堙传说中仿佛会吃人的惩戒院,只不过是座老旧的宅院,除了墙比别处更高些,门比别处更旧些,地点比别处更偏僻些,倒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一点微黄的灯光从厚厚的门板里透出来,唐意好奇地贴近去张望,却只看到一条幽森森的长廊。
“快走吧~”小石头打着颤,低声催促。
“嗯~”唐意点头,倒也并不坚持。
小石头带着她,绕过惩戒院的围墙,直奔南边的角门。
站在门外,已能听到那边隐隐传来的嘻闹之声,与这边的清冷孤寂,显然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小主~”小石头不安地咬着唇。
“这里就是了?”唐意走到门边倾听了一会,道:“行了,从这里开始,咱们分头行动,就算见到我,也只装做不认识,省得被连累,明白吗?”
已经被连累了~
小石头心里叫苦,嘴里胡乱哼了一声,伸手去推门。
肩上,忽地落下一只手,他回头,唐意冲他微笑:“相信我,嗯?”
“嗯!”小石头望着她,忽地心情激荡,重重地点了点头。
“去吧,”唐意拍拍他,笑:“放轻松,跟平时一样就行了。”
小石头推开门,刚穿过天井,张永正好出来小解,一眼瞧到他,骂骂咧咧地走过来,劈头就是一个耳刮子:“龟儿子,怎么这晚才来?”
“永爷~”小石头抹一把脸上的雨水,陪了笑脸:“今儿主子问话,来得晚些,你老多担待。”
“屁!”张永拉开裤裆,对着他的脚就开始撒尿:“不想来侍候爷爷就明说,扯上那个臭娘门干啥?”
“永爷~”小石头下意识地退后一步闪避。
“操!”张永瞪大了眼睛:“你小子长本事了,爷爷撒尿,你敢躲?”
“永爷……”小石头一个哆嗦,正要回话,从窗户里探出一颗头,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发,大声咒骂:“你他妈淹死在尿桶里了?还不快滚进来!”
张永嚷了一声,边提裤子边骂骂咧咧地往屋里走:“急什么,输不死你们这帮兔崽子!”
小石头吁一口气,回头望了一眼身后,那边张永已经在催。
“来了~”他应了一声,小跑着进了门。
屋子里满满当当挤了一屋子的人,或推牌九,或猜拳,或掷骰子,“大,大,小!小!”各种吵闹声充斥着,震耳欲聋。
正中那张大桌子前,围满了人,张永是当庄,手里一只色蛊,面前堆着一堆银子,显见已赢了不少。
“孙子,”张永把小石头拽过来,夹在腋下:“给爷爷吹口气,赢了有赏!”
小石头哆嗦着,只迟疑得几秒,对面的曹正已一脚踹过来,正踢在小石头的脸上,顿时鼻血直流:“妈/的,婆婆妈妈的,到底开不开了?”
他一个不稳,撞到桌子哗啦一下,色子掉在地上滚了几个圈,停下来却是两个两点,一个三点。
“哈哈,开小!”几个人哈哈大笑,不由分说,伸手就抢,张永面前的那堆银子立刻瓜分一空。
张永火大,一把将小石头掀翻,捋起了袖子:“狗娘养的,把银子还我,这把不算!”
“屁,堵场规矩,出手无悔!”那几个哪里肯依?把银子揣在兜里,嚷:“再来!”
张永几曾吃过这种亏?心头火起,揪起小石头,劈头就是几个大耳刮子打了下去:“他奶奶的,叫你坏爷爷的好事……”
“住手!”突听一声清脆的呦喝,张永的手已被人牢牢地握住。
“干!哪个王八蛋……”张永红了眼睛,转头就骂,冷不丁看到一双冰冷的美目,不禁吃了一惊,骂声嘎然而止。
“哟,永爷,啥时瞒着我们哥几个,找了相好的了?”另外几人哈哈笑了起来,目光在唐意绝美的脸宠上猥亵地打着转。
看清眼前不过是名宫女,张永提起的心又放了回去,笑嘻嘻地道:“妹子,手痒了,想跟哥哥玩几把?”
唐意凝着脸,冷冷地盯着他:“把他扶起来。”
“什么?”张永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反了,小小一名宫女,竟敢命令他堂堂惩戒院的牢头?她活得不耐烦了吧?
