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斛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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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斛珠- 第1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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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闻到她身上的味道,湿湿的就像春天雨后的草地……

他闭上眼睛,被这迷人的味道笼罩着,沉沉的、昏昏的,低声说:“湘湘,我……”

草地上猛的旋起了一阵风,细细的风踩着草尖儿迅速掠过来,随之而来的,便是额头上一阵剧痛。他骇然间睁大眼睛,只来得及看到她的脸孔一晃而过,之后便是黑暗。在他的意识消失之前,有什么东西,滚烫滚烫的,落在了他的脸上,烧红的钢针似的,带着那灼热钻进了他心里,疼过之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

叮呤当啷的,四处都在响。响的董亚宁心烦意乱,乱的他头疼欲裂。不住的有人叫着他的名字、在他身上动来动去,让他想张开嘴骂人,只是怎么也张不开嘴,刚刚吸进一点空气,又被什么东西塞住了嘴,舌尖都被夹住了,就更喊不出来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周才渐渐的静下来,他听到一阵轻声细语,这声音很熟悉,熟悉极了,也曾经在以前的梦境里出现过。

意识到这一点,身上就又开始极度的疼。

他清醒的知道这是心理作用。

他已经好了,身上所有的伤口都已经愈合。愈合在那南美岛国上、无数次夕阳西下,红彤彤的落日余晖会把他的晦暗阴霾一点点的挤出去,不留痕迹。

他忽然想抽烟。

这一想头就更加的疼。

他忍不住出声。想必是骂了一句,旁边就有人说话了,他烦躁的挥了下手,那声音又没了。静下来之后,他试着睁开眼。眼前渐渐的清晰,圆圆的吸顶日光灯、雪白的墙壁、浅蓝色的帘子……最要紧的是,有淡淡的来苏水味。味道很轻,也许他很快适应了,只一会儿,就觉察不出来了。

他在医院里。

竟然在医院里……他头疼。这次头疼提醒他意识到之前发生了什么。

他想看一下自己,头沉极了,他动不了。

这时候病房门响了一下,有人在用轻的不能再轻的脚步朝他的病床走来。

他看着那个位置。帘子之后有个俏薄瘦小的身影。额头的疼痛再次尖锐起来……片刻之后,布帘被拉开,他睁着眼睛,看到了她——雪白的一张脸,脸上不见一丝凌乱的表情;眉眼发髻都整整齐齐的,和她身上规规矩矩裹到下巴颏儿的装束一致。如果不是她红肿的嘴角和发红的眼睛里那清寒的目光,她身上该是没有一丝异状,就像,没有事情发生过一样。

她穿着黑色的衫裤,站在他身边,瞅着他,一错不错的。

第十九章 支离破碎的夕颜 (九)

清寒的目光是一张网,锁着他,落在一点上。脸上冷冷的,没什么表情。

董亚宁也一瞬不瞬的看着她。额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零打碎敲,一下比一下疼。

屹湘再走近些,抬手调整了一下点滴的流速。

她瘦瘦的手和手腕子上都有瘀痕,没有戴表,所以手腕上那伤疤就很刺目。

董亚宁深吸了口气。胸口也疼。

屹湘嘴角扯动了一下,然后,她弯了身。

“董亚宁,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她轻声的,似对他耳语呢喃一般,“我知道你为了什么……但我警告你,没有下一次。如果你再这样靠近我……我发誓你不是这样躺在这里就行了。你知道,我可什么都干的出来。”

她黑黑的眸子、黑黑的发,还有身上黑色的衫裤,衬得她脸色青青白白的,幽灵一样。

没有咬牙切齿,说出来的话让人不寒而栗。

董亚宁抬手揉了下额头,伤处有灼热的痛感。

“是吗?你什么都干的出来?那你现在在怕什么?”他细长的眼睛因为浮肿眯着,眼缝里溜出来光芒,停在她脸上。

“怕你。”她依旧轻声的说。四目相对,目光交缠,她镇定镇静的对着他,坦白的让人心惊肉跳。她晃了下手腕子,“我没想到,如今,你竟然不择手段到这种地步……禽兽不如。”

董亚宁唇边细纹尽显,只是停住了,没有说出话来,注视着她,也是审视着她。

屹湘没有回避他的目光,淡淡的说:“不过现在倒也好了,董亚宁,我……再不欠你什么了。”

