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姑娘家的,瞎操心这些做什么?只要她乖乖的,我便容得下她。”姜氏忽然又笑道,“咱们这边算不得什么,二房里严姨娘还怀孕了呢!”
几日前才传出来的消息,二房里受宠多年的严氏肚子一直没动静,这会儿忽然有孕,府里一下子都传开了。
姜氏和詹氏暗地里时有争斗,看见詹氏不痛快,她自然就痛快了。
对于她这种心态,阿凝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只小声道:“若是杨氏一直受宠,怀孕也是迟早的吧。”
荣宓和她坐在一处,听到此言,淡淡一笑,也并未告诉她,杨氏是不可能怀孕的。
她进门时,荣宓就跟老太太陈述了利害,父亲糊涂,老太太却不糊涂。东临侯虽有庶子,却都不受宠,若是降生了一个受宠的……就姜氏这样的,只怕招架不住。
如今荣宓怀了孕,心里多少对杨氏的遭遇有些同情。想做一个母亲是女人的天□□?可她年纪轻轻的,却被剥夺了这个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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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的衔思阁一片寂静。青绡纱帐中,七色香熏球散发出袅袅甜味儿,窗外的橘花树在微风中发出飒飒响声,落在梦中的阿凝耳里,便成了一场春日细雨。
眼前烟柳浓绿,湖水澄碧,她看见一个高大俊挺的身影立在繁花翠柳中,男子容色俊美,笑容温柔,朝她张开了双臂,“阿凝,快过来!”
她也笑了,笑声银铃一般响在浓绿山水间,奔跑着扑进了那人的怀里。
他把她搂紧,冷梅的清香几乎让她沉溺,“阿凝……宝贝……”
他含情脉脉地看着她,慢慢地低头,眼见着就要落到她的唇上……
阿凝忽然睁开眼,惊醒了。
小姑娘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发现滚烫滚烫的。天呐……她竟然会做这种梦!
离那日倦水湖畔之游已经好些日子了,但她至今没脸去林夕别院。昨日她又称病不去,结果祈王殿下病人送了几幅画给她,并附了一张纸条,上面的楷体字正经得不得了,道:“允许你再躲两回,再多可就没有了。”
若是这都不知道祈王殿下心里是个什么意思,她就白吃这么多年饭了。
想起那日他吃她手指的那一幕……又想起梦里那声似乎十分熟悉的“宝贝……”
阿凝觉得呼吸都困难了,自己把自己嫌弃死了。她怎么会梦到这些的?!
其实,当初在纷雪楼,祈王殿下时常搂着她喊宝贝……只她自己不记得了。
睁开眼是一片漆黑。阿凝怕黑,连声朝外面唤道:“锦珠!锦珠!给我点灯!”
睡在外间的锦珠合了衣裳进门,“姑娘怎么大半夜的醒了?”
阿凝起身下榻,“我要沐浴。”
结果到了浴池,阿凝又嫌弃地把今年新制的梅花香露扔到一边,“换我先前的百花香露来。”
锦珠为难道:“百花香露,姑娘前儿不是吩咐锦环拿去赏给院里的丫头们了么?”
阿凝一滞,“哦,那……那就没有别的香露了么?”
锦珠在柜子里翻找一番,“这里还有陈年的桂花香露、年前大姑娘送来的玫瑰香露,还有……”
阿凝道:“算了,就撒些花瓣得了。”
锦珠只得放下各种精致小瓶子,又去罐子里取干花瓣。
阿凝忽然想起来,她如今用的花瓣也是梅花瓣,又道:“不用花瓣了,就这么泡一泡好了。”
锦珠简直跟不上主子的节奏了,见她大约心情烦乱,也不多说话,过了片刻才轻声道:“姑娘,听说明玉山庄的绿波庭里的浴池子最是宁神静气,您过些日子不是要去明玉山庄么,到时候可以去泡泡。”
阿凝道:“那里可不是每个人都能进去的。”
沐浴之后,阿凝让锦环把昨日祈王府送来的画呈上来。
她摊开一看,全都是烟柳图。祈王殿下亲笔,这卖出去,可是好一笔大价钱。
阿凝撇撇嘴,忽然想到若是自己真把他的画拿去卖了,他会是什么表情……
阿凝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拿了笔在纸上描来描去,也不知画了什么。
而同一时间,祈王府的清筠林中,也灯火明亮。
只不过,这里的气氛一片冷厉肃然。
赵琰坐在上首,一个衣衫褴褛满身鞭痕的女人跪在他面前,帽子掉到一边,头上却是光秃秃的。
