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
正说着,门口走进一老农,正是那rì去茶馆唤人的王伯。
王伯把手中编到一半的竹框放到门脚,对着那男子道:“赖先生——”
男子停下筷子,奇道:“怎么了,王伯?”
王伯带着几分不解,道:“那小娃,提着两小桶水,可绕着湖跑了一早上了!”
男子轻轻一笑,又见王伯夫妇神sè不解,立即收住笑,放下筷子,道:“我去叫他。”
“你且吃着,我去。”王伯说着,又转身出去了。
不久,王伯带着唐炎川走进屋内。但见唐炎川满脸通红,大汗淋漓,衣裳也湿了大半。唐炎川愣愣地站在那,嘴里喘着粗气。那农妇急急递上一碗水,嘴里嘀咕着:“这大热天的……”
男子砸吧了一下嘴,看着唐炎川,道:“你吃得太饱?”
唐炎川忽地心里发虚,弱弱道:“我,我在练固本……”
男子气结,停了一下,刚要说什么,却被那农妇打断,只听农妇道:“好了好了,吃过饭再说,这大热天折腾的……”
男子再没说什么,唐炎川却是忍不住发怵,心想莫非这挑水固不了本?又看那男子似有几分怒意,遂低着头定在当下不敢动弹。
王伯夫妇面面相觑。那男子看唐炎川这般模样,冷哼一声,放下筷子,起身径自出门去了。
那农妇笑着摇了摇头,对唐炎川道:“快吃饭罢。”
唐炎川感激地看着王伯夫妇,应了一声,随即也不客气,上桌大快朵颐起来。
待吃得七分饱,唐炎川悠悠出口大气,缓下节奏来。又瞥见王伯二人目光,尴尬一笑,含糊道:“好吃,好吃。”
“说也奇怪,”王伯突然道:“赖先生一向游手好闲,从不收徒的,怎地这回却……”说着,又盯着唐炎川看。
唐炎川一口饭还含在口中,被王伯盯着一愣,忙吞咽下去,眯着眼换上一副笑脸,答道:“许是赖先生他——对了,”唐炎川突然一抹嘴,正sè道:“王伯,能不能跟我讲讲赖先生的事?”
王伯呵呵一笑,摆手道:“我一个庄稼汉哪知道那许多事。这赖先生,全名赖思润,几年前忽然来到这湖畔结了个草庐,就此住下,平rì里就好那一碗茶,也无是非,优哉游哉。除了个李姓友人间或会来看他,也无甚交游。但看他那李姓友人身份不凡,这赖先生,十有仈jiǔ亦非寻常人物。”
唐炎川怔怔点头,心下一番思忖,对这赖先生愈加好奇。
吃完饭,谢过王伯夫妇,唐炎川走下座来,忽又回过头,犹豫再三,轻轻问道:“王伯,我娘那时……”
王伯叹了口气,道:“当时四下无人,我也不知——你娘只是嘱咐我去唤你,未曾留下其他言语。”
唐炎川点了点头,又谢过王伯,出了门去。
一路上,骄阳似火,热浪袭袭而来。
唐炎川恍恍惚惚地在湖畔走着,看波光粼粼,思绪万千。
“咳咳!”
一阵稍显做作的咳嗽声传来,唐炎川循声看去,却是那赖思润枕着双臂,躺在湖畔竹荫下。唐炎川心头一紧,老老实实地走了过去。
“先生。”一开口,唐炎川便觉得喉咙发干。
赖思润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慵懒道:“那呼吸吐纳之法,练得如何?”
“我……”唐炎川不知如何作答,低下头,手抓着衣裳,耳根渐渐红了起来。
赖思润也不去看他,兀自道:“你且做于我看。”
唐炎川心下泛苦,无奈只得合腿坐下,挺胸收腹,闭上双眼,长长地吁出口气。不料一颗石子突兀地砸在了脑袋上。
唐炎川猛睁开眼,却发现赖思润正恨恨地瞪着他,只听赖思润怒道:“哪个教你叹气的!”
