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二姑娘,那女婢先出去了。”知道二姑娘好像有些情绪低落,灵玉叶不敢多话,行礼之后便退了出去。
初见躺在软榻上,眉目间有些倦态,闭眸假寐。意识逐渐不清晰,似睡非睡,只觉得最近发生一切都如梦如幻,教她一时难以分辨真假。
模模糊糊中,她感觉有人在细细摩挲着她的鬓角,耳际。初见猛地睁开双眸,背脊生出冷汗,看向坐在软榻边上的来人时,她才松了一口气。
“母亲?”
“怎么了?吓到你了?”玉夫人轻拍着初见的背,安抚着她。
初见一抹额头上的冷汗,“不是,女儿做了个噩梦罢了。”
“梦境而已,不是真的。”玉夫人温柔说着。
初见点了点头,坐了起来,依偎着玉夫人的臂弯,呢喃低语,“他们都走了吗?”他们指的自然是玉静香他们。
玉夫人柔声应着,“嗯,都走了,今日累吗?”
“不累,倒是母亲,最近您似乎很累,都消瘦了这么多。”初见心疼看着玉夫人。
“母亲不累”玉夫人低头,仔细看着初见。沉默片刻,她才又低声问道,“你有许多话要问母亲?”
初见轻咬下唇,略抬眼眸看了玉夫人一眼,张口,竟不知该如何问起,唇瓣上已留下清晰的齿印。
“可是要问陈贞惠母女为何突然变得顺从?想知道母亲究竟用的是什么方法?”玉夫人轻笑,反问初见。
初见点头,这的确是她要问的问题之一,嚣张跋扈这么多年的陈姨娘,怎么可能在几日之内就收敛了气势,不会是因为父亲不在家这个原因怎么简单的。
玉夫人低垂眼眸,眸色凝起一层晶亮深幽的光芒,她声音低低沉沉,很平静地说着,“玉家虽不是什么官宦世家,规矩并不是特别多,但不是没有,我任由陈贞惠放肆了这么多年,并不是没有法子治她,只是觉得没有那个必要,人一忍再忍。总有无可忍的时候,她要求要独立管理院子,你父亲顺了她的意,来找我说,我答应了……一个小妾独自管理院子是何等羞辱正室的事情,族里老人自然不会坐视不管,陈贞惠不知好歹抵撞族里老人,以为他人也如我一般会容忍她的放肆,族里大家斥她不懂规矩,要玉云生将她逐出家门,玉云生虽然宠爱陈贞惠,却是个极爱面子的人,陈贞惠被罚禁足在家面壁思过,族长要我重新立规矩,不得容家中小妾目中无人,丢了玉家的脸面。”
玉夫人说的平淡,像在说他人故事,半点辛酸半点悲伤都没有,只有一片的空茫,“在玉云生要出门的前一日,陈贞惠欲与我和玉云生同桌用膳,我说了她两句,她拍桌而起,当着玉云生的面说我狐假虎威,被……被我让人掌嘴二十。”
“啊,那父亲他……可有什么反应?”初见惊讶,玉夫人向来不喜欢责罚他人,看来那日陈贞惠定是讲了极为难听的话。
“他……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让陈贞惠替我布菜。”玉夫人嘴角微扬,满是讽刺。
初见秀眉轻蹙,母亲身上不知何时开始有了一股忧郁之气,好像世界什么事业不能让她再开心了似的。
“母亲,既然陈姨娘已经不敢再造次,您……您为何还要将秋玉许给崔子音?”初见轻声问。
玉夫人眼色一闪,柔声道,“秋玉曾经服侍过崔子音,名声有损,且崔子音如今并无妻妾,需要一个女子侍候着,秋玉许给他,有何不可?”
