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雨站在门廊下望着她们微笑,被屹湘介绍给陈太,她有礼貌的打着招呼,然后等在一边。
屹湘与陈太沉默相对了片刻,跟她拥抱告别。只是一句再见。
走出来的时候屹湘低头跟在得雨身后茆。
得雨手里晃着车匙,晃的她心烦。
出了门她一把抓住得雨手上的车匙,水晶扣磕着钥匙,一声脆响。
得雨嘿嘿一笑,回头对着院内,说:“老太太还看着你呢。”
屹湘按下车匙,丢过去让得雨先上车,自己对着陈太站立的方向使劲儿挥了下手,让她回去。
只是陈太也站在那里挥手让她上车,并没有动。
隔了大老远,两人打哑谜似的对彼此催促着蚊。
屹湘听陈太喊了句:“再不上车要误飞机了。”
她笑了下,点头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才走。
“难舍难分的,又不是男朋友。”得雨看了眼慢慢的走下台阶,走到院中小径上的陈太,鸣笛离开。
后视镜里影子一晃,换了内容,陈太的身影消失了。
屹湘呼了口气,说:“从她那儿的得到的照应,别说是男朋友,亲阿姨也不过如此。”
得雨笑笑,说:“的确是好房东。”
屹湘摇了下头。
不止是房东。不过她不预备跟得雨这样从小四海为家、把不断搬家换学校交新朋友看的再正常过的人辩论。
“情绪不错?我以为今天仍会看到一张哭丧着的脸。”得雨说。
“你呢?最近工作有什么新鲜事?很久不回来,不知道这边的进展了。”屹湘避开了得雨提出的问题。
“新鲜嘛,倒确实是有那么点儿新鲜……”得雨慢慢的,似乎在斟词酌句,看了看屹湘,说:“是你跟Laura举荐我出任Vincent的位子。”
屹湘见苗得雨没有用问句,显然是很笃定,便说:“你的能力,还需要我举荐?怎样,你决定了吗?”
“我还在考虑。”得雨说。
“哦,你还在考虑。”屹湘笑了。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不自己出任?”得雨问。
屹湘说:“我的情况不允许。而且,我还记得,我离开纽约回国前,在你的party上,你跟我说过,你立志在LW做三朝元老。”
苗得雨轻轻点着头,看看屹湘,说:“那晚你重新成为Ball场女王。”
屹湘轻笑。
Ball场女王。得雨总爱用这个形容她。
“你的志向这么快就变了?这个职位公道的说,是非常的有诱惑力的。”屹湘说。得雨的犹豫,让她有点儿意外。
“的确很有诱惑力。只是我设计上,从学生时代开始,就不是顶尖的,也已经没有更大的提升空间。我的特长在营销推广,你知道的。坐这个位子我有压力。”
“设计上并不需要你事事亲为。这个位子又完全可以发挥你的特长。”屹湘说着,皱眉,意识到什么,问:“得雨?”
“我想我大概会离开LW。”得雨回答。
屹湘这才真正意外,脱口便问:“哪儿比LW更能让你实现梦想?”
“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梦想反而变成了最不重要的。”得雨说着。
车子已经到了机场外的停车处,得雨把车子停了,说:“湘湘,谢谢你。”
“你恋爱了?”屹湘冒出一句听上去傻里傻气的话。
得雨怔了怔,笑着伸手过来,拥抱屹湘,在她耳边说:“怎么办哟,你还是老样子。有时候真是幼稚的吓人。不过,我是多麽喜欢这样的你。”
“能告诉我你下一站去哪儿?”屹湘问。
得雨说:“到时候你就会知道。”她松开屹湘,替她把包拎过来,放在她腿上,“Josephina在等你了。”
屹湘下了车,看到对她挥手的Josephina。只有Josephina。她松了口气。前一晚她拒绝汪瓷生来送机的态度婉转而坚决。甚至连Josephina说要同机返回北京,她都有点儿抗拒。也许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开始在汪家细雨无声似的攻势下渐渐松懈的防御工事了。
直到她办完了登机手续,跟得雨正式告别、同Josephina走进候机厅后坐下良久,都在专心的想着事情。Josephina在忙着打电话谈事情。两个人像偶尔碰到一起的旅人,各自忙各自的。屹湘也不去打扰Josephina。
起飞后不久,耳边有咯吱咯吱的细响,屹湘略一转头,便看到手里拿着一小片仙贝在吃的Josephina。
“要不要?”Josephina问。问罢也不等着屹湘说要,就把搁板上剩下的两包仙贝递过来,“很好吃。”
屹湘看看包装袋上的歌舞伎徽记,又看看Josephina,她正按了呼叫按钮,坐在前面的空乘站起来向她们走来。
“给我杯果汁。你要什么?”Josephina问屹湘。屹湘说什么都不要。Josephina却对空乘说:“给她杯西瓜汁。”
屹湘皱眉。
。
第二十五章 雕栏画梁的崩塌 (十六)
“吃仙贝当然配果汁。就像吃大闸蟹一定要喝花雕酒。”Josephina把仙贝咬的咯吱咯吱响,全然不顾头等舱内其他的乘客,在各自的位子上有意无意的看她一眼。屹湘有点尴尬。Josephina不在意的说:“你看,你这个人,就是那么在乎别人的眼光。”
屹湘喝着西瓜汁,心想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也得活到一定的境界才行。
真正不在乎别人眼光的人,她还没有遇到过——就连她认识的人当中,最可以称得上不在乎别人眼光的叶崇磐,不也撞到铁板,一样落下风?