“原来祈王殿下早就知道贫尼的身份,那为何不早些把我杀了,给先皇后报仇?”那女人道,声音有气无力的。
赵琰嗤笑一声,道:“静安师太何必求死?师太一手好秘术,连本王都舍不得杀了你。”
那女人道:“你不用白费心机了,我们家族的人早就因为这种秘术的存在死光了,活着的只有我。而我,是不可能为祈王殿下你卖命的。我只听姚淑妃一个人的。”
易容换颜,虽然成功率很低,被换脸的那个人也是九死一生,可这样奇妙的秘术,还是为天下间各种势力所争夺。
她的家族仿佛一块肥肉,在撕扯中一个个死去。她是父母偷偷藏在地窖里才保住的一条命,后来流浪在外,食不果腹,有幸遇到愿意收留她的姚宴樱,几年后,她跟着姚宴樱进了宫,姚宴樱容色一般,不受帝宠,宫里的日子凄凉无比,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才生出动用秘术的想法。
大约也是上天垂怜,她竟然成功了。
赵琰笑道:“果然是蠢,难怪一家子人都死得精光。”
“你!”女人怒道。
赵琰站起身,走到她跟前,“你肯定不知道,当年你父母被人追杀的真相。”
他给陆青山使了个眼色,陆青山便把一纸陈年口供呈了上来,上面斑斑点点的血迹,有些骇人。
“这是当年你家被灭门后,从一个杀手嘴里供出来的。上面的文府,你应该知道是谁吧?”
静安一看这供状,目光凝住了。上面写着,她一家几十口人的灭门,凶手竟然是姚宴樱的父亲!
静安道:“这份供状,我也不知真假。殿下想以此说服我,实在太天真了。”
“本文什么时候想要说服你了?”赵琰笑道,“不过是看你为杀父仇人卖命,傻得可以,忍不住在你死前告诉你一下。本王的确想见识一下你的秘术,不过只是兴趣罢了。”顿了顿,祈王殿下又疏淡地笑道:“你以为以本王的容貌,还用去换别人的脸吗?”
一旁的陆青山抽了抽眉角——说好的高岭之花呢?
静安静默不语。
赵琰道:“给你三日时间考虑,若是愿意留在本王手下,本王必不会亏待你。若是不愿意,本王也不强求。不就是死嘛,想必杀人无数的师太是一点也不怕的。对了,我在你的住所里搜到了石户草,你也可以亲自尝试一下,你用来对付别人的手段,用在自己身上是个什么感觉。”
陆青山把人带走,赵琰看着地毯上的血迹,皱了皱眉,对陈匀道:“赶紧给我清干净了。”
说着,举步离开了清筠林。
纷雪楼里的摆设一如往昔,那幅九峰雪霁图还挂在书房正中。赵琰立在书房外,视线落在窗前的梅树枝上,忽而想起去年雪天里,小姑娘就在这里,玲珑娇俏,眉目如画。
哦,他想他的小姑娘了。
☆、第42章 桃花艳
景元三十七年的夏天似乎格外炎热,连续十几日的烈日炎炎,将整座上京城都炙烤得滚烫,不止宁府,连宫里的景元帝都忍不住了,下旨移驾西苑避暑,后宫嫔妃连带着朝廷重臣也要跟着一同去。
西苑是建在西山的行宫,和明玉山庄毗邻。帝王和宫妃住西苑,一应重臣及其家眷便住在明玉山庄。故此,今年的明玉山庄尤其热闹。
阿凝、秦晚馥仍然是跟着荣宓安置在灵溪院,偏院前的葡萄架比去年茂盛了许多,枝枝蔓蔓的嫩绿叶子,十分漂亮。荣宛今年也来了,住的是暖恬郡主所居的木槿园。
晋王府的暖恬郡主是上京城贵女圈中极有名望的,且深得皇后喜欢。这木槿园本是西山十景之一,她也是得了皇后的允许,才能住进去的,同时也邀请了几个同龄姑娘一起。
这邀请的姑娘要不就是跟暖恬郡主要好的,要不就是在京城里极出名的。秦晚馥属于前者,荣宛属于后者。
不过,秦晚馥拒绝了。用她的话说就是:“木槿园再漂亮,也及不上我家阿凝的万分之一。我还是更喜欢陪阿凝睡。”
暖恬郡主时常听秦晚馥夸奖阿凝,心里总觉得她言语间太夸张了。之前在锦花台,暖恬郡主与阿凝也算有一面之缘,只那时候阿凝还小。这回她便存了心思,定要把荣六姑娘请出来会一会。
当暖恬郡主第三次派人来灵溪院请阿凝和馥儿时,连荣宓都发话了,既然姑娘们都在木槿园相聚,她们也该去瞧瞧。
木槿园里木槿生得最好,别的花儿也是应有尽有。阿凝和馥儿进了木槿园后,首先看见的是几棵怒放的海棠。海棠树下置了一张大圆桌子,桌边围坐了好些年轻姑娘,雾鬓云鬟,锦绣华裳,钗环铃佩之声不绝于耳,花林间脂香扑鼻,笑语晏晏。
阿凝的出现,让一桌子姑娘都瞬间寂静了,当中坐着的赵暖恬手里刚接过丫头递过来的葡萄,愣是忘了往嘴里送。
秦晚馥笑着走上前去,“我说了吧,你们一见着阿凝,定要看迷眼的。可不是一个两个都傻了?”