她说完,也不待董亚宁有什么反应,便转身离去,出门的时候耳中听到东西破裂的声音。尖利细碎。她回手将病房门关好,没走几步,便看到了匆匆赶来的芳菲——芳菲在值班护士那里询问……她急忙转身,避在了隔壁的病房门内。待芳菲从身边经过,高跟鞋笃笃笃的响声消失在门内,她又等了片刻,才离开。

外面天已经亮了,她站在医院大楼前,竟开始眩晕。

她的腿哆哆嗦嗦的,脚步有些迟滞,并不知道自己顺着大路走了多久,直到看到一家药店,她才站下来,看了好一会儿,推门进去。

坐在堂内的药剂师看到她的脸色,问她需要什么。

后堂在熬制中药汤剂,浓浓的、热乎乎的药味翻滚着出来,她闻到,胸口浊气上涌,有些恶心,只好扶着玻璃柜台,对着药剂师说了一个药名。

药剂师愣了一下,说小姐请您用中文。

中文……她好像不知道那药的中文是什么。想了好一会儿,又说了一个药名。

药剂师便问她,小姐您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不舒服么,没有不舒服……她重复着这句话。然后又说了一个药名,问:“这个该有了吧?”

药剂师看着她,说这个有。然后打量着她,问还需要别的么?

她摇头。又点头。她说要的。

架子上很多非处方药,她拿了一个小塑料筐,胡乱的抓着药就往里塞,塞的满满的装不下了,又统统倒在收款台上,对收款的店员说这些都要……药剂师就站在她身后,把她刚刚要的那种药放在她手边,跟她说这个要及时的吃,停了一会儿,再问她需不需要帮忙。

她回头看了一眼,这才看清楚面前这位已是中年的女药剂师,面容和善脸上有种担忧。她说谢谢您,我只需要一辆出租车。

她在他们狐疑和猜忌的目光中走出了店门。

一大袋的药,在手里毫无重量似的,被她拎着上了出租车。

也许是突然间身体有了着落的地方,她头脑清醒许多,能镇定自若的跟司机说清楚她要去的地方——这段路在几个小时之前刚刚走过了一遍,如今她要沿着这个路线再回去——而且直到下车的时候,她都仍是镇定自若的,连司机少找了一块钱的零钱,她都算了出来。

出租车司机给她那一块钱的时候特地看了她一眼,也许是她的脸色真有些像鬼,他默不做声的就在公寓楼前掉头离开了。

她站在楼前空地上,清早有些凉的日光中,她站着,摸到口袋里那一处硬硬的东西,拿了出来。

这是在等救护车的时候,给他整理衣服,从他上衣口袋里掉出来的……

她收了,匆忙的塞在口袋里,这会儿看到,立时胸口闷到不行。她攥着玉的手捶着胸口。隔了薄薄的衫子,一里一外两块玉坠,碰撞着、碰撞着……发出脆响。

要是撞碎了也好。碎成齑粉,一阵风过,了无痕迹。

可是偏偏不能……

她摸索着回到楼上去。

房子里并不乱,奇怪的,一点都看不出曾经有过怎么样的混乱。

她僵直着身子,目不斜视的走到沙发上。

坐了很久,都不曾挪动一下。

没有力气了,她需要积攒一点力气,才能做接下来的事情。

阳光从窗子里射进来,铺满了整间客厅,厅里的温度是这么的温暖适宜……她慢慢的解着扣子,从衣领里掏出带着她体温的玉坠子,链子是焊死的,她一时摘不下来,也没有那个劲儿去摘了。她想,也许就这样吧,这样也挺好。她把两块玉坠合到了一起,摸了摸,一半是温的,一半是冷的。不过没关系,一会儿,也就温了,最后,都会变冷的……

她觉得自己能动了的时候,去厨房给自己倒了一大杯的水回来。

拨着药袋子,看里面各种各样的药。

拆开包装,将药一撮一撮的放在手里掂着,然后,都搁在一个空出来的透明药盒子里。

手机不知被仍在哪儿了,在响,但是她不接,趴在茶几上,看药盒子里那些五颜六色的的药丸,真漂亮,像彩虹糖一样……彩虹糖最好吃了,有葡萄味、酸橙味、草莓味、柠檬味……

“喂,上课怎么可以偷吃东西?”在她吃糖的时候,背靠背的椅子上,有个声音叫起来。

“师父说只要摹完了这个就可以吃啊。”她嘴里含着酸橙味的糖,酸酸甜甜的,酸味刺激的口水直流,刺激的脸都变形了。

“那……怎么可以一次吃这么多,我摹完了不就没有了?”伸手过来抢。

竟然伸手过来抢!

“那……谁让你笨来着?”她躲开。顺手的盖住糖碗。

“你说谁笨?谁笨?”