唐炎川憋屈不已,偷偷咽下一口口水,顾不得头上疼痛,复又闭上了眼,强自镇静神思,默念法诀。唐炎川缓缓深吸口气,只觉心肺盈满,急急屏住。不一会儿,胸腔内便充胀难忍。唐炎川满脸憋红,脖颈上青筋暴起,再也忍受不住,嘴里呼出一小口气,又堪堪屏住呼吸!很快周身便颤抖起来,终于一口长气喷出,睁开了眼,喘动不止。
赖思润面无表情,待唐炎川一口气喘顺了,又冷冷道:“再做一遍。”
唐炎川汗水涔涔而出,也不作他想,当下又闭上了眼。及至胸口盈胀难受,正自强忍,猝然一只手掌按在了额中。唐炎川顿觉肺腔内气体往下流走,周身一松,未及细细感受,那手掌倏忽离去。唐炎川讶然睁眼,赖思润不知何时已立于身前。
“哼,朽木!”赖思润眼sè一鄙,留下一句,信步往镇上的方向去了。
唐炎川目送着赖思润远去,心下窃喜,马上端坐身姿,凝神聚意。不大会儿,气充胸臆,唐炎川回想着方才感受,找寻赖思润指引的线路,试着引气下行。几次失败之后,终于感觉肺腔稍微一松,丝丝气流潺潺下行。唐炎川大喜,尽管此刻已经汗流浃背,仍是如饥似渴地一遍又一遍尝试……
※※※
茶馆内。正是午后闲时,六七茶客散坐馆内,悠然自得。
刘掌柜手中把玩着一个碗口大小的圆钵,钵体古铜sè,其上覆一盖子,不见当中模样。但见他双掌抱住钵身,不时用掌摩擦几下,忽快忽慢,又旋转钵体,如此反复。
“哈哈哈哈!”忽闻刘掌柜爽朗一笑,摆首道:“这小子,恁地早慧!他可见到我这大半辈子可都困于这茶馆内?”说罢,又是哈哈一笑。
坐在身旁的赖思润一窒,旋即也是肆声大笑,直道:“老刘啊老刘,还是你这厮通透啊!”
“哪里哪里,”刘掌柜忽地叹道:“这千种人生,万般命数,皆是大道使然,自有其说,谁能看得清,谁又能逃得掉?”
赖思润悠悠点头,闭目不语。
“思润,”良久,刘掌柜正sè道:“你此番果真要出阁了?”
“什么出阁!”赖思润呛道。
刘掌柜嘿嘿一笑,道:“都说你赖思润冰清玉洁,守身如玉,且凡尘看破,终身不嫁,怎地如今又耐不住寂寞了呢?”
赖思润冷哼一声,大声道:“大爷我乐意!”
刘掌柜又是哈哈一笑,道:“看来那小子当真是秀sè可餐了。”
“那是,”赖思润眉毛一挑,微微一笑,道:“今rì我助他引气入腹,竟是未遇丝毫阻碍,这般资质,世所罕有啊。”
“哼,”刘掌柜又低头把玩圆钵,自语道:“依我对你的了解,光凭资质之说,怕是不足以令你破例收徒吧?”
赖思润一怔,笑道:“且做你的茶罢!”
刘掌柜目视圆钵,悠悠道:“一钵芙蓉千盏味啊……”
当下无语。许久,刘掌柜将那钵盖打开,霎时幽幽清香四溢。
赖思润喜道:“快泡来尝尝!”
刘掌柜站了起来,抓着圆钵,面上也是大喜之sè,道:“等着。”说着便向后室去了。
不久,刘掌柜拿着一青瓷小壶回到座上,喜滋滋地倒了一杯。茶水落杯有声,白气升腾,芬芳飘渺。
待那白气去了,赖思润迫不及待地端起茶杯置于鼻下,甫一闻,不禁双眼微闭,好不**陶醉。等至茶水温热,轻轻一抿,于腔内百转千回,许久方才缓缓道:“中澹闲洁,韵高致静……好茶!好茶!”
刘掌柜见得如此,悠悠sè喜,洋洋自得。
却见赖思润神sè一转,摇头晃脑,佯叹道:“唉,可惜啊!一钵芙蓉千盏味,有人万般滋味在心头,却是滴茶不沾,消受不得。”
刘掌柜轻哼一声,道:“喝我的茶,还要嘲笑于我么?”
赖思润笑道:“不敢不敢。”须臾,心头一念闪过,忙又问道:“昨夜交代你的事——”
刘掌柜面上一变,正sè道:“已经遣人告知惜楚了。此事你怎么看?”
赖思润道:“死灰复燃,意料之中。只是现下情况不明,不敢妄下断语。”
刘掌柜点了点头,叹道:“这太平之下,从来都是波涛暗涌啊。此事可大可小,当务之急便是要查清那妇人身份。”顿了顿,又道:“事有蹊跷,你就不担心那小子的安危么?”