“可是,母亲,崔子音他……他并不喜欢秋玉,这样强硬许给他,他们不会幸福的。”想起秀娘,初见的心莫名难受起来。
“秋玉对他一片痴心,怎会不幸福,你还是个孩子,不必知晓太多。”玉夫人声音愈发地温柔,言辞却有些闪躲。
“母亲当初将秀娘许配给燕束,秀娘一样不幸福,如今何必再多添个秋玉呢?”她怕往后有一天秋玉会怨恨母亲。
玉夫人一怔,眼皮微微颤抖着,她自然知道秀娘如今怨恨她,她也会知道秋玉或许会和秀娘一般的命运,可是……她还是狠下心,她是自私的,她知道。
“母亲……”初见握着玉府的手,怪自己不该挑起母亲的痛处,母亲她……也是逼于无奈的,“也许,也许秋玉会不一样的。”
玉夫人了然一笑,知道这是初见在安慰她自己,“初见,你不必安慰母亲,秋玉虽深爱崔子音,但如果得不到崔子音的怜惜,她这辈子都不会开心,同为女子,母亲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孩子,人生在世。若要真的做到无私那是不可能的,人总是要为自己打算。为了自己去牺牲他人一些利益,虽自私,但是也是不得已为之,你将来会明白的。”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个道理她是明白的,她自己也是个自私的人,怎么会不清楚母亲这样做的原因。
“母亲,我明白的。”初见低声回道。
玉夫人浅浅一笑,她固然可以牺牲他人幸福为自己谋后路,但她却不想初见将来像自己这般去算计别人,可道理她仍然要教说给初见听。不去算计别人,也绝对不能让他人来算计自己。“初见,母亲并不要求你将来成为一个没有心机心思单纯的人,你心要良善,却不能任由他人算计,要懂得防备他人,懂吗?”
“嗯,人不犯我我自然不会犯人。”初见微笑,点头。
玉夫人满意地笑了,然后她似又想起什么,“方才我见玉雪苓随你离去,她可是找上你了?”
初见眸色微沉,“她喝醉了,胡说八道一些不可能的事情。”
“说了什么?”玉夫人却皱眉,有些严肃。
“她说父亲此次去榈城,是因为榈城城主要娶妾,她说父亲会……会让我去给那城主当妾,母亲,这事……是不可能的,对不对?”初见提心问着。
玉夫人脸色难看,“她当真这样说?”
“难道父亲他真的会?”初见脸色发白,不敢置信。
“哼,这事要等你父亲回来再说,你放心,上官晖不敢要你去当妾的,就是真的他敢开口了,母亲也会让他收回去。”玉夫人笃定安慰着初见,她的女儿怎么可以当别人的妾,若那玉云生敢开口与她要求,他们只见夫妻情分也真的一点不剩了。
“母亲,我绝不当人家的妾。”她不能允许自己与他人共侍一夫,更别说是的那个人家的妾了,光是一想到和一个足以当她父亲的老头子躺在一块,她自头皮到脚趾头都忍不住颤抖起来,全身一阵恶寒。
“一切,都等玉云生回来再说。”玉夫人声音坚定,给初见惊颤的心注入一道定心针。
初见稍微松下一口气,眼眸仔细看向玉夫人,观察着她脸色,“母亲,前几日,我遇见了淳于雱。”
玉夫人脸色微变,目光攸地转厉,直射向初见,“什么?”
37第二卷:凡花数第三十一章:疑云生(三)
玉夫人目光凌厉射向初见,是从所未有的冷冽严肃,“你说什么?”
初见眼神微闪,有些紧张,她知道母亲或许不喜欢淳于雱,却没想过母亲反应会这么大,她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紧张,“母亲,前几日,我遇见了淳于雱。”
玉夫人黑瞳微微一缩,更显得深幽莫测,“你在何处遇到他的?”
初见抿唇,怯怯看了玉夫人一眼,“在……在静容斋附近。”
玉夫人蹙紧双眉,目光探索看着初见,“从燕城回来之后,你一直与他联系?”
“没有”初见急忙回答,随即又沉默。
“初见,以后不要见他了。”玉夫人叹了口气,放软了声音。
“为什么?母亲,淳于雱……他并不是坏人。”初见不明白,她自认有识人能力,母亲这样抗拒淳于雱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玉夫人站了起来,目光严厉看着初见,“你只见过他几次?你了解他有多少?你知道他身后家庭如何?你凭哪一点觉得他不是坏人?”
初见哑口无言,她确实对淳于雱一无所知,当初在燕城,缤纷落英中与他相遇,在那个她对这个世界感到无措和恐慌迷惘的时候遇到了他,他清朗如月的笑容让她不安的心瞬间平静下来,所以她已经认定,只要和他一起,她就能找到她上辈子这辈子一直都缺乏的安全感。
想要了解淳于雱,可是他身周仿若被隔了一层浓浓的雾,她根本看不清楚,也不知如何去走近他,更别说如今玉夫人还处处阻止她和他相见,她根本没法去了解他。
“你是在怨我阻止你?”玉夫人脸色微白,不敢置信看着初见,眼底有一抹受伤的神色。
“不,母亲,初见不是这个意思。”初见猛地摇头,“初见只是不明白,究竟淳于雱有什么不好,母亲……母亲会如此厌恶他,母亲您截了他给我的信,是不想我去见他,可是原因究竟是什么?”