……

干涩的眼睛疼的钻心。

她按着眼角,胡乱的抓了一把药丸在手中。

第十九章 支离破碎的夕颜 (十)

“湘湘!”外面有人在叫她。

她攥了药丸。

那声音随着一阵车响,消失了。

她想也许是幻觉,并没有人叫她。这个时候,没有人会想起她吧……

药丸因手心的汗变的有些粘腻,她张开手看了一会儿,杯子里,滚水已经冷了。

门铃声忽然响起来,接着是手机,两样声音混合在一起,再加上外面的叫声:“湘湘、湘湘开门!”四周顿时充满了让人不知所措的嘈杂……

她呆坐在地上。

“湘湘,我知道你在里面,快开门!”是芳菲。

她身上不禁哆嗦了一下,手里的药丸便撒了。

“湘湘,开门!”是姑姑。

她挣着起身,去开了门。

外面站着的邱亚拉和董芳菲看到屹湘,几乎同时的叫出了声“湘湘”——邱亚拉一把抓住侄女的胳膊,推着她后退几步,到光线更好的地方,看到侄女脸上去,顿时脸就垮了下来。她立即警觉的松了手,往里走了几步,回头看看屹湘,又看看芳菲——芳菲正怔怔的看着屹湘,说不出话来。

“湘湘,你过来。”邱亚拉说。

屹湘单手抓着手臂,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才往厅里走去。

芳菲看着屹湘那隐在宽大的棉布裤子中瘦伶伶的腿,眼眶不由自主的就发酸。她搓了一下脸,并没有跟着过去,只远远的看着那姑侄俩——脾气向来火爆性急的邱亚拉,并没有立即动问。她在等着屹湘走过去——邱亚拉手臂上挎着一个翠绿色的四方皮包,跟她身上深橘色的衬衫长裤形成鲜明的对比,而看上去更让人觉得胆颤的是她锐利的眼神。

邱亚拉等屹湘站在了自己面前,低头查看了一下茶几上的药,回头,一对炯炯有神的大眼对着屹湘。

屹湘没有掩饰自己。

邱亚拉不但看到了她脸上的伤,也看到了她颈下、手臂、腕子上那些瘀痕……然后她问:“是谁?”

屹湘没有回答。

邱亚拉看了眼站在门厅里的董芳菲,心里明白了些。

她的眼神也让芳菲明白了,于是芳菲悄悄的开了下门,出去了。

邱亚拉待芳菲将门掩上,转了一下脸,再回过头来看着屹湘,又问:“是谁欺负你了?”像问一个放学路上被欺负后回家的孩子那样,似乎开口问出来并不是难事。

屹湘仍没有回答。

邱亚拉抓起茶几上那盒药丸子,厉声的问:“你要干什么?”

屹湘闭了下眼。

邱亚拉“哗啦”一下将药盒子掼在地上,抬手就给了屹湘一个耳光。狠狠的,照准了她的脸,结结实实的打上去。一声脆响。

脸都木了,嘴角是撕裂般的疼。

屹湘晃了下身子。

她混乱极了,脑子里不断闪回的片段像碎片一样,又像教堂里的彩色玻璃,红一块黄一块绿一块,偏偏光线穿透过来,把它们都混在一起,扭曲着、有刺眼的光芒……

“邱湘湘,你就这么报复我?”他脸色铁青。

她说不出话来。躺在病床上,手脚动都动不得。只知道从颈子往下,半身像撕裂一样。一动,伤口会迸开的。她就不动。因为要镇定的对着情绪已经失控的他……遇到事情总是着急的他,就算是小事,急眼了也爱拔高声浪,何况是大事——可以后,他要怎么好哦,如果总是这样……

她越不出声,他就越着急,手掌猛捶着床头,自己也低了头,沉沉的说:“湘湘……那天是我做错了……可你!你就真的报复我?我跟你解释了,真的是喝多了……喝多了还能干什么呀?你又不是不知道!”

低着头,他瘦瘦的,骨头总是很硬朗。

没怎么跟人低过头吧?印象里是没有的……

她说:“咱俩就算扯平了。”听上去她说的多轻松,又无耻。

“邱湘湘!”他依旧低着头,手握着床头的栏杆,指节都泛白了。

“亚宁,到此为止吧。”她得轻轻的说。就算这样,喉咙也撕扯的疼。她觉得颈上凉凉的,也许是伤口又渗血了。慢慢的身子往下滑一点,被子齐到了下巴处。

“你混蛋!”他吼着。声音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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