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蕴点了头,眼瞧着文清瑜带着其它人走远了,便拉着阿凝转到另外一条岔路上。
这里种的数排紫薇树,林蕴不小心晃动花枝,掉了几片娇嫩的落红到肩上。她随手拍了下,这才肃了神色道:“阿凝,平王昨日特意找了我,说他这门婚事都是荣贵妃的意思,他不愿意娶妻,他想和我商量着退婚。”
阿凝皱眉,“六殿下怎么就从来没靠谱过?婚姻之事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跟你私下里说算怎么回事儿?还有,这赐婚可是圣旨,你们不能违抗的。”
林蕴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我可最怕死了。可是……他这些日子好像都很沉郁,昨日来找我,身上还泛着酒气呢,估计脑子都不太清醒。我知道,他是因为你指给了祈王殿下,心里难过才这样。阿凝……你要不要找个机会去瞧瞧他?”
阿凝连忙摇头,“这可不行!”
林蕴道:“我知道这于理不合。说实在的他怎么样跟我也没多大关系。可是阿凝,我瞧他的状态十分不好,万一一个想不开……”
阿凝瞪大眼睛,“不会这么严重吧?”
“难说。”她又看了阿凝一眼,“他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要是有一个人能这么喜欢我,我这辈子都无憾了。”
“唉,我就是跟你说一说。你不愿意出面,也是人之常情。”
阿凝拉着林蕴的手,郑重道:“姐姐,既然皇上赐了婚,你是跑不掉的平王妃了。就当我拜托你,以后好好照顾他吧,算是我欠他的。可要我去见他,肯定是不行的。”
两个人归队时,都有点闷。天边的霞光逐渐散尽,有宫女来引姑娘们回芳懿殿。
晚宴之后,皇后娘娘又领着大家出去看月亮。太液池边点满了宫灯,照得四周亮堂堂的。尽管如此,对皇宫没啥好感的阿凝还是没多少安全感,偏偏姜氏又被其他相熟的夫人拉去说话了。她只好紧紧跟着大家,生怕走丢了。
忽然,一个提灯的宫女与她擦身而过,趁着阴影时,偷偷塞了她一个纸条。
她心头突突一跳,瞧着这宫女的身影似乎有点熟悉,好像是那日在凤倾宫来传话的宫女。
她把纸条就着宫灯快速一瞧,果然是赵琰的笔迹。
这人,如今可是百无禁忌了。竟然让她在中元节夜里去和他见面?阿凝原是打死也不去的。可又想起上回她失约了也没和他解释,不免有点内疚。她朝他纸条上写的方向看了看,黑漆漆的,简直可怕。
那宫女见她犹豫,趁着给她送茶时,又与她轻声道:“殿下就在前面不远处。”
纠结了一会儿,她还是去了。
的确是不远。阿凝真愈发佩服祈王殿下的胆儿大了,他就藏在太液池边的假山里,离宫灯聚集之地不过十几步。
这见一面可真不容易。赵琰觉得自己也是疯了,做这样危险的事情。可他这会儿忍不住了,他急于定下婚期,不然整夜都睡不安宁。
他见了人,就把阿凝拖了进去,“小丫头,知不知道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阿凝一抬头,夜色里,他的眸光愈发漆黑明亮。
“什么呀?”阿凝开始装蒜。
赵琰伸手摸了一把她滑溜溜的小脸,“继续给我装。”
阿凝躲了躲,噘嘴道:“我不是让锦青跟你说得很清楚了么。我想多留在父母身边几年。”
“几年?!”赵琰的眉重重拧起,而后坚定地摇头,“不行。我一刻也不想等了。”
☆、第71章 中元夜(二)
阿凝娇声道:“怎么不行了?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府里的情况,我祖母还有我娘都离不开我的。”
赵琰的脸色有点难看。
阿凝的气势弱了弱,“我……我也没说非要几年,至少要等我哥哥回府吧?”
赵琰似笑非笑的,“你确定你哥哥年底能回京城么?”
阿凝一愣,“你什么意思?”
赵琰叹口气,怕她担心,便不想和她透露太多。
“阿凝,你嫁给我之后,想哪天回府都行,我会给你充分的自由。你要嫌每天赶路烦,要不我把祈王府搬到长宁街去,跟你家做邻居好不好?”
阿凝被他逗笑了,“怎么可能嘛!”
“你若是答应早点嫁给我,这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
阿凝软软道:“你急什么嘛。皇上都已经赐婚了,还不是迟早的事嘛!”