在座女子共有八个,再加秦晚馥和阿凝二人,凑齐了十个。当中阿凝认得的只有荣宛和宁知琴。
阿凝刚坐下,荣宛就笑着和阿凝身边的一位姑娘换了位置,“妹妹你可来了,我可盼了你好久了。”
阿凝只愣了片刻,便无比自然地笑道:“是我来晚了!四姐姐,咱们就坐一起吧。”
阿凝后头的锦环看得瞠目结舌,这两位姑娘在府里多久没正经说过话了,这会子是演的哪一出啊。
赵暖恬让在座的都来自我介绍,阿凝发现,在座的姑娘除了王侯府邸之外,都是朝中四品以上官员府里的女儿,个个身份不凡。其中文相府里的女儿文清瑜和江中丞府的一对姊妹,江璃芷和江璃若尤其让阿凝多看了两眼。
作为文皇后的侄女儿,文清瑜也是素有才名,只可惜生了一张颇为素淡的脸,也难怪郑王赵琮不喜欢她,而喜欢荣宛了。
江氏姐妹在众女中容颜尤其出众,除了荣宛外,就属她们生得好。其中江璃芷俏鼻红唇,杏眼含波,艳丽妩媚;年纪稍小的江璃若肌肤胜雪,气息如兰,一双剪水瞳眸透着丝丝怯意,让人生怜。
只不过,两个人虽然坐在一起,却明显貌合神离。不像阿凝和荣宛,虽然是装的,却也装得很像。
“宛儿,早知道你六妹妹生得这般,这上京第一美人根本就毫无悬念嘛。”赵暖恬盯着阿凝不放,“我原以为璃若的肤色是最好的,没想到还有更胜一筹的。”
那江璃若状似脸一红,低声道:“我哪儿能跟荣六姑娘相提并论,郡主可别说我了。”
阿凝有点不自在,怎么觉得她这一来,好像尽给别人心里添堵了。
馥儿接过话,对江璃若道:“阿凝皮肤好,但你也不差,你就别妄自菲薄了。”
江璃若低头不再说话。
暖恬郡主还在追问阿凝平时用的什么香膏擦脸,阿凝便如实答了。她用的香膏子自然也贵重,但在暖恬郡主这里,也算不得稀世珍品,暖恬郡主听后微有失望,“哎,你这大约是天生的吧!”
于是姑娘们便又说起各种护肤的香膏精油来,阿凝平时对此没有研究过,但听她们讲的各种稀奇方子,也觉得别有意趣。
无怪乎秦晚馥整日里跟赵暖恬在一起,阿凝发现这群姑娘当真会玩儿,她被拉进去一会儿也有些乐在其中。她们先是击鼓传花,后来又来了几回合诗文覆射,输了的人要在额头上贴张罩住大半张脸的纸条,坐在垂丝海棠下供大家观赏一炷香时间。
阿凝也被罚了一回,这会儿就坐在树下,将遮住视线的纸条吹着玩儿。
赵暖恬笑起来,“阿凝的脸真小,都被罩得什么都看不见了!”
大家都凑过来看,阿凝脸色的纸一飞起来,便看见一张丽色无边的小脸,顾盼流转的目光朝大家一笑,接着又被纸条盖住了。
几个姑娘都被阿凝的神情逗笑了。
那边一手打着美人团扇的江璃芷道:“郡主,咱们总是用这个惩罚方法,也有些腻味了。不如咱们换个法子吧?”
赵暖恬道:“你有什么点子?”
江璃芷眸光一转,唇角勾起,道:“我听说,今日祈王、郑王、平王和宣王四位殿下都到了明玉山庄。这惩罚方法就是……输的那个,想办法找其中自己最心仪的一位殿下搭讪,说上两句话,就成了。”
话音刚落,文清瑜首先反对道:“这也太难了!先不说咱们姑娘家根本接近不了几位殿下,就是有办法接近……这搭讪什么的,也多少有失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