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斛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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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斛珠- 第1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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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我成了陪你吃饭的了?”董亚宁关了橱门。

叶崇岩哈哈笑着,摆手说:“不带我就算了,谁知道你晚上又要干嘛呢。不打扰你,我自个儿解决去……干嘛?”叶崇岩后脑勺挨了一记,回头瞪着板着面孔的堂哥,见堂哥只是浓眉一抬,他就先嘀咕了,说:“我不回去啊,万一……”

“有本事你躲一辈子。”叶崇磬说着,便往外走。心知叶崇岩这是因为把小姑叶居良给安排的相亲搅黄了,无论如何是不肯见小姑的。他见崇岩那副模样,本来是想说两句,却又看在他吊儿郎当中又无忧无虑的,那几句话也就没有出口,多少有些无奈、也带着几分宠溺的,摇了下头。

叶崇岩原本是打算挨堂哥两句说的。照着他们家的老规矩,弟弟总是怕哥哥的。就是大哥崇磐那总不要人怕的脾气,他们哥们儿也改不了那份儿尊重。见堂哥这样,叶崇岩倒觉得有点儿难为情,挠了下腮,反而规矩了。他拎着包袋,低声笑道:“心情好就是心情好,这要搁了往日,不唠叨我也得剜我两眼。”

他们一路往停车场去,叶崇岩走着,拿出手机连续打了两个电话,便搞定了饭局,跟董亚宁和叶崇磬打过招呼,先开着车走了。

车起速就非常快,看的叶崇磬皱眉头,转身见董亚宁并不着急的靠着他的车立着,也走过去,左右的打量着董亚宁这车。好像最近每见他一次,就换一辆新车似的,便说:“你最近换车换的可有点儿频。”

他见董亚宁手里拿着烟盒,从打开的烟盒里抽了一根烟出来,弹一弹。

看到他这很地道的小动作,董亚宁眉眼一展,说:“这可是土豹子抽的土烟。”

“知道。”叶崇磬搓了下烟卷。

确实是地地道道的旱烟卷儿。卷的很紧实,一头粗一头细,呈圆锥形。用的纸是上好的卷烟纸,绝没有被过度的熏染过的那种雪白。一看就知道是董亚宁的私房货。

叶崇磬撕开一头,马上看到里面那黄褐色的细细的烟丝,闻一下,有种辛辣钻进鼻中,顺鼻腔直上,催着泪腺都发颤了,他便说:“好烟。”

董亚宁手掌轻轻一抬,示意他试试。

他吸了一口。旱烟劲儿大,这一口只是浅浅尝了一下,就差点儿呛到。猛咳嗽两下,他将烟卷儿拿的距离远些,看着,忍不住摇了下头。劲儿大,味儿冲。有种微苦的、浓烈的味道,过后,却又觉得甘香无穷。

“乍一抽,恐怕是抽不惯。我是搁阵子不来点儿,想的慌。”董亚宁说。他自己倒没点这种,从烟盒里抽了一支出来,清了下喉。烟抽的凶了,喉咙便时常难受。可不抽吧,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住的。

叶崇磬仰头。

在这样浓烈的烟氛中,让人不得不放松下来。

有细小的虫子飞过他们头顶,董亚宁现穿的是件嫩绿色的棉衫,最招小飞虫。他却也不在乎,任新衫上粘了一只又一只。

叶崇磬却忍不住挥了下手,说:“走吧。”正好一支烟抽完了,他将烟蒂拈在手里。天色微微的暗了,董亚宁手上那点红光一明一暗的,对着他,挥了一下,他便走开,先上了车。烟蒂扔进了烟灰缸,他抬眼看看后视镜,董亚宁一个侧影,瘦削而孤独的立着,他拧下车匙……就见董亚宁一闪身也上了车。敏捷的宛若灵猫。叶崇磬不知怎的就想起上次董亚宁说的,谁要把他钓回家、那可是钓回去一直只金钱豹的话来……

董亚宁在后面按了下喇叭。

叶崇磬查看油表。再一抬头,董亚宁的车已经上来。看清董亚宁打的手势,他点了下头。

蓝牙挂到右耳,他听着那边懒洋洋的提议,赛一段儿吧?我也试试车。一个人跑没劲。

这时间,外面的高速路上,车少,空旷,他们以往也常常这样玩儿一段。

好。叶崇磬答应着。

两辆车子一先一后的开出了球场大门,经过一条不短的小路,上了高速路入口。几乎是没有停顿的,董亚宁的车在鸣笛一声之后,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叶崇磬也没犹豫,脚下油门一踩,照准前方急起直追……一灰一蓝两辆轿跑,风驰电掣的,距离最近的时候,就仿佛交错在一处的两道闪电,看上去,是惊心动魄的。