“想到谁了?”Josephina问。仙贝依旧咬的很响。
屹湘等她这块吃完了,才说:“一个朋友。茆”
“不是Vincent,就是叶崇磐。”Josephina说。
屹湘也打开一包仙贝,咬了半块,说:“这东西想偷着吃简直办不到。”
Josephina略略一顿,反应过来,爆出一阵大笑蚊。
“喂!”屹湘叫道。
Josephina忍住,点头,笑道:“OK,OK我不笑……说到朋友,你现在是不是在担心另外一位?”她问着,真的忍住了笑。
“得雨嘛?”屹湘饮着西瓜汁。得雨的反应的确让她心里不痛快。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得雨是她念书时便认识的。从同学到朋友,从朋友到同事,这些年无论她起起伏伏,得雨算是不离不弃。她对得雨是有一份特别的感情的。但是得雨眼下似乎是另有心思,并不想对她明说。这并无不妥,只是……“得雨以前跟你共事过很久?”
“嗯。潮州人嘛,做员工是最勤奋的员工,做老板是最勤奋的老板。”Josephina说。
这句话明明是褒义,屹湘却觉得有点儿不对味儿。
得雨曾经跟她提到过Josephina的许多做事风格和习惯,指点的意味很明确,几乎是直指要害,必须承认那些经验让她受益不少,在于Josephina相处的过程中不断感慨苗得雨有识人之明。
“怎么?”屹湘心想,得雨背后可没有说过Josephina坏话。
Josephina看看她,说:“不想评价你的朋友。”
“同事苗得雨。”屹湘把剩下的半颗仙贝放进嘴里。表面的味料黏在味蕾上,刺激的很。
“你可知道,你进公司的第一年,就有一个公司内部的设计大赛?”Josephina说着话,打开了她面前的报纸。
“我没参赛。”屹湘回答。当然有印象,那是个竞争激烈且水准很高的内部赛事。Vincent起初教训她的时候就会说她“首轮就会被淘汰”,得雨却劝过她参赛,但她懒懒的,得雨也就没再提。
“是啊,你还在韬光养晦期。”Josephina说,“但是你并不是没参赛,而是你的设计稿,在初选阶段就已经被淘汰了。”
“什么?”屹湘几乎一跳。
Josephina微笑。这是屹湘最直接也是最真实的反应。她在内心还是极为骄傲且自负的一个设计师。
屹湘立刻觉察,索性坦白的说:“我怎么可能首轮就被淘汰。”
“这事情看来你还不知道。Vincent的让他的秘书Susan帮你把一组设计稿交上来的。当时我也不知道。既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这是Vincent帮忙的。苗当时还是我助理,负责帮我过滤参赛设计稿。事情是非常偶然被我发现的。那天她本来应该交给我进入筛选名单的稿件,她有事出去了,我催要,她告诉我她抽屉上的密码。我忽然想看一眼落选的那些稿子。当然那些稿子只有编码没有名字,我不可能知道编码代表的究竟是谁。确实大部分都是大路货色,只有一组设计是非常出挑的。”
“我的?”屹湘立即问。
Josephina白她一眼,说:“这就是外婆说的:狗肚子里搁不住二两香油。”
“外婆会这种话?”
