,但是他不能不动。一壮劳力,闲了三年也废了。他说,要我也多运动。”
“没说我?”董亚宁问。
“没有。我不是说了么,只说眼前的事,眼前的人。其他的,一字不提。就当什么事儿都没有。我真怕他闷在心里闷出毛病来。”芳菲吸着气,说,:“可是,我觉得爷爷虽然是对着我说的,但他肯定明白,不管他说了什么,我都会一字不漏的转告给你。”
董亚宁伸手过来,搂了搂妹妹的肩膀,说:“那辛苦你了,传声筒。我知道了。”
“你知道个屁啊。”芳菲甩开亚宁的胳膊,“你知道个屁啊董亚宁?你知道爷爷伤心,知道姥爷伤心,知道爸妈伤心,知道我伤心······你知道我们伤心,知道都是因为什么?别扯淡了······董亚宁,你!”芳菲哽住了,只瞪着董亚宁。
“不准挤猫尿。”董亚宁板着脸。
外面有脚步声,董亚宁脸色和缓了些,说:“你去,回来还没见姥爷和妈呢。”
芳菲红着眼,说:“我去见他们说什么,说你······”
“说我什么?我有什么好说的?我洗了澡过去。警告你。不准多嘴!”董亚宁站起来。这回他不管芳菲,径自进了里屋。
芳菲清楚的听到董亚宁将门关好,并且上了锁。她心里一沉,跟过去,走到门边听着里面的动静。偏偏一点声响也没有,她敲了敲门,叫道:“哥?”
好一会儿,才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好像从更里面传出来,是董亚宁在说:“你啰嗦什么,还不快去?”
芳菲还是站在那里,说:“我等你吧······”
话音未落,不知道什么东西“咣”的一下砸在门板上,发出巨响,芳菲一惊。
“让你别啰嗦!”董亚宁在里面断喝。
听起来很正常。
芳菲放心些,又等了一会儿,确定没事才离开。
她回头看看哥哥这间屋子,往日里看总觉得杂乱无章,简直没有落脚之处,可现在看来,哥哥不在屋子里,这屋竟然顿时空荡荡起来······她听到外祖父的咳嗽声,急匆匆的往上房走去。
暑热难耐,只走几步,便开始出汗。
芳菲摸着额头,忽的想起来,这么热的天,董亚宁这么还穿的那么厚······
资秀媛正给资景行拿了药来吃,见芳菲进来,便问了句:“你们两个,回来了也不先来跟姥爷打招呼,越来越不像话。”
资景行却看着外孙女一脸的疲态,还要做出笑颜来,摆摆手,说:“有什么要紧。菲菲过来。”
芳菲从母亲那里拿了药丸和水,过去坐在外祖父床边。
她从来活泼爽利,新近一段时间,总是眉头紧锁,心事重重,难见个笑模样。
资景行一边吃着药,一边问:“爷爷还过得去?我听你妈妈说,打电话过去问,总是说还好。”
“嗯。我回来的时候,爸爸还在那里。爸爸明天才回上海。”芳菲说,看看外祖父,又可那看站在旁边的母亲。
“有什么话就说吧。”资景行看出芳菲犹豫来,咳了一声。
资秀媛站在父亲的侧后方,对着女儿摇了摇头。
第二十八章 点翠凝碧的春风 (二)
芳菲说:“也没什么,爸就是问候您,然后说过几天才能上来看望您。哥的事情也快解决了,让您不用太担心。”
资秀媛听女儿说这些,才拿了一只空杯子去倒水。
资景行点点头,说:“这些事情吗……你们看着办就好。亚宁呢?”
芳菲见问,笑笑,撒娇的说:“姥爷,您可真是偏心眼儿,净惦记我哥,您也不问问我怎么样啊。”
资景行笑道:“你这个丫头,这不是好好儿的在这儿呢嘛。”
“明摆着的事儿,还不承认。我哥他在洗澡啦。他让我先过来。”芳菲说着,给资景行收拾着床边的东西,“而且还喝了点酒,打了个小架,不弄利索了,不敢来见你们的。”
资景行父女异口同声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