赖思润轻轻一笑,摇头道:“那厮周全着呢。”
刘掌柜不明所以,疑惑地直看着赖思润。
赖思润却道:“昨rì一事,依王伯所述,那妇人周身是血,我仔细查看过了,方圆并无血迹,更无打斗痕迹。”
刘掌柜奇道:“那又如何?这事本就不是寻常人所为,何况对付一普通妇人,不着痕迹也是理所当然。”
“老刘,”赖思润道:“既不是常人所为,而且要毁人尸身,又为何手段行到半途,却偏偏容得那妇人与王伯言语?”
刘掌柜一窒,兀自斟酌一番,疑道:“莫非你是说那妇人——”
赖思润默然,道:“只是猜测。”
“那就更怪异了!何苦要——”刘掌柜摇头嘀咕,倏地心头一震,大声道:“十年大限!原来如此!”
赖思润却只是把玩着手中茶杯,不作言语。
“那么,”刘掌柜心下已明白了几分,自语道:“那尸身岂不是——”
赖思润道:“此事你且留意。”
刘掌柜会意,点了点头,道:“这样说来,此事发生在你眼皮底下也就不巧了。没想到你归隐多年,旁人且都记挂着呐。”
赖思润又是不语,面sè凝重起来。
刘掌柜没有注意到赖思润的神sè,径自问道:“那你收下那小子又是何意?”
一语未了,但见王伯急急跑进茶馆,冲着赖思润喊道:“赖先生,出事了!你快去看看那小娃吧!”
………【第四章 惊变】………
景山林木繁密,山腰处多冷杉,其冠如伞,茎苍叶秀,高大挺拔。枝桠层层叠叠,只漏下斑斑点点细碎的rì影。林中杂草丛生,藤蔓乱窜,葱葱郁郁中点缀着星星斑斓的花朵。隐隐飞涧喧哗,更兼鸟啼兽鸣,显得山林幽静神秘。
一只灰毛野兔伏在草丛中,浑身滚圆,耳朵机jǐng地竖立着。间或奔蹿几下,眼睛滴溜溜地转动,便又安安静静地耸动嘴巴,啃咬起杂草来。
猝然一道破空之声,一支长箭飞shè而来。那兔子随之飞蹦起来,翻倒在一旁,后腿上赫然插着一支箭,灰毛上殷殷红血。
草木窸窣作响,一男孩拨开杂草,跑了过来,但见点点血迹。男孩眼尖,扫视一番,便瞧见那兔子拖着长箭在丛中逃窜。男孩也不犹豫,拔腿追去。
那兔子虽然中箭,速度却也不慢,左钻右窜,极是灵活。男孩追了好一会儿,眼见那兔子跑到一块木牌后面,隐入丛中。那木牌上书斗大二字:止步。
那男孩看着木牌,小喘着气,终于还是不死心,趋身就要往前追去。
“站住!”一声喝断,身后草丛中远远走出一位老者,一手撑膝,一手抓弓,喘着粗气喊道:“回来!”
那男孩心念着兔子,往木牌后面一指,道:“可是那兔子——”
“你没看见那木牌吗!”老者语气中带了点怒意,道:“快回来。”
男孩无奈应了一声,闷闷不乐地向老者走去。
待男孩走到跟前,那老者又开口道:“再往后,草高林深,巨兽猛禽遍布,太过危险。村里人谁都不允许往那去!”
男孩回头望去,那里果然枝繁叶茂,密密实实的像张布幔盖在山上,尤为yīn森诡秘。
“宇凌,”老者四下一望,道:“这景山虽物产丰饶,但高深莫测,艰险密布,自古便人迹罕至。我与溪村人伴此天物,只求糊口安身,便只在山脚受惠,犯不着为只野兔糊涂涉险。你尚年幼,自是牛犊初生不惧虎狼,但也要秉持自知之明,拿捏舍得之道。”
林宇凌点头道:“我知晓了。”顿了顿,又问:“村长,可曾有人到过那牌子后面去?”
“没有!”老者斩钉截铁道。
林宇凌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嘀咕道:“那这凶险之说又是如何来的……”
老者一窒,沉默半晌,道:“你李叔去过便再也没能回来。”
林宇凌吃了一惊,这李叔的面容虽已模糊,但犹记得他是村里的打猎好手,经常上山,往往是战果丰盛,还时常给村里的小孩带回野果。后来不知为何,便再也没见到这李叔,村里人只道他是出村去了,没想到竟是折在了这深山中。
林宇凌不禁又回头看了看那牌子后面的密林,这暗cháo汹涌的林海,令人生畏,却又透着浓浓的吸引力,一时竟看得呆了。
老者见状,干咳一声,将弓往肩上一背,回身走去,道:“天sè渐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