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想好了,曲洋那边自有人告知的。”
杭州这边事情定了,黄裳与东方不败又是玩够了,便终于再回到黑木崖。
死了一个任我行,少了一个向问天,对于日月神教并没有任何影响。至于江湖各门派,自然是正邪永不相容;大半年来,发生些不大不小的冲突,到底是没几个伤亡。正派内部,倒是各种波澜生起。
等到来年春,当年被华山派赶出门的令狐冲,不知得着怎样的因缘,竟是成了只有女徒的恒山派掌门。东方不败知晓后,冷笑了声,就派贾布、上官云送了些大礼前去庆贺。这等江湖小辈,他一向不看在眼里,但如今令狐冲既是成了五岳派之一的掌门人,他倒不在意给这五岳联盟送些热闹解解闷。
至于令狐冲与任盈盈那点事,东方不败也是知晓得大概,自从向问天彻底消失后,任盈盈后来也曾试探了几次,终究没得到甚么消息。只看她的姿态,怕也是一时无心回黑木崖。
东方不败到底对于这个“侄女”,心思有些复杂,也便干脆地没再管她的事情,只是仍旧暗中派着人手盯着她。
江湖终日不得消停,没过多久,又传来五岳派要并派的消息,道是这几年日月神教更见势大,正派必得同心协力化为一体,铲除魔教祸乱,还得武林太平。
东方不败看完手下传来的消息,道:“并派大会说是要在嵩山封禅台举行,他左冷禅好大的威风,当自己是甚么人,竟也学着古时帝皇封禅!”
黄裳笑问:“那东方可要去凑一凑热闹?”
东方不败摇头:“如今五岳派早呈没落之相,便是不等我出手,他们自己那些腌臜阴私,也会毁了他们的根基。‘封禅’也好,‘并派’也罢,我只管看他们到底能翻出怎样的风浪。”
东方不败既是这般说了,黄裳便没了好奇。当年刘正风的金盆洗手,他也参观过,五岳派那些人是甚么能耐,心下也是清楚得很。说来,那些个人的威胁,当真还比不得一个任我行罢!
如今,黄裳满心只在想着另一件事,就更没多少心思打探甚么江湖是非了。
“裳弟,”东方不败微蹙眉,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的黄裳,问,“你这几日,都在忙甚么?”他有好几回自成德殿处理完教务后,都见不着这人的身影。且神秘的不仅是黄裳一人,更有那个古灵精怪的曲非烟。
回了黑木崖,曲非烟没多久就知晓了东方不败的真实身份,以及他与黄裳的关系——在曲非烟跟前,东方不败并没刻意隐瞒甚么——好在这小姑娘,思维果然不同常人,除却对东方不败多了一层仰慕与敬佩,以及还有一点点的惊奇外,始终没有露出任何嫌恶或鄙夷的眼神。
她这表现,使得东方不败对她满意了几分。
不过想到这几日黄裳的行踪不定,东方不败不由得暗生恼怒,试探了黄裳几次,却都被人含糊地唬弄过去。冷静时一想,他就不免有些迁怒曲非烟了。
曲非烟只得委屈,嘴上道:“叔叔嘱咐了非烟不能说……道是要给教主一个惊喜。”
得了这个讯息,东方不败虽然不甚满意,但却是定了心,也便捺下好奇,心道,且看那穷书生是准备着怎样的惊喜。此后,也就不过问了。
不等东方不败弄明白黄裳在暗自筹备着甚么,江湖上就传来五岳派内部争斗的讯息,真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左冷禅欲得五岳派掌门之位,却终是算计落空,被岳不群刺瞎了眼睛;岳不群这五岳派掌门的宝座还没坐热,就因一本《辟邪剑谱》引出了数场祸事,反而落得个其女惨死、其妻自杀,自己也不得善终的下场;而五岳派的一干高手们,却是为武功秘籍所惑,中了岳不群的计谋,被引入华山思过崖洞。五岳派乱中自相残杀,险些落得个全部覆亡的下场。
春日后园百花齐发,黄裳惬意地晒着太阳,听完东方不败嘲讽地说完这一些事情,不由得长叹一声,终究只把一首《桃花庵歌》念了个遍:“他人笑我忒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东方不败闻声,也是有些感慨,道:“我当日说,这五岳派内斗不已、纷争不断,到底是要个个都折腾得没了,却也不想,最终会是这般的没落。今时始觉,裳弟寻常的话语委实真道理。”
继而,他笑了笑,道:“裳弟可知那《辟邪剑谱》是何物?”