没有开空调,车厢里有点儿闷,叶崇磬额角渐渐的落了汗。电话始终是通着的,却不似往日,无论是领先还是落后,董亚宁总有恣意的笑——不管是赛马还是赛车,只要是能拼一拼力道和速度的场合,总让他格外的兴奋些——嬉笑怒骂间,一路上过的格外的快。但今日,董亚宁始终领先,却也始终沉默……叶崇磬想,根本今天,亚宁就是沉默的时候居多。反而是他自己,话多了些。

前方是收费站了,董亚宁的速度终于降下来些。

叶崇磬也终于听到耳机里一声骂,说的是“磨车胎、杠底盘的破路,也好意思五步一岗三步一哨的收费”,他嘴角牵了一下,终于是笑出来。

第十五章 依依沉默的康桥 (七)

“笑!我说的不对?”董亚宁没好气的说。通过了收费通道,两人一前一后恢复正常速度。

“人就不是照您那娇贵车设计的路面。”叶崇磬说。前面是十字路口,红灯。他看董亚宁打了转向灯,是跟他去相反的方向,又问:“真不跟我回去吃饭是吧?”

“真不去。代我问叶伯母好。我要是还有这口福,下回赶上加倍吃回来。”董亚宁的声音里含着笑,说,“我顺道先去趟玉梨巷——放心,我准能蹭到饭。”

“这是去艾师那里?”叶崇磬很自然的问。红灯还有二十多秒呢。

“你知道?”董亚宁似有些意外。

“上回送屹湘去过。那天,艾师寿辰吧。”叶崇磬盯着那倒计的秒数。

“哦,那是上个月的事了。”董亚宁淡淡的说。说完,也再没有话。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停顿的车辆缓慢的移动,在路口,便分道扬镳了。

董亚宁看看那辆灰色跑车,汇入车流中,一会儿,就看不到了……

……

屹湘是正在家里,跟父亲商量剪刘海的时候,接到叶夫人电话的。彼时电话拨到了父亲办公室,她撑着手臂趴在父亲办公桌边,都能听到叶夫人那温和而略带磁性的声音——崇碧就有这么一把好听而又独特的嗓音,极似她母亲……还有,叶崇磬的嗓音也很好听,在他缓缓的、沉沉的说着什么的时候——她被自己突然间冒出来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似的,坐直了,正在通电话的父亲微笑着,被她这一惊一乍的模样扰了一下,询问的眼神过来。

屹湘又趴下去,就听父亲在电话里说,晚上他另有安排,他们妈妈也不在家,正琢磨晚上湘湘要怎么安排她吃饭才合适呢,若是您那边有好吃的,就让湘湘过去吧……父亲说的很自然,正是对着亲家讲话的语调。客气的,又不会客气的疏离。

但去叶家吃饭么……屹湘晓得这顿饭呢,是老早便约下的。她也早答应了崇碧,只是回来近半个月,她忙的连家都没有回几次。

邱亚非放下电话,手还按在电话机上,问女儿:“晚上去叶伯伯那里吃饭吧?”

窗子向上推了半扇,隔着纱窗,窗外花坛里刚开的月季花,香气随着微风飘进来。屹湘抽了下鼻子,连续打了两个喷嚏,眼泪汪汪的看着父亲——顶着黑眼圈、本来就鼻音很重,她也知道自己这副模样实在是很够人瞧的,去叶伯伯家吃饭……对着那素来以高贵典雅著称的叶伯母?她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呢。若在往日她并不怕,但今天她有些说不出的心慌意乱。也许是胆怯。她只是不想去。

邱亚非看出女儿的焦躁,有些奇怪的问:“崇碧不是说,你早就答应过了?叶伯母是特地请你吃饭,说谢谢你为崇碧做了那么多事。”

“还不都是应该做的。谁让她是我嫂子呢?”屹湘扭了一下。

邱亚非看着女儿的别扭样子,哑然失笑。

屹湘揉着额前的头发。

“你这孩子,今天怎么这么别扭?”邱亚非含着笑,端坐在椅子上,望住女儿。想了想,问:“就是嫌刘海长了不是?这就给你剪——去,去警卫班借工具。”邱亚非说着,看了看自己的手,说:“好多年没动过剪刀了……当年家里可是有全套的工具,有时候连外公理发,都是我来,到后来理发师傅反而伺候不了老爷子……”他说到这儿,对女儿笑。

屹湘原本是因为鼻子难受而眼泪汪汪,这会儿听父亲提到外公,却是真的眼里有了泪意。她发现父亲意识到自己的情绪,立即站起来,说:“不用去借,我知道工具放在哪儿……就是不知道这么久没用,有没有生锈。您等着,我这就去。”她说着,有点儿慌慌张张的往外走。

屹湘一走,邱亚非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敛了。他揉着上身手术刀口的位置,缓缓的揉着。到屹湘回来,也不过是几分钟,他却觉得好像过了很久似的,很多的东西都在脑海里闪现,密密麻麻的,再看屹湘,笑微微的将一包久而不用的工具打开,一一放置在他面前,甩着她那软软的柔若春水的刘海儿,问:“爸爸,工具都没锈,您的手锈了没?”

