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拨人呼啦啦涌到电梯前,恰好电梯到了。屹湘看到自己人都进去后,几乎满员,她停了一下。michael一伸手将屹湘拉了进来,电梯门合拢,他还开玩笑:“不是都累的不行了,早点儿回去睡觉是正经。”
屹湘站在最外面。胸口发闷。密闭的空间总让她格外不舒服,背后有如针刺。
vincent电话进来,电梯在19层一停,屹湘先迈步出去,待joanna他们都出来,她说vincent要见我。
michael热心的说:“那我去叫人开房门。”
屹湘按着电梯门,有心说不用,等在电梯门口的电梯员问:“对不起,女士,要等你吗?”她便匆忙的对michael挥了下手。
“抱歉。”她对着门内众人致歉。
离她最近的那位清俊的年轻男子微笑道:“没关系。”说着稍退后半步。
屹湘站定,低头查看邮件。
这vincent的习惯,从不跟同事们混在一起住。这一回尤其夸张,竟然隔了十个楼层。她抬头看着电梯上的黄色数字。到达28的时候,身后那位男子轻声请她移步。
屹湘稍稍侧身让开空间。
电梯门一开,身后的一干人鱼贯而出,都候在门边。
这排场倒是不算大,屹湘只觉得这几位,面貌神情都有些相似之处,尤其西装左边领上,都戴着一枚相同的金色的徽章。她的心“咯噔”一下,就听那清俊男子轻声说:“董先生,请。”
第四章 没有云彩的天空 (五)
站在电梯最里面的那位,此时才移动脚步。
轿厢不大,横不过五步、纵不过八步,屹湘听着七八个脚印踩在地毡上的声音,铮铮然似有金石声。她没有抬头,任电梯门合上,将那几个黑灰色的西装身影都隔在了另一个空间里,她轻声对电梯员说:“29层。”
电梯员训练有素的笑容掩饰不住眼神里的一丝诧异。
对的,她知道自己刚刚讲过一次了。但那又怎样?
出了电梯她往2906方向走。按门铃按了好一会儿,vincent才睡眼惺忪的来开门。穿着睡衣,趿拉着拖鞋。开了门自己靠在门上,请屹湘进去。
屹湘说:“你换过衣服我再进;不然我们就那边谈。”她指着走廊尽头的小厅。
vincent翻了个白眼给她,问:“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她没有不舒服。她怎么会不舒服。只是看着vincent这对深蓝的眼睛、懒散的样子,觉得烦躁而已。
她站在门口不动。
vincent于是敞开着门,进去换过衣服、正经八百的请她进门。征求她意见,才关房门。
气氛有点儿诡异。
vincent给她倒了一杯矿泉水。屹湘接过来,竟然烫手。又瞪vincent。
vincent小心翼翼地说:“我怕你是生理期。”
屹湘喝一口滚烫的水,问:“找我来什么事?工作进程我都嘱咐michael同步发送给你和助理了。有什么意见尽管当时提给我,我也好现场修正……”
“我找你是私人理由。”vincent深蓝的眼睛里沉进一点忧郁。
屹湘怔了怔,叹口气,说:“vincent,你老这么逃避,实在也不是办法。”
轮到vincent瞪眼给她:“说到逃避,你就最会。”
“这怎么一样?”屹湘心一沉。
vincent沉默。
屹湘双手围拢住玻璃杯,按在左胸处。让这高温驱赶一下那里的酸痛;那脚步声踢踏作响,似仍在耳边……她吸口气,说:“好的我帮你。”
……
董亚宁走在最前面,听身后的李晋跟同伴低声聊天。
李晋笑着说:“……是啊,美人,难得素颜还这么美……啧,如果头发再长一点儿就好了,我喜欢长发美女……”
他站住了。
李晋机灵的快走几步,走到2808门口,刷过房卡,请董亚宁进去。
董亚宁走到他身边,却不着急进门。
“董先生?”李晋看着老板。老板在东京这几日,清减许多。昨晚开始角膜发炎,点了眼药水也没见大好,便戴了一副黑边眼镜去谈判,谈了一整天。这会子忽然用他发红的眼睛盯他,他有点儿发怔。
“跟我来。”董亚宁进门直奔吧台。
第四章 没有云彩的天空 (六)
李晋随手带门,门外的同事给他杀鸡抹脖的姿势。他往里走,跟着老板的步子站在了客厅中央,看着老板坐在沙发上,扯开领带。
老板住的是相对普通的商务套房。跟他们这些随从一样。出门在外的这些小排场,老板倒一向不是很讲究。实用和效率,这是老板的口头禅。按说这次来东京,谈的项目都还算挺顺利的,不该一直黑着脸啊!而且照往常,公事之外,老板都让他们自由活动,有时候也跟他们一起去玩……