“外婆很有语言天赋。”Josephina又白她一眼,才说:“在落选的稿子里出挑有什么好得意的。我看了一堆烂稿子,忽然有能入眼的,还不觉得能看啊?我单独拿出来看了一会儿。我想我应该信任苗,就没出声。但是后来从筛选后的稿件中,也没有选出能让我觉得能跟那一组媲美的。我才问苗。苗说这边落选稿件已经退回去了。她特别的说明有一组稿子,是Susan在截稿日期之后才送来的。我听是Vincent办公室特别交代的,就问是不是古典蕾丝婚纱主题?她愣了一下说是。老实说,我也不希望Vincent的人占上风,就没有细究这事儿。我后来便留心Vincent的动向,也不难发现你。”
屹湘舔了下嘴唇,有点儿干。她招手叫空乘,要了一大杯冰水。
“我记得你生理痛很严重,就别动不动喝冰水了。”Josephina淡笑着说。
屹湘说:“你连我生理痛严重都知道。”
“要了解对手,就要了解的彻底一点。”Josephina说,“现在你知道,你韬光养晦这么成功,固然有Vincent故意磨练你的原因,你的好朋友也没少帮你忙了吧?这事情只是其中之一。不然以她后来在公司还算比较有利的位置,帮你一把,怎么可能让你藏的住?”
屹湘瞟Josephina一眼。
Josephina笑了,说:“至于我,从前、现在以及可以预见的未来,在公司里,都不会理所当然的帮你。”
“我不在公司了。”
“多可惜。所以我能跟你聊聊这些八卦。你就当笑话听听好了。”Josephina笑的眉眼全开,“现在你只是我的外甥女而已。”
“这些话,你跟Laura说过?”屹湘问。“你以为Laura是干什么吃的?还用等着我说,她才了解苗的长短?这次苗就算不离开,她在LW的职位也算到头了。这才是她离开LW另谋高就的真正原因。她一直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在什么位置能达到什么样的高度。”Josephina说,“我倒是更好奇,她下一步会去哪里?”
屹湘摇头。
Josephina重新打开报纸,从随身的小包里取出自己的眼镜盒,戴上花镜,盯着报纸上的一行标题,说:“你要是也有好奇心,不妨猜一猜。”
屹湘看Josephina戴上花镜的样子,从一位风度翩然、稚气犹存的中年女性,猛的跨上了一个年龄段,忍不住笑了。
Josephina从容的说:“笑什么,你也迟早有这一天。”
屹湘喝着水,说:“我大概猜的到,得雨会去哪里。”
Josephina头都没抬,说:“真猜得到,还算你有点儿脑子。”
屹湘眯了下眼,牙齿咬着口中的水。此时才觉得这冰水够“冰”,冷的有点儿硌牙。她把冰水咽下去,问:“你刚说,我更应该担心谁?不是得雨吧?”
Josephina专注的看着报纸,只从下面抽了一叠给屹湘,她扫一眼标题,说:“自己看。”
“怎么了?”屹湘皱眉,接过报纸来。
“怎么了?你以为我着急回北京是因为什么?难不成是我担心你这三十多岁的人不敢自己坐飞机啊?当然是确保LW甚至百达在中国大陆地区跟董家有关系的一切都安全。”Josephina声音极低又极轻,有些轻描淡写,不过她相信屹湘不但听得到也听懂了。即便是听不到也没听懂,那么她手里那份新加坡报纸也会告诉她,这两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尽管报纸上的报道有八成捕风捉影,仅靠那两成,以屹湘的头脑和敏感,不难补足剩下的部分。
Josephina看完了手上的报纸,才转头问屹湘:“还要看看这份香港报纸嘛?”
屹湘摇头。
她盯着报纸上董亚宁和董其昌的照片。
细碎的笑容,在董亚宁的脸上,是春风得意的,也有点儿矜持的。并不同于他常常在她面前笑的那样,跋扈张扬,甚至更早以前,那难以言喻的憨样子……太细碎了,[517z·。517z。]不知道是在什么场合下拍的正装照呢,反正媒体总是无孔不入,也最会落井下石。不,这不叫落井下石,一切还没有定论。远远没有定论,起码就他的问题,远远没有。
她手挪动着,盖在报纸上,恰好的,盖住了另一张照片。也许有意,也许无意,总之是盖住了。
于是她只看得到董亚宁,看得到半边董其昌的脸。
“Vanessa?”Joseph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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