“宜早不宜迟。”男子淡淡道。
阿凝觉得自己就是心软。在府里听爹娘的,觉得爹娘说得对,这会儿听他这样说,又觉得他也蛮可怜。她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那殿下你说,你想什么时候成亲?”
“八月初四。也是个黄道吉日。”原本是七月二十的,现在又延了这样久。他已经在让步了。
阿凝摇头,“不行,我爹肯定不答应的。”
“你爹不答应?”赵琰找到了关键点。
阿凝道:“我爹娘嫌你太有心机了,我斗不过你,所以想多留我几年。”虽然他们没有明说,但阿凝怎会猜不到他们的想法?
赵琰笑了,“哦,多留几年,难道能给你多长点心机?”
阿凝撅了嘴,“你什么意思呀?”
赵琰叹口气,“这样吧,我找个机会去同你爹说说。你我的亲事势在必行,最迟不能超过两个月。”
“为什么这么急呀?我……我才十四岁呢!我还想参加锦花台呢,我还要在流芳壁上刻名字的呢!”
哦,原来还有这个缘故。成了亲就不能参加锦花台了。而阿凝……这辈子好像还从来没参见过。
赵琰道:“不就是梅花玉牌么?我让人给你做,想要多少做多少。至于名字,我也能想办法给你刻上。”
阿凝哭丧了脸,“那样就没意义了呀!”
男子忍不住把她搂进怀里,“阿凝,你乖一点。不能再晚了。我要让你尽快成为我的,不然我不放心。”
小姑娘的脸火辣辣的。这人……真是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
“可是……再多等些日子也没什么呀。我哥哥年底一定会回京的。他说过的。”
赵琰的声音疏淡而坚决,“不能等到那时候。”
阿凝趴在他怀里,气得就想咬他两口,但终究忍住。她絮絮叨叨道:“我爹娘养育了我这么多年,我姐姐去了,这一年是他们最难熬的时候。我怎么忍心抛下她们?还有我祖母,她从小最疼我了,我小时候跟荣宛闹不愉快,她从来都是帮着我的。她如今病还没好全呢,每日都要听我说笑话的,我又怎么忍心离开她?殿下……我不能做不孝之人。”
她有一颗玲珑剔透心,他早就知道。可他若是成全她,便是在变相地折磨自己。
折磨自己又如何?他还是希望她能开心、顺心。他抱着她,沉默良久后,长长叹口气道:“暂且不逼你。可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过几日是我的生辰,你陪我一起过。”
阿凝立刻点头,“谢谢殿下!”
赵琰淡笑道:“该怎么谢?”
阿凝脚尖一点,亲了亲他的下巴。话说她原本是想亲他的嘴的,但是一时没够着。偏这会儿祈王殿下一点低头来就她的意思都没有。
男子哪儿能满足这么一点蜻蜓点水般的吻?一双眼继续瞧着她。
阿凝知道他的意思,只好踮起脚来亲他的唇。赵琰僵了片刻,终是忍不住,一把抱起她深深吻了下去。
远处还有众人赏月聊天的声音,伴着夜风吹过嶙峋假山的飒飒声。阿凝拼命忍住难耐的呻/吟,默默的乖顺的承受着他时而激烈时而温柔的侵袭。
“阿凝,我知道他们都离不开你,可是,我也离不开你。”他最后放开她时,低低道。
回到芳懿殿前时,阿凝走到姜氏身边,姜氏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刚才做什么去了?”