李晋正胡思乱想,回过神来才发现老板坐在那里半瓶白兰地下肚仍没吭声。
怪。老板这火爆脾气……
“李晋。”董亚宁一只手臂搭在沙发背上。
“是。”李晋站直了。
“替我去查查这个公司的背景。”董亚宁倒转酒杯,酒液滴在茶几上,他伸手沾酒,划了两个字母。
李晋点头。原来是这样的小事。他还以为自己哪儿又做的不妥了,老板要发作自己呢。
董亚宁解着袖钮。扯的有点儿狠,“噗”的一下,袖钮从他手上脱落,弹出去。
李晋弯身替他捡起来,放在茶几上。
“明天合约一签,放你们两天假。这几天辛苦了,好好去放松下。”董亚宁交代。
“是。”李晋心里一动。这两天假,可是不在计划内的。
“没事了,你去吧。”董亚宁盯着那颗脱落的袖钮,说。
李晋退出来,舒了口气。掏出手机来写下来老板交代的事情,等下回房就开始工作……不对。他歪头。老板原先不是想说这个的吧,lw有什么好挖的,八竿子打不着的那么一个公司……那究竟是什么,让他话到嘴边掉了个个儿?
李晋分明听到里面一声脆响。
接着,又一声。
得。
结账的时候又得赔人家酒店家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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屹湘顶着一对兔子眼趴在t台边看模特走的路线。这个招数是苗得雨交给她的。说这是最便捷的方式,来看模特们行走的路线是不是与他们的设计分毫不差。
彩排用的音乐声很大,节奏也强烈,震得t台都在发颤。
屹湘喉咙已经哑了,麦克风里出来的声音完全不像是她的。
还有两个小时就开场,这是最后一遍彩排。
“莎娜!你的表情!”她忽然间发现莎娜的表情完全不在状态。
莎娜照旧。
“cut!”屹湘大喝一声。michael在她身后急忙下指令。乐声骤停。模特们都停在原地,面面相觑。屹湘走上t台,拍拍手说:“最后一次彩排就到这里,再次提醒大家注意走台的节奏,上台之前joanna会总控,临时有变通全看joanna的。去休息。辛苦大家。莎娜请留步。”她一边说,踱着步子到了莎娜跟前。
模特们都散去了,莎娜静立。
第四章 没有云彩的天空 (七)
莎娜紫罗兰色的眼睛嵌在桃心状的脸上,好看。屹湘无心欣赏这种美丽,她用只有两人能听清楚的音量开门见山地问:“莎娜,我接下来要问你的问题,可能侵犯你的**,你可以拒绝回答;但是假如你现在的状态会影响到两小时后临场发挥,请你负责任的即刻退出。你明白我的意思?”
莎娜点头。
“你在戒毒中?”屹湘问。
莎娜又点头。
“可有按时服用药物?什么时间服用的?”屹湘追问。
“有。半小时前。”莎娜回答。这个个子矮矮的东方小女子,眼神中有一种能让人意志随之转移的力量么?莎娜甩了下头。她在控制自己说出这些话之前,已经对屹湘说了实话。“我经纪人会杀了我。”
屹湘算了下时间,“你现在有何不适?”
“轻微恶心和头晕。”莎娜说。
屹湘盯着她俏薄的锁骨,再次问:“莎娜,我再问一次,你还能不能控制你自己?”
莎娜脸极苍白。屹湘此时知道以往见到的莎娜那股子苍白憔悴、她认为是刻意营造出来的颓废和忧伤,是莎娜的本色。她手里捏着对讲机,指甲抠的按键都快掉了,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总算明白经纪人那一巴掌挥过去时候的心情。如果伤人不算犯法,她也早就动手了。
屹湘按了下额角。太阳穴要炸开了似的。
“能够。”莎娜说着,转了个身。甩开细长的腿,踏着标准的优雅猫步,在屹湘面前走动。稳妥而精确的踏准步点。
屹湘示意她停下。
莎娜靠近屹湘,“对你来说,我也是个活动衣架而已嘛?”
屹湘把对讲机挂在腰间,空出手来拍着莎娜的脸蛋儿,莎娜的脸颊很凉,屹湘提拉着她面部薄薄的肌肉,说:“是的,对我来说,你也是个活动衣架。而且,得是个有生命、有感情的活动衣架——动一下你的嘴角,上扬大约十五度……对,很好,就是这个表情,上场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那件白纱需要的是这个表情。”
莎娜保持着笑容,“你准备赌一把?”