“我说,把他扶起来。”唐意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道。
“叫爷爷扶他?”张永低吼,指着小石头,口水几乎喷到唐意的脸上:“你知道刚才这兔崽子害我一把输了多少银子吗?”
“愿赌服输!”唐意轻蔑地睨着他:“输不起就别玩,拿人家孩子撒气,算什么男人?”
“哟~”众人一听,越发笑得厉害了:“永爷,她说你不是男人呢,你怎么说?”
“臭婊/子,你竟敢嘲笑我?”张永恼羞成怒,怦地一脚,踢翻了椅子。
正文 以牙还牙(三)
“是永爷自己玩不起~”唐意冷冷地嘲讽:“又怎怪别人瞧不起?”
“玩不起?”张永怪叫:“爷爷怕会玩死你!”
“啪”地一声脆响,唐意挥手,张永的脸上已浮起五条指印。
转瞬间,原本笑闹吵嚷的屋子顿时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张永的脸上,时间胶着。
就“你,你……”太过震惊,张永竟然口吃起来。
“这一掌,是教你以后说话嘴巴放干净点!别张嘴就喷粪~”唐意冷冰冰地望着他:“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操……”张永狂怒,象头出匣的疯狗,咆哮着扑向唐意。
堙唐意略一侧身,避开他庞大的身体,脚下一勾,手中一带,张永扑了个空,收势不住,跌了个嘴啃泥,吱溜顺着地板直冲到墙。
众人潮水般退让到两旁,很快让出一大片空地,吸气声此起彼伏。
张永跳起来,手往脸上一抹,摸了一手的血:“呸!”地一声,和着满嘴鲜血竟吐出两颗牙齿。
他暴怒,从侍卫的腰上抽了一把朴刀就扑了过去:“老子劈了你!”
“我警告过你,”唐意早有准备,轻松避过锋芒,眼疾手快,抓住他的手腕,一记手刀敲在手背上,咣当一声,朴刀脱手:“说话不要带脏字!”
“你,你究竟是谁?”接连吃了几个亏,张永终于清醒过来,瞪大了眼睛看着唐意。
她的身手太古怪,完全不按套路来,据他所知,宫里根本就没有这号人!
“云清歌~”唐意弯唇,绽了个浅笑:“这个名字,不知永爷有没有印象?”
张永猛然一个激灵,冷汗涔涔而下,指着她道:“你,你是新进的云宝林?”
都说她是个弱质女流,没想到身手竟诡异莫测?难怪她能在三天里连破两桩悬案,看来是来者不善了!
“参见小主~”呼啦一声,满屋的人都跪下来了。
宫里严森赌博,现在被她当场逮住,不知如何处罚?好你个小石头,为了向主子邀功请赏,竟把大家给卖了!
想到这里,无数道怨毒的目光都往小石头身上投去。
小石头被瞧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哆嗦着慢慢移到墙边,心中哀叫:小主,还说绝不连累我,这不是摆明了要把我往死里整么?
“永爷~”唐意居高临下,傲然俯瞰着他:“现在是不是可以向小石头道歉了?”
“是,奴才遵命~”张永黑着一张脸,恶狠狠地瞪着小石头,忽地跪了下去,通地磕了一个响头:“石爷,张永有眼无珠得罪了你,希望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一回。”
“永爷,小石头不敢~”小石头大惊,急忙跪地还礼。
“小石头,起来。”
“是~”小石头哭丧着脸,低头跟在她身后。
唐意走到门边,忽地站定,望着张永。
张永只觉头皮一麻:“小主还有何吩咐?”
唐意绽了个甜美的笑容:“永爷,我今日如此对你,你表面认错,心里定然不服,该不会日后寻机报复吧?”
“奴才不敢~”
“我谅你也没那个胆!”唐意冷笑,周身蹿起一股冷凝的肃杀之气:“以后小石头若是少了一根头发,我就唯你是问!你最好求神拜佛,保佑小石头长命百岁。”
“石头,咱们走。”说完这番话,唐意头也不回,笔直走了出去。
“多谢小主~”走出角门,小石头轻声道谢,只是声音是超乎他年龄的苦涩,殊无半点欢愉。
“说实话,”唐意笑睨着他:“我这么做,你心里一定怪我吧?说好了不连累你,结果还是把你拖下水。”
“奴才不敢~”小石头垂头,很快抬起头来,眼睛在雨水的浸润下亮得惊人:“不过,看到张永被主子痛打,心里着实痛快!”