邱亚非笑出来。

屹湘跑出去拿了一个方凳进来,坐在方凳上。

邱亚非展开那大大的围兜,一甩,走过去替女儿围上。

颈上绕的很紧,屹湘“哎哟”一声。被裹在围兜下的手就钻到了领口处,撑了一线空隙,说:“喘不过气来了。爸,您这手还是那么狠。再用点儿力气,可不是得勒死我了……”后脑勺被父亲推了一下,屹湘笑了。听着剪刀在父亲手里“嚓嚓”作响,就像自己拿着剪刀对准布料下手的时刻,那声音是令人愉悦的……她回了下头,正看到父亲拿了花镜戴上,便呆了一下。

邱亚非从花镜上方看着发愣的屹湘,说:“还不坐好了?回头车子来接我,给你剪了一半我就得走,别哭鼻子给我看。”他说着,右手上扣着剪刀,两手的无名指往屹湘耳边一固定,让她保持在一个合适的位置。

屹湘的头发细软,垂下来,柔顺的齐着肩膀。

邱亚非挑了女儿一缕发,对着光仔细看,便说:“……难怪你妈妈心疼你,整天要给你补营养,看看你这头发……就知道你这孩子是没有好好儿照顾自己……”

屹湘呵呵笑着。见父亲转到了自己正前方,拿了梳子梳着头发。牛角梳温润的滑过头皮,这边、再这边一些……头发就这么被归拢着。她微微低了头,看着父亲在这么暖的天气,衬衫外还穿着薄薄的毛背心,她鼻子又发酸了。

几点细碎的头发崩到了毛背心上,她脖子不敢乱动,手却忍不住伸出去,拨开那点碎头发渣子。

“您还穿着毛背心。”她缩回手来。

“这老屋子,深。坐久了,挺凉糁。”邱亚非说着,仔细而缓慢的剪着,不时的用梳子梳理下。渐渐的,那刘海儿出了崭新的形状,弯月一般,服帖而柔顺的覆在屹湘额头上。邱亚非拿着梳子的手,拨了拨这刘海儿,他沉默良久,只看着女儿。“有心事?”他问。

屹湘抬起头来,看着父亲乌沉沉的眼睛,复又低头,说:“爸,我可能,又做错事了……”

第十五章 依依沉默的康桥 (八)

胸口闷的很,有点儿喘不过气来,她深深的呼吸着。这样的一句话,闷在心里,是闷不住的。

她看着父亲那对圆口鞋。

潇潇说,身体不好的父亲,有时候腿会肿,穿鞋就爱穿那种一脚蹬……她摇了下头。感觉到父亲那温暖的手扶住了她的额头,她默默的,就只盯着那鞋子——鞋子挺旧了,牛皮底子的边缘,跟粗布接合处,有些磨损。

邱亚非摸摸女儿的额头,说:“可不是‘又’做错了嘛。”

屹湘听着父亲那温和的声音,抬头。

邱亚非说:“怎么能一下子喝那么多酒?”

屹湘哑然。心头突突的跳着。

邱亚非见女儿变了脸色,不动声色的,拿了软毛刷子,顺着围兜的领口刷着碎头发屑。软毛刷细碎的扎着屹湘颈后的肌肤,有一点点的刺痛。在围兜被解开的一瞬,她下意识的用手掌遮住了颈子,手指灵巧的拉高了衣领。

邱亚非就当是没看到女儿这个小动作,叠着围兜,说:“现在知道错了?喝的那么凶,得多少天才能缓过来?年轻的时候,无限度的透支健康,总有一天会……”

“爸!”屹湘叫道。心跳的更急。总知道自己那句话是不该说的了,可忍不住。而这些天,她是忍的太久了。

脸就那么紫涨起来,烧的不像样。

邱亚非将剪刀和梳子放回去,在椅子上坐下来,看女儿着急的模样,微笑了下,说:“你这样孩子,这有什么?更严重的状况,我也都过来了,还怕这一两句犯忌讳的话么?”他拍了拍桌沿,又说,“去吧,洗洗去。等下我出门,顺道送你过去——叶伯母是好意,不可无礼。”

屹湘见父亲拿起了笔,知道他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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