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不能让我再跳一次水吧,万一真淹死了也回不去呢?我看着薄日下的海面,又转身望望通向外面世界的那个方向。
咦?
一个点,从远处渐渐移近,似乎很快,但离得能辩清那是一道人影时,我实在移不开目光了。
那个身影是在走吗?我诧异的瞪大眼,眨也不眨地盯着,那道身影仿佛行云流水,踩着云端而来,修长的身姿,闲雅的似乎是只能脑海中想象的步履,那么从容流畅,随意自在,仿佛最顶级的音乐大师正弹奏出的乐符,在我眼前闪动。
不竟想起上学时,偶尔见过一个颀长的男孩,用类似的步伐从远而近踏上我乘坐的车,我记不得那男孩子长什么样子了,只记得一心迷醉于那样优美的身姿中,久久的心动。
可是说实在话,眼前的这道身影,远比记忆中的那道更加的胜似闲庭漫步,风流自然……
正思绪翻飞间,人已走到我近前,停下来,停在我面前。
这么快?我吃了一惊,不由望向对方的脸。是个男人,绝对的男人,脸上最先入目的是一道蜿蜒的疤,很醒目,甚至是触目惊心,破坏了优美身姿带给人的视觉享受,而且仔细端详,这张脸就算没有那道疤,也绝对算不得英俊,唯有一只鼻子高而挺,其他的乏善可陈,不过那双眼里的光茫,嗯,竟然像有层薄雾迷漫,清冷而出尘,仿佛一切世事不在他眼中……
我想我看得太专注了,也丝毫没受那道使他的脸看起来很显恐怖的疤痕影响,我在现代时,什么样的人物面孔会看不到?美的、俊的、帅得一塌糊涂的,还有畸形的、诡异的等等等等,就算生活中看得有限,但荧屏上那些为剧情而化得极致的脸,也见得多了,至少目前这张,并不能影响我的眼珠子的正常运作。
从上到下看了个够,包括他一身淡紫的长袍裹在那挺拔长立的身上,腰间深紫的带子横拦,将他的身材衬得更加颀长,是我心目中最上乘的身段。
“嗯,姑娘——”对方终于开口打断我无所顾及的目光。显然有一丝讶异,当然了,我笑了出来,现在这个老古人时代,不会有几个女子会这样明目张胆的看着别人的,何况一个陌生男子。
“失礼了,公子是外乡人吗?”我得为自己解释一下,不能让他们将我这在现代完全正常的目光看作是不知羞耻的淫荡,何况,他也够不上让我产生邪念的姿色。
“嗯,想问姑娘,前面可是小张村?”对方终于问出他停在我眼前的目的,一双眼也正停在我的脚上。
此刻,我才发现自己仍是光着脚的,连忙低头,掩饰性的挪挪脚,脸红了起来,不是怕他看我的脚,而是很明白我的脚真得很不漂亮,宽而大,即使放在现代也是不适合穿漂亮凉鞋的那种,何况在这个女人裹小脚的时代?
那家嫂子连夜为我缝制这双布鞋时,一脸的震惊。反观她,虽然身为最贫下的渔民,为了生计而没有像上流社会的人那样缠足,但一双天足也是小巧可爱的,我亲眼所见,而且村里好多女人却也是自愿裹了足的。
“呵呵,天气太燥,这样比较凉爽,而且我们这儿的人家女子多数都会这样。”我睁着眼睛说瞎话,又连忙转移话题,“前面是小张村,公子寻人吗?”
我不知道称呼他公子对不对,身形儒雅,面孔粗犷。
对方收回放在我脚上的目光,点点头,只留下两个字“谢谢”,便调身离去。
惜字如金。
我偏着头见他又像流动的行云一般离去,好好过足眼瘾,才蹲下身子穿起鞋袜,这古时的袜子真不讨人喜欢,大热的天,也不能光脚趿着凉拖,又发疯地开始想念21世纪了。
待我收拾好,天已完全放暗,我顺着远处的每家屋里透出的油灯的微光向前而去,好在这是一个民风纯朴的避世所在,要不这么晚回去,是危险的。
月亮又该往圆走了吧?我何时才能回到我真正的家呢?眼看再过几日,每月要来报到的例假期要到了,不知这儿的女人都是拿什么解决这特殊的几天?皱起眉头,讨厌这里,还是一个贫脊的地方,不会用那厚厚的草纸来应付吧,除了粗涩,卫生吗?
心思转念间,猛然觉得前方大亮,亮得出奇。
接着听到人声混乱,哭爹叫娘,一片惨烈。
“着火了?!”我吃惊地看着忽然冒起的火光,烈焰冲天,燃得很急,怎么会?