对讲机里沙沙作响,michael在呼叫屹湘。
屹湘摘下对讲机,说:“michael,通知服装组,‘蝴蝶’系列调整到第一次序出场。”
michael在那边惊叫问为什么。
“别问为什么。马上准备。”屹湘换了joanna的频道。joanna倒是没有大惊小怪。屹湘在手中的草图上勾画几下,听到莎娜问她“‘蝴蝶’不是你的设计嘛?”,应声道:“对,是我的孩子们。所以你们谁敢给我秀砸了,我就把你们砸了——化妆的时候告诉你的化妆师,你的眼角那里要格外画重一些。”
“还是放在最后出场要更好。”
“美沙酮的作用在两小时之后会达到顶峰,之后药效逐渐减弱。若你穿着‘蝴蝶12号’在台上乱动,不出五分钟就会成为youtube滚动播放最多的视频。那我就跟着你出大名了。你的经纪人还得给你编造一个理由——亨廷顿舞蹈症中期?”屹湘挥手,继续画着草图。
莎娜转身离去。
屹湘将草图一叠,塞进腰包里,环视四周。
工作人员仍在做最后的准备。场地内的座椅都蒙上了印有lw标志的浅蓝色重丝椅套,华美而高贵。再过90分钟,这些座椅都会被填满,那些铭牌上金光闪闪的名字,会成为真人……屹湘在t台上踱着步子。
灯光一道一道的收住,她站在了t台的最前端,四周暗了下来。当灯光再次闪耀,就是大幕开启的时刻。
她的“蝴蝶”,即将破茧而出。
第四章 没有云彩的天空 (八)
“有没有改变想法?”vincent站在她身后,距离她两步远。
“没有。”屹湘轻声说。随手关了对讲机。从场地入口处逐渐亮起灯光,引导员已经在引领最早到达的嘉宾如常。场外的招待会现场想必此时衣香鬓影、喧嚣热闹,vincent应该在那里。懒
vincent说:“那篇采访稿我已经发到你邮箱,你抽时间看一下,没有问题,我再交代人发布。”
“不用看了,我相信你。”
vincent沉默。
“我去后台。已经交代人,终场给你的花会经过花粉处理的!”她说着便走开了。
“什么花?”vincent叫道。
屹湘一边走一边回头,暗影里vincent被光圈围住,穿简单素净的白亚麻衫裤,脚上还是那款豹纹铆钉船鞋,他竟比平常显得灵巧可爱,她笑道:“白菊花!”也不管vincent大呼小叫的咒骂她,钻进渐渐热浪翻滚的后台……
屹湘后来一直觉得热。有种喝了酒之后发汗的感觉。从头到脚。她薄薄的发几乎全湿,抽一条茶色的细麻布手帕围在额顶,不一会儿也被汗水浸透。穿梭在乱中有序的后台,满鼻子都是各种香气、站在衣架前瘦的有如鬼魅的名模、随便一脚可能就踩到了谁的裙摆、互相叫嚷着抢先化妆一句不和冒出三字经来……她看到莎娜静静的坐在角落里的一块毛毡上,塞着耳机,盘腿打坐。她的脸上已经画好了屹湘交代下去的那种金属裸妆,身后便是她将穿着上场的白纱礼服。平静的像安琪儿似的。虫
屹湘看了她一会儿,在joanna通告还有30分钟的时候,叫醒了莎娜,亲手帮她穿起那件礼服。
礼服上细密的蕾丝垂垂缀缀,配着半透明的纱层层叠叠,胸下一条丝带打成简单的蝴蝶结,行动起来飘然若仙子手中丝带。
屹湘手里拿着纱摆,等着莎娜伸脚穿进那对米白色缎面坡跟鞋子。
莎娜稍稍蹲下身,俏皮的笑着,对屹湘说:“亲爱的东方小女巫,请予我爱与力量,我将带着15度角的微笑,翩然飞过温暖的泉,停在最美的花朵上。”她戴着过肘蕾丝手套的手,扶着膝,这一刻,她像等待加冕的女皇。
整间大屋子里其他的人都稍停手里的事,留心这一幕。
屹湘替莎娜戴好纱摆。纱摆从肩上垂下,直到腰际。
莎娜接过捧花,轻轻拥抱屹湘,“我会珍惜她。”她还记得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