闻得这引发了连串祸事的剑谱,向来对各路武学极是好钻营的黄裳,自然是来了兴致,顺着东方不败的话问:“看东方的语气,这剑谱可是有甚么了不得?”
东方不败点头叹息:“《辟邪剑谱》乃是《葵花宝典》的残本所悟。”
黄裳一听,着实几分意外。
东方不败便是把这《葵花宝典》与《辟邪剑谱》的由来仔细地说道了一遍:“我本只是让人盯着任盈盈与令狐冲,不想碰上岳不群的女儿与女婿为《辟邪剑谱》争执,便是发觉了蹊跷。我原也想拿来剑谱一看,又一细想,没了多少心情。后来手下人又从令狐冲嘴里得知,少林寺方证说起过关于《葵花宝典》的由来。”
“《葵花宝典》……据说是前朝皇宫中一位宦官所著。”东方不败说及此,眼神有些晦涩。
黄裳静听完东方不败叙述的这一切,也没开口说甚么抚慰的话语,用食指指尖擦了下他的脸颊。
东方不败对他微微一笑,道:“如今看着那些人斗来斗去的下场,我也算看透了甚么权位绝学,不过,我始终没有后悔。”
且不说,如没有过往种种机缘,他何能与眼前这人修成正果;便是当年他能知晓往后的一切,不得真正地看透,怕最终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罢。
黄裳轻笑:“是不必后悔。”虽然东方不败身体是残缺了,但这几年,心情愈是放得开怀了,再比起任我行、左冷禅那些人的下场,当真是逍遥又自得。
一失一得,人之机缘,命理造化,到底是巧妙难解。
摇摆溜溜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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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2…02…22 17:31 只看该作者 29 #
第29章 二九、逍遥不作缚
他本是刻书、刊印道藏的文官,终日研读钻营道学经论,不想有一日忽得感悟,竟是从博大精深的道法中参悟出一套心法,彼时,他又与一些将军武士交好往来,便是也了解到外家功夫,更参透了几分,终是练就出一套独有的内外功法。
他自创的这一身武功,精妙高深,一时朝野闻名,也博得了当时帝王徽宗的宠信。恰逢波斯明教大肆传入中土,皇帝只信奉道教,着令他率兵攻打明教。
自武学有所成就来,他便是鲜少落败过,却不料,与明教这一战,直让他吃了好大的败仗。那时他可谓意气风发,哪里忍得下这等屈辱,便是四处找寻明教高手挑衅。
恩恩怨怨,自此是难以了断。尚未平复明教,他又在江湖结下了不少仇家,后被人报复围攻,险些被杀,幸得逃脱后,却是连累一家老小枉送了性命。
他愈发地不忿,只想着,是自己的武功不济,这才遭人一番欺辱,便是耿耿于怀,一心要修得绝世武学,必得报仇雪恨。
他如同陷入魔障,适逢国家混乱,便是独自躲入戈壁荒山,一心钻研武功,更是把仇家的招式功法一一演练,再自己冥想出破解的招式。
等他终得武功大成,再回中原,去寻找当年的仇家,才知晓,他这一躲便是好几十年。过往的人事皆已面目全非。
他回了一趟福建老家,又去往京师拜见帝王。行走过过往的每一地,都只余影绰的熟悉与更加浓烈的陌生。
最终,他嗤笑自己,一生信奉庄周道法,却始终看不透这尘世一切。
他已是古稀之年,想到数十年苦心钻研的武学,心道若就此失传当真是可惜了。便开始日夜著书,一本九阴真经不仅是写下他参悟的心法招式,还总结得百家功夫之长。除武学外,他还将奇门遁甲、医术药理等都写了进去。
等写好这一切,便又是一个十年。
当他以为自己死去了,再睁眼时,看到一片混沌的朦胧的浅光。似乎有很多人在吵闹,他只觉脑子里突突地疼痛,便又昏昏入睡。
迷糊地睡着,浑噩地醒来……
等终于慢慢捋清了思绪,他在这个全然新奇而陌生的世界里,已是过去了好几年。他从破落的大门口边,碎裂却清晰的镜子里看着自己小小的身躯。
古怪的语言,古怪的人,他等到“七八岁”时,才开始有了一种真切感,慢慢地学着融入这个陌生新奇但似乎非常和平的世界。
他知晓,自己一直住的这个地方,被称作“福利院”。福利院里,除了他外,还有数十个孩子,都是出生时被人抛弃在医院后政府送过来的。