开始拔腿猛跑,着火的人家应该是那个老吴头的茅屋,他孤寡一人,不会出什么事吧?
虽然那是一个不怎么说话的老头,但一家有难大家帮,何况海风又大又急,难保不会将火苗吹到其他人家的屋顶上去。
快到了,我猛烈地跑着,发现不出所料,果然有几家的屋顶也燃了起来。
妈的,是谁和这些可怜的人过不去的,老天爷吗?
我恨恨地想着,又突然想起刚才那个外来人,那个除了我,最近二十年来突然从外面闯入的陌生人,难不成和他有关?
[正文:第三章 又一次无妄之灾]
终于跑近出事地点,发现大家正排了长龙,男女老少的队伍延到海边,从那里灌了水,一一往前递交,循环着往大火上灭去,淡水缺乏,怪不得大家这样,何况唯一一口井离得很远。
“大山哥,嫂子呢?干爹干娘呢,还有牙儿呢?”急切地搜寻中,我发现了救我那户人家的张大山。这村子本是两户张姓兄弟先住进来了,后来渐渐移进的人都遵从了村落原先的起始人的姓氏,起名小张村,因这村里张姓的人家也实在占不了太多比例,而我的恩人是这里祖上的后代,也姓张。
“爹娘还好,正在那边帮忙传水,你嫂子看着牙儿呢,他们没事。”大山一边挥汗如雨,一边应答我。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了年迈的老夫妻在海边帮忙,他们是我在这个世界最早接触的人,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更为了有个倚靠,我已认他们为干爹娘(很现实吧,要不我哪来的吃喝?早露宿街头了)。
“家中柴房里似乎还有两个木桶吧?大山哥?”我得搭把手,虽然我不经煅练的身体还没有这里少女的力气大。
大山显然刚刚想到,怔了一怔,点点头,“是呀,我怎么忘了?我这就去拿。”
“还是我去,这儿离不开你!“我拦住他,他是壮劳力,如果走开换我留下,只会耽误救火大事。
于是,我迅速窜至半个月来居住的院落中,来到柴房前,以最快速度借着火光找到那两个闲置的木桶,拎起来,拔腿向外跑。
可恶,这种长裙怎么能不碍事?
绊了一跤,爬起来,将裙摆掳起扎在腰间,重新拎起桶。
“牙儿?!”我惊叫出声,看到了闪着寒光的一把匕首架在九岁牙儿的脖颈间。
“姑姑!”显然牙儿见了我,又惊又惧中牙齿打颤说不出囫囵话。
我已看清手持匕首的人是谁,竟是那个家里正燃着大火的老吴头。
“吴大叔?”一夜之间,老实巴交的邻人竟成了挟持幼儿的恶人?这是什么概念?
“闭嘴,丑丫头,如果你敢喊出来,这小儿立成刀下之鬼!”老吴头的脸色发青,一双眼警戒地盯着四周,似乎防备着什么。
不是他喊,我倒差点忘了,这儿的人都唤我丑丫头,不是我丑,是我让他们这么唤的。想我生在现代,虽非特别漂亮的美人儿,但一张脸上,除了鼻子不够挺外,哪里都是很入得眼的。
那夜张家救我回来,已是众人收了鱼船正欲休息的时分,没有人看见张家搬抬回的是个什么面孔的人。我在搞清状况正式面对大家前,向那娘子讨了她的眉笔(幸好真有眉笔,不然可能得用木碳代替。),在脸上精心装饰一番,顶着无数个错落有致的麻点便摇曳着请求救命恩人暂时收留。
不是我故弄玄虚,更不是我不相信这个时代,是我非常清楚地知道这里没有三分钟之内便会赶到的警察,更没有有序的法制,女人是弱者,而且身份低微,以丑见人,更能自保而已。
朴实的张家人在我的肯求下,便帮我瞒天过海,也不算刻意瞒,只是从没有当着别人点破而已,所以我日日起来对镜化妆,做点精之笔,好在一脸麻子,不会有人多看两眼,没人注意过这些麻点每天的位置都有些难免的变化,我也记不牢那些点点的准确位置。
“青刀,今日你是走不掉的。”一道轻冷的声音插了进来,这声音如此干净清雅,让人难忘,我顺着声音看到了不久前刚见过的那个疤面人。而他原来淡淡的语气里,此刻多了十二分的冰冷。
我清楚地看到老吴头打了个寒颤,沉着声音低吼:“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为什么?”疤面人似乎在冷笑,我看不出他的嘴角是否有牵动,但听到了,还有那双眼中薄雾更甚,仿佛千年的冰化成了那阵雾气。