就算以后被他折磨死,他也不会后悔。
“这个世上,恶人永远都是欺善怕恶的。你越怕他,他越嚣张。你越退让,他越逼迫~”唐意抬手,替他整理凌乱的衣裳:“所以,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唯有直面困境,勇往直前,明白吗?”
“嗯~”小石头似懂非懂,一脸崇拜地看着她。
“不过,在直面的同时,必需要让自己不断地变得更强大,才不会受欺压。”唐意微笑。
“怎样让自己变得强大?”小石头热切地看着他。
唐意瞥了他瘦弱的身体一眼:“首先要让身体强壮,其次就是不断学习新的知识,不能急,慢慢来吧。”
她不确定能在宫里呆多久,也不能永远保护他,唯有让他学得坚强,今后的路才走得更远。
呃,知识。
小石头气馁:他连字都不识,谈什么知识?
“没有什么人天生就什么都会的,不懂的可以去学。”唐意一眼看出他在想什么,淡淡地道:“只要你有决心,习字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宫里稍有等级的宫女都识字,象忆柳这种掌事宫女,更是满腹诗书,未必就输给外面的秀才举人。
他若有心,机会遍地都是。
唐意拍拍手,转了话题:“不说这个了,知不知道御膳房在哪里?”
“啊~”小石子一愣:“小主没吃晚膳么?”
“岂只是晚膳?”唐意按住肚子,夸张地瞪大了眼睛:“我早饭,中饭都没吃,现在饿得能吃下半头牛了!”
跟璃月说了一晚的话,睡了一整天,穿过大半个御花园走回来,接下来又管了这桩闲事,现在早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她位份低微,住处没有配备专门的小厨房,偏她又不喜欢甜腻的糕点,只能到御膳房去找找看,还有没有东西吃了。
ps:预告:明天,有新人登场。
正文 一起偷菜(一)
“那个张永干什么的?”唐意边走,边跟小石头话些家常,不经意地把话题绕到张永身上。
“他在惩戒院当牢头,是宫中一霸。”小石头向旁边看了看,确定左右无人,这才小声回。
以为他有什么了不起的身份,没料到竟只是个牢头,不禁大出唐意所料:“一个牢头也能嚣张到如此程度?”
据她观察,刚才在屋子里参赌的,甚至有几个是带刀侍卫。虽然她对这个朝代的等级不是很清楚,能在宫中带刀而行,怎么也该有个五六七品吧?
就张永却据了屋里最大的一张桌子,做庄。
“永爷是惩戒院的。”小石头重申。
“惩戒院,不是只惩戒犯了事的太监宫女吗?”唐意颇感兴趣。
堙小石头惊奇地抬头望她一眼:“难道西秦没有惩戒院么?”
“呃,”唐意嘿嘿干笑两声:“西秦与东晋显然有很大区别。”
小石头不疑有他,“哦”了一声,更加压低声音道:“关押后宫里犯事的太监宫女只是惩戒院日常事务中很小的一部份。它主要的作用,是关押皇室宗亲里犯了大罪的人。”
“哦?”唐意眨了眨眼,条件反射地想到一个词:“宗人府?”
不过,她记得电视里宗人府好象只关皇亲,不关奴才的?看来,这澹台凤鸣倒也精明,还懂得精简机构。
“西秦管这种地方为宗人府?”小石头好奇地偏头看她。
唐意含糊地应了一声:“那这张永也有些来头咯?”
“嗯,”小石头点了点头:“他们张家世代掌管惩戒院,院正张彪是他的堂叔,另外,听说他跟左督御史张瑾也沾着亲带着故。”
左督御史是个什么官,唐意没有概念,不过从小石头的口气判断,似乎比惩戒院的院正职权更大一些。
惩戒院既然能审皇家事,手中的权力必然不小。
而皇亲国戚里,缺什么也缺不了纨绔子弟。这就少不得平时要多多拢络惩戒院的官员,连王公大臣都不敢惹的人物,这些个奴才们又哪能不惧?
“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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