阿凝有点心虚。她走的时候跟林蕴说自己要去出恭,这会儿在姜氏面前,可没那个脸皮欺骗母亲,便道:“祈王殿下派人来问我,现在天晚了,要不要护送咱们回去。然后我说不用了。”
姜氏道:“就应该这样。姑娘家还是要矜持一些。况且皇后娘娘定会派侍卫护送女眷的。”
当日回府的马车上,姜氏道:“你这幸好是个正妃。我今日瞧着荣宛那模样,啧啧,真是可怜。”
阿凝道:“好在她颜色好,郑王应该还是眷顾的。”
姜氏却道:“颜色都是其次。再有颜色也都有红颜老去之日。可一朝做了妾,就永远也站不起来了。”她转眼看了下阿凝,道:“你也要记在心里。世上没有长长久久的好相貌,女子最重要的还是德行和贤惠。”
这……是在敲打她的意思吧?阿凝暗自撇撇嘴,自己在爹娘心中的形象是再也挽救不回来了。
“这出了嫁的女子,还得要早日给夫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越是高门豪第,嫡子就越是重要。任你如何贤能、如何聪慧,都不如有一个儿子来得有用。你日后进了祈王府,可要记得这一条,务必早日给祈王殿下添上嫡子,日后才可高枕无忧。”这话匣子一打开,姜氏的谆谆教诲就没完没了了,这会儿她还上下打量了一番阿凝,见她腰细人小的,摇摇头道:“你这身子得早些养起来了才行,不然到时候如何受得住。”
顺着姜氏的意思,阿凝莫名想起前几日在凤倾宫偏殿里的亲热,整个儿羞得不敢抬头了。
回到荣府后,姜氏便托了人暗中寻找善于调养妇人身子的大夫。效率还挺快,过了几日,姜氏就带着一位年长的嬷嬷来见阿凝了。这嬷嬷夫家姓肖,年轻时是太医院的医女。太医院中大夫多是男子,可为了应付宫里娘娘们某些不方便的伤病,也有少数医女。只不过和宫女一样,到了年纪便会放出宫。
她给阿凝把了脉,然后给她制定了一套极尽详实的计划,包括每日几时睡、几时醒,甚至要走几步路,都规定得一清二楚。
阿凝简直目瞪口呆了。但为安全起见,她还是把肖嬷嬷拟出来的药方子暗中派锦青去给薛临涧过了目,听说这药方子没什么问题,才算放了一半的心。
阿凝本质上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她自然不喜欢什么事儿都被人管着。那肖嬷嬷倒也很有眼色,知道阿凝不爱被过多限制,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只一再嘱咐那药方子得日日煎服,有暖宫散寒之用。
“六姑娘之前定是身子受过大寒,留下了一点残根。这寒气于子嗣是极为不利的,姑娘别的可以不理,但这个药可得服下。”这日,肖嬷嬷见阿凝又皱着眉不想喝药,便劝道。
阿凝心想这大约指的是两年前中毒一事。
“姑娘也不必过于担心,宫寒之症,很多女子都有,端看程度如何。姑娘这个情况并不严重,只要按照老奴的方子服用几个月,便能把寒气拔了。”
阿凝听了此言,哪里还敢再怠慢,端了碗来,皱着眉把药一口灌下去了。灌完之后,她快速放下碗,嘴上嚷嚷道:“蜜饯蜜饯!”
待锦珠把樱桃腌渍蜜饯喂到她嘴里,她才松了眉头,一双大眼睛水雾迷蒙,又亮晶晶的,可人疼得紧。
“这药好是好,就是太苦了一点。”她有点不好意思,红唇抿了抿,解释道。
肖嬷嬷曾经多次给京城贵人们调养身子,都颇有成效。这些贵人们虽然碍于颜面都把这事儿保密,但对肖嬷嬷的银钱报酬是少不了的。她自己有本事,夫家对她自然也很看重。以她现在的身家,她并不需要到东临侯府做这样的活计,她之所以答应这份差事,是因为听闻了荣六姑娘才艺超凡又容颜绝色,她才来的。
她这辈子生了七个儿子,很久以前就心心念念能生个女儿,终究没能实现。这会儿她瞧见阿凝生得这样漂亮,且又举止端雅、聪慧过人,便真心喜欢上了。
所以说,脸生得好不好真的很重要。别的什么优点,都排在后头了。
阿凝嫌药苦,肖嬷嬷想了想,便低声对阿凝道:“若是姑娘实在不愿意喝苦药,也有别的法子。”
“是么?”阿凝脸色一喜,“你说说。”
肖嬷嬷看了眼屋里伺候的几个丫头。阿凝便让她们都退了出去。
“还有一种涂抹用的暖香膏,姑娘只要日日抹在肚腹之处,坚持个一年半载,也可根除此症。”顿了顿,又续道,“这暖香膏还有美肤之用,不过,老奴瞧着姑娘,是无须这个用途的。”
暖香膏?阿凝觉得这名字有点熟悉,仔细一想,好像当年姐姐送她的一堆瓶瓶罐罐里就有这个。
阿凝立刻对肖嬷嬷刮目相看了。要知道荣宓送给阿凝的,可都是万里挑一的好东西,没想到肖嬷嬷竟然有。这样的好东西,她都愿意给自己用,显见得对自己十分用心。
大约肖嬷嬷是看出来阿凝对她目光的改变,她又淡笑道:“老奴年轻时在宫里待的时间长,又是医女,在这方面自然知道的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