“你倒底是韩家什么人?”老吴头似乎对眼前人十分忌惮,拿刀的手有些轻颤。
“想你青刀,横行一时,杀人如麻,当年只为了贪图韩少夫人的姿色,竟不惜将有恩于你的韩家一家大小,杀个干净,怎么?还怕留下余孽吗?”疤面人在步步逼近。
“等一下!”我无法不开口了,眼见疤面人的紧逼让老吴头的手劲不觉间加重,牙儿已吓得说不出话来,布满泪水的小脸是一片惨白。
两人似乎这时才又注意到我。
“吴大叔,不管你做过什么,牙儿是你看着长大的。”我的声音控制不住的紧张,眼见一道血丝由牙儿脖间渗出,那是在这儿唤我姑姑的人,一个只有九岁的孩子。
“哼,丑丫头,你以为我为了逃命会轻易放开这个娃儿吗?你求我不如去求他。”老吴头的脸没有了平日的温和,竟是阴森恐怖。
我看向疤面人,疤面人显然不为所动,仍然在朝前走,一步步,走得慢而坚定。
“别过来,你自诩正派人士,不会看着这娃儿因你我之事而受牵连吧?”老吴头带着牙儿往后退了退,但牙儿的腿早已吓得瘫软,他拖得很费劲。
“如果是其他事,我会考虑放过你,不过,如果你放了这个孩子,我则会考虑让你死得痛快点。”疤面人停下了脚步,眼里一丝犹疑闪过。
老吴头看出对方有了动摇,越发把持住,阴阴地笑了起来:“纵然我死,有当年的七十八口韩家人为我垫背,今天又有这聪明伶俐的小娃儿下阴间侍候我,我吴占山值了,哈哈哈哈……”他笑得不大声,但是狠。
远处的火未熄,人在乱,隐隐听得有人在唤牙儿,我心一横,莫非我来这走一遭,竟是为了今天这一局?
“等等,”我再度出声,盯着老吴头残留的笑意,“不管你是吴占山还是什么青刀,你应该看出牙儿力软,你拿他做挟持,不但不利于你逃走,恐怕反遭拖累,不如换作我做你的刀下人,放牙儿出来。”
“什么?!”老吴头显然吃了一惊,疤面人似乎也有讶异,但没有出声,只是把始终紧盯着老吴头的目光转向了我。
“不用怀疑,我一个弱女子,没有伤害你的能力,牙儿一家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何况我腿脚利索,你挟着我后退时要方便许多。”我必须打消他的疑虑,他显然不肯相信世上竟有这种人,肯以身冒险,愿替别人挨刀,由此可见,他以前和现在,一直是个恶人,平日隐藏得太好了。
“你……”他有些动摇,牙儿在他怀里开始哭闹挣扎,“姑姑……姑姑……”小小的身子左右乱动,让老吴头加了劲摁住他。
“你看,孩子必竟是孩子,害怕了,也不懂得配合,吴大叔,换成我,我会很乖,我只是一个丑丫头,活着也是招人白眼,死又死过一场,却被干爹一家救了。”
我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谁说我不怕死,看他们两厢对峙不下,如果等会众人发现围了过来,难保这阴险的老吴头不伤及无辜,尤其是牙儿的娘,怕不肝肠寸断?我也想跑呀,可那是牙儿,换作他人,我可能早置身事外,有多远走多远了。现在却得耐着性子,继续游说。
“吴大叔,我没有伤害性,就是你们所说的武功,如果我有,也早看出你身怀绝技,怎会让牙儿那么轻易便落进你的手里?
显然吴老头已经动心了,加上牙儿哭得越来越大声,“闭嘴!”他喝住牙儿,转向我,“你,丑丫头,过来!”
我走了过去,让自己坚强,或许我不会这么容易死,老天不会把我从那么远的地方带到这儿后,就这么容易让我死去,我用阿Q精神战胜自己,逼迫自己走过去。
“还有你,如果敢靠近,我立即就杀了这娃儿!”吴老头戒备地盯着疤面人,狠声下着威胁,似乎十分肯定对方不敢伤及无辜。
当牙儿终于离开匕刃,我也终于被架在刃下时,我看到对面的那个人一脸平静,似乎对被持人质从小孩换成我这么一个丑姑娘是乐见其成的。
叹了口气,“我们离开这儿吧,吴大叔你总得往你希望去的地方挟持我呀。”
“哼!”一声冷哼,死老头(暗地里我已经不能平心静气称呼他什么老吴头了,他是个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