玉夫人胸口微微起伏,她转过头,“没有原因,总之这个淳于雱你不许再见他。”
“母亲”初见站了起来,拉着玉夫人的衣袖,“为什么?”
“初见,母亲都是为了你好。”玉夫人转过身,双手按着初见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着。
“可是我不懂,淳于雱究竟有什么不好?”几欲脱口而出的,她想告诉玉夫人,她喜欢淳于雱,可是她不能说,她若是说了,玉夫人一定会很生气。
玉夫人叹了一声,“你还小,以后你会明白的。”
“母亲?”初见提高声音,母亲究竟在隐瞒什么?
“我累了,以后莫要再提起他,初见,你要记住了,淳于雱不是你能接近的人。”玉夫人挥手,阻止初见继续问下去。
初见勉强笑了一下,“母亲,初见记住了,您先回去休息吧。”
玉夫人深深望了初见一眼,眼底仍有无言的担心,她摇头叹了一声,才走出了攒眉园。
初见看着玉夫人纤弱的背影,心里感到一阵酸楚刺疼,她不想让玉夫人为她担忧,不想玉夫人为她不开心,可是……她真的想知道究竟是为什么,淳于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玉夫人会如此抗拒会如此……害怕,对,就是害怕,玉夫人怕淳于雱!好像淳于雱是一个祸害,可是……这样一个温润如水的男子,怎会是一个祸害呢?
真是想不明白,但她不会就此放弃,关于淳于雱的疑云团团,她相信终有一天她会弄清楚的。
初见坐在软榻上发呆了一会儿,灵玉便轻步走了进来,看到初见怔怔望着窗口,她低声换道,“二姑娘,二姑娘?”
初见震醒过来,看到是灵玉,虚弱笑了笑,“怎么了?”
“二姑娘,太子妃来了帖子,要您明日到太子府陪她说话。”灵玉在初见耳边低声道。
初见眼眸一亮,“可明日我得到静容斋上课,去跟秦先生说了吗?”
“姑娘,您是忘记了吧,明日不必去静容斋上课。”灵玉笑道。
初见这才记起,明日休息,不必到静容斋上课,“那你去和母亲说一声,明日咱们去太子府。”
灵玉应了一声,便出来内屋。
翌日,初见给玉夫人请安之后,便去了太子府。
这是初见第二次来太子府,对这里仍是感到陌生,她安静地跟在那个暖因身后,在穿过前院的花园之后,经过七字廊,便到了上次来过的八角亭,齐瑾坐在亭中,伏案抚琴,琴声悠扬,柔和,楸然空灵,宛如流水涓涓而过,和自己一比,水平就犹如幼儿园和大学教授。
齐瑾见到初见,逐渐缓了指尖的动作,琴音飘渺尾了音。
“瑾姐姐”初见走进亭中,曲膝给齐瑾行了一礼。
齐瑾抬起额首,对着初见浅浅一笑,站了起来,坐到茶几旁边,“过来坐吧。”
初见走到茶几旁坐了下来,眼睛掠了齐瑾一眼,心中微微讶异,只觉得齐瑾似乎比之前开朗了一些,眉目之间少了几分的忧伤,虽然仍有抑郁,如今看来却是神采奕奕了一些。
“怎么了?不就几个月没见,怎么就生疏了许多?”齐瑾见初见有些拘谨,眉心一蹙,甚是不解。
初见微微一笑,“怎么会呢,瑾姐姐。”
齐瑾叹了一声,“看你脸色不若之前的好,身子也消瘦了不少,莫不是在为什么事伤神?是因为家里那两个奴才的事?”齐瑾口中的奴才,指的自然是陈贞惠和玉雪苓。
“没有,可能是昨夜没有睡好吧。”初见知道这次忠王府会去玉家,是因为齐瑾,所以她也没打算隐瞒家里的事,“陈姨娘和玉雪苓二人已经不敢再放肆,瑾姐姐不必为我和母亲担心。”
“那就好。”齐瑾替初见斟茶,“在忠王府住了几日,感觉如何?”
初见讪笑,“倒也没什么感觉,舅父舅母们都待我极好,外翁也很好。”
“我听闻爷爷将干音送给了你?”齐瑾声音清淡,隐约有一种忧郁的气息。
“千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