然后不时,会有一些人来领养这些孩子。他也遇到过几个想领养自己的人,但是都被自己拒绝了。
他到底不是真正的小孩子。福利院虽然清苦,但果腹蔽体,还是能够保障的。与其让自己占用“名额”,不如让其他那些不知世事的孩子能够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他默默地成长,只能半工半读,读完了所谓的“九年义务教育”。十五六岁,在他看来可以独挡一面了,便是留在了福利院帮忙,还去周围做些兼职工。
他的力气很大,给人干活极受欢迎。
他曾经活了八十七年,为人处世的道理还是很清楚的。这个世界,虽然一直给他不真实的错觉,但经过了前世的浮华、争夺、仇恨与血腥,他觉得如今这个平凡的世界,平淡的生活,其实很适合他。
唯一与别人不同的是,他很少与人交往过深。
幼年时,孩子们都是戏耍打闹交朋友。他自然不可能这般做。即使到了二十岁,这世界的同年人,还是跟个孩子一样。
他也在二十年的生活中,知晓了这个世界算是他曾经那一世的后世。自宋徽宗至当今的历史,他也从教科书中知晓了。
有时候他想去看看史书上怎么写他黄裳的。但他并没能查到具体的消息,再是转念一想,便是淡了心思。
过往种种,都是前尘往事。
他开始学会做一个现代的人,甚至有点刻意地遗忘过去的一切,甚么武功,甚么术法,他都尽量少去想。
等他二十四五岁了,福利院的环境大大改善,不仅翻修了房屋大院,还装上了电话电视。闲暇时,他也会瞄上一眼。
看到一些电视剧夸张的演绎,便是一笑而过。
却在一个很寻常的日子,他坐在院子的大树下乘着凉,听到电视机里标准的普通话传来。
然后他愣住了。
便是经历了死而复生,他也没有那么吃惊。几乎是失态的,趴到电视前头,看着某一部电视剧的旁白,激情昂扬地讲说着“九阴真经”的由来。
他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武侠小说,他偶尔听那些男孩子们说起过,但是他对于荒诞之说并没有了解的心思。如今这一段旁白,短短的几句话,讲清了关于九阴真经的由来,还有一个仅仅是名词的“黄裳”。
他去了解了这部电视剧的名称,然后问了几个男孩,关于九阴真经,关于黄裳。
得来的答案,证实了他心底最坏的那个猜测。
他把那位著书先生的所有小说全部买了一套,最先翻看的是那本《射雕英雄传》。看完后,他仰天大笑:他黄裳,这一生,原来只是杜撰戏说里,一笔带过的人物。
他再度魔障了,不相信,自己就是一个虚拟的人物。他去查宋朝的史料,费了些心思,找到了又一位“黄裳”。
与自己同样的姓名、同样的身世,甚至有小半的经历都是完全相同的。
但他知道,那个黄裳,宋史上真正存在过的黄裳,并不是他。
真正的他,只是别人写传本时,杜撰出的一个人物。
他笑。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可怜他黄裳,最终做不到庄周的洒脱随心。
他反反复复地将那些本小说,一本一本地看,边看边笑。他笑,这戏里人只是一堆没有生命的文字,却是个个把这苟营执着的一生演绎得淋漓尽致。
恰如他黄裳。
他笑得太癫狂,甚至吓到了旁边的人。
后来身边的人,都说他是个疯子,慢慢地都不敢接近。那个一直收容他的大院,也客气地将他转送到一家“第八医院”。
他没在意自己处境变化。好坏又如何,这一生谁又能知真假虚幻。
他在那个医院,长久地住下来。里头的医生们,倒是逐渐会和他打起招呼。再后来,也没人说他疯,但他却再没离开过医院,直接留在那里当起了散工。
然后……
然后,一年一年的过去。他的记忆随着每一个早晨的清醒,在一点点地消退。
再后来,他甚么也不记得了。
无我,无世。
直到有一天,他在一个清幽的崖洞里醒来。
他没有任何记忆,过往是一片空白,脑中不时会忽然想起什么,然后又被他不经意地忽视掉。
他望着幽谷里,斑斓的色彩,不时飞过的雪雕,在空中张扬地展示它绝强的生命力。不知怎地,他就想扯开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