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悦耳低沉,音量不高,却充满悠远深厚的力度,仿佛任何时候都是有条不紊的,一边缓缓发问,一边从容举步,从黑暗的角落中移身出来,让洛芋芋可以借助黯淡星光,看到他的脸庞轮廓。
其实,何必瞧他脸庞轮廓。
他一开口,洛芋芋身体就已经剧烈颤抖,几乎连长剑也拿不稳般,连退两步,背抵在厚实城墙上,才勉强支撑住身躯。
她脸色雪一般白,用力咬着下唇,不知过了多久,才惨笑着低声道:「萧郎,你不是说过,今生今世,再也不见我一面吗?真好,你… … 你总算……
还没有忘记我。」
她猛地弃了长剑,向前一扑,把自己使尽力气挤进眼前这冷漠男人怀里,似哭似笑,闭上了眼睛,忘情地喃喃叹道:「这竟然不是做梦,竟然不是做梦…… 」
第八章
洛宁因为和洛芋芋密谈,已经耽误不少时间,离开后立即马不停蹄赶往庆彰府邸。到了地方,却不是向凤鸣所在的独立小院走,反而找到庆彰的心腹侍从,把洛芋芋给予的信物暗中往他手中一塞,低声道:「拿着这个立即去见庆彰,就说洛宁有急事,必须立即面谈。事情要紧,千万谨慎,不要走漏风声。」
庆彰当然知道洛宁是什么人物,忽然接到禀告,纵使已经上床,也赶紧爬起来穿了衣服,把洛宁请到密室,询问缘由。
洛宁把事情匆匆说了一遍,问道:「事情已经泄露,王叔有何主意?那小子派我把他身边宠爱的侍女接去船上,若有需要,王叔可以把她们都抓起来作为要挟。
至于我这边,自然有借口搪塞那小子,谅他也不敢拿我怎样。」
事情实在来得忽然。
庆彰听洛宁叙述经过,阴谋如何败露,凤鸣如何被秘密引入同安院,开始也不由脸露惊慌之色。
可一听见凤鸣异想天开,说他要栽赃给庆彰,庆彰反而眉色一动,抖着满脸肥肉哈哈笑道:「可见老天爷也在保佑我庆彰,若非有洛总管送来这个消息,我今晚定然遭那小贼毒手。不过现在,胜负立即逆转!」
洛宁问:「王叔有什么好办法?」
庆彰嚣张大笑道:「他不是要派人过来栽赃吗?刚好,可以让本王叔抓个人赃俱获。」声音一沉,目中流露阴狠神色,「哼,到那时,我倒要看看谁会因为谋杀大王之罪失掉性命!长柳那女人身为庆离的发妻,既然有参与其中,追究其中,也少不了牵连到庆离这个不孝子,我看还有哪个大臣敢为庆离说话!」
洛宁听到这里,已经明白庆彰想做什么,暗道,这家伙倒也有点脑筋,果然是个滑头。
不过这样做,对洛芋芋也有莫大好处。
洛宁道:「如要人赃俱获,王叔自家人还不能算数,必须要有重要的人证才行。」
「当然要有人证,而且还是有能力收拾他们一伙的人证。等庄濮亲眼看见那小子的手下偷摸进我的王府,身上还带着大王的人头,庄濮不抓狂才怪呢。」
庆彰小眼一眯,瞳中泛出可怕精光,切齿道:「我要让鸣王那处处逢源的小混蛋,今晚栽在我同国大军手上。竟敢栽赃本王叔?找死!」
果然不到时候,不见其人真颜色。
洛宁这才知道原来庆彰也有些本事,不过想起这又老又胖的家伙居然对他妹妹洛芋芋有所图谋,心底就对他充满鄙夷。他不想和庆彰多打交道,这事既然庆彰已经想出好法子,也懒得多管,只沉沉加了一句叮嘱,「我外甥洛云是那小子的护卫,不管事情如何发展,王叔切记,千万不可伤到云儿。」
'这是自然。」
「对了,芋芋要我提醒王叔,不妨趁着今晚混乱,把勾引云儿的那女人也一并处理了。」
一个小侍女的性命,在庆彰眼中和一只蚂蚁没有什么区别。庆彰眼都不眨就随口答应了。
洛宁匆匆走后,庆彰也立即行动起来。
首先手写了一封密函,把管家叫进来,命道:「你立即去见御前将庄濮将军,不管他在干什么,务必把我的亲笔信交到他手上。事关同国国运,给我谨慎小心的办,稍有差错,我活剐了你!快去!」
把管家脚不踏地的赶走,庆彰又把自己派去监视凤鸣住处各人出入的心腹侍从传来,询问秋月的下落。
凤鸣等人行动诡秘,有各侍卫前后护送察看,要跟踪不容易。
秋月一个小侍女,行踪却难以掩藏,她也没想过自己要掩藏踪迹。
果然,庆彰的人对秋月的行踪很了解,庆彰一问,他那心腹便答道:「这侍女今天傍晚去了福气门那,到现在都没回来。属下打听过,福气门那老头子生了急病,所以她留下照顾。属下已安排人留在福气门外监视她的动静。要把她抓来发落吗?」
庆彰语气平静地道;「那女人有些碍事,也不需要抓来,就地解决了吧。不过,需做得干净点,不要留下痕迹,追查到本王叔身上。」
庆彰这心腹也是个心狠手辣的,无情地笑了笑,低声道:「这就更方便了,福气门一带都是木头房子,放一把火,包管烧起来连骨头都不剩。属下这就去办。」
向庆彰屈腰行礼,迅速消失在密室门外。看着他离开后,庆彰绷紧的神经仿佛忽然断了般,浑身瘫软下来,坐在木椅上呼呼喘气。
半日,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出密室。
透过厅上敞开的窗子,可以看见遥远漆黑的天幕。
夜空下的同泽如此安逸,仿佛沉睡在摇篮中的婴儿。
但明天,同国的一切,都将天翻地覆。
有的人,会登上至高无上之位,而有的人,却将流尽鲜血,成为冰冷的尸体。
庆彰仰头看着远方昏暗星辰,嘴角逸出一丝无情冷笑。
那又如何?
通往王位的阶梯,向来都由尸骨堆积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