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狐整个人都懵了,这是什么鬼话。
怒从心起,正要发作,赫然发觉破锣般的声音十分耳熟,一张丑脸在脑海中慢慢定型,迷乱中冷不丁竟被那人按倒。
那人撑身而起,恰好面颊对了月光,嘟着厚嘴唇朝他亲来的丑陋脸庞与他脑海中的人形刹时重合,惊得即时瞪大眼,哪还顾得上对方有没有受伤,扳了对方肩膀,猛的一翻身,反扭着对方的手臂,将那人按趴在土坑里:“你疯了吗?”
“我才没疯。”那人挣扎了一阵,反而被按得更实:“我的手,要断了,要断了,快放手。”
“深更半夜的,你在这儿做什么?”月辉撒下,银狐眼里凝着警惕的冷寒。
那人又挣了挣,挣不脱丝毫,知道自己不是对手,才老实了下来:“不……不干什么,只是出来逛……逛逛。”
“还不说实话。”银狐手上稍稍用力。
那人手臂被反绞,嘴啃着泥,痛得鬼哭狼嚎:“手断了,手断了,你把我的手弄断了,我明天怎么收粪。”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婉城收粪的马蛋。
“明天还想收粪就老实回话,否则我保证你再也摸不到你那辆粪车。”银狐的声音越加的森冷。
马蛋觉得手臂象要断了一般的痛,又急又怕,忙道:“有人给了我十两银子,叫我在这儿等你。”
“是谁叫你来的?”银狐抬头向坑外望了一眼,隐约猜到是谁,眼中恼意更盛。
马蛋拿了人家钱财,也不好就这么把人家给卖了,闭了嘴,不肯答。
“说。”银狐按着马蛋肩膀上的手,又是一压。
马蛋痛得一声惨叫:“我说,我说,你轻点,轻点。”
银狐将手轻开些:“想不遭罪,就老实回话。”
“我说,我说。”马蛋哭丧着脸:“我不认得她,以前也从来没见过。”
银狐冷哼了一声:“叫你来的人,长什么样子?”
“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圆脸,细长眼,头上顶着两个小豆沙包,模样很是机灵,长得特别好看。”马蛋怕再吃苦头,唯恐自己描绘的不够清楚。
银狐脸一沉,磨着牙低骂了一声:“该死。”
马蛋以为说他该死,即时吓得瘫了,连声求饶:“大侠饶命,我不过得收了人家十两银子,可我啥也没做成。冤有头,债有主,真要杀要剐的,您也该找到那姑娘去啊。”
“她叫你在这儿等我做什么?”
“她……她……她……”马蛋她了半天,就是没说出一个字来。
“说。”
马蛋被他一吼,吓得一哆嗦,忙道:“她……她……她就叫我亲你……亲你的……你的嘴……说……说……说我亲到一下,就给我一个金珠……”
银狐一愕之后,怒火即时冲了上来,烧得两额发痛,咬牙切齿道:“这该死的丫头。”
就在这时,头顶树上传来一声女子轻笑。
原来无忧事先前来林中探察过地势,发现了这处猎户用于捕捉山鹿的陷阱,便想出这个损计来捉弄银狐,报那日被他轻薄的仇。
叫千千去给了马蛋十两银子,让他事先藏在坑中。
马蛋收一个月的粪也最多能挣上二两不到的银子,人家出手就是十两银子,而且亲一亲就是一个金珠,他就是挣上一年也未必能挣上一个金珠。
别说亲一个男人,就是亲猪,亲大便也愿意,只求能多亲上那人几口,多挣几个金珠,果然按时躲在了这土坑里。
无忧和银狐分开后,便故意装做跌入坑中,然后爬上离陷阱最近的树梢等候。
银狐果然中计前来。
虽然树下陷阱太黑,看不清下面情景,但听声音动静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明知他是为救自己而来,仍没能忍住,没心没肺的笑出了声。
一笑之后知道露了身形,再躲不住,这时被银狐抓住,绝对有苦要吃。
哪里还顾得上再看热闹,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从树上跃下,一边朝出桃林的方向急奔,一边笑道:“马蛋,虽然你没亲到他,不过你抱了他那一阵,也算有功,送你一粒金珠做奖励,明天自会有人给你送去。”
马蛋虽然听说有金珠得,但自己现在还在人家手中,哪里接话,闷着头不敢出声。
银狐胸口燃着的怒火即时被煽得直冲上头顶,哪里还忍得住,冲坑外吼道:“别跑。”
无忧头皮一阵发麻,逃得更快。
银狐盛怒下扳着马蛋肩膀的手失了轻重,手下“咔嚓’一声轻响。
他已然跃出土坑,坑中马蛋惨声哭叫:“我的手,我的手。”
银狐心头一凌,醒起刚才那声轻响却是骷髅错位之声。
马蛋家中本来就穷,又被人骗了钱财,他固然可恨,但也是受钱财的诱惑,这时将他伤在了这里,以后生计也成困难。
银狐望着前方正跑远的黑影,眼中几乎喷了火,终是咬了咬牙重新反身跃入坑中,将马蛋提了上来,麻利的一手握了他的手臂,一手捏了他的肩膀,又是一声骨骼轻响。
马蛋的惨叫声远远传开,又嘎然而止:“我的手……咦……我的手好了。”跪坐起来,朝着银狐一叠声的道谢:“谢谢大侠,谢谢大侠。”
银狐厌烦的瞥了他一眼,不加以搭理,站起身,皱眉望向远处,只得一片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这一耽搁,无忧已去得没了踪影。
重哼一声:“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回头瞪了眼坐在地上,搓着手上泥土的马蛋,正要离去。
马蛋从地上爬起,拍着身上的土,低声嘀咕:“幸好今天收了粪没洗手换衣服,要不然可得白白浪费了那些水。”
银狐刹时间觉得包裹在身边的空气全是臭哄哄的,不由的一阵干呕。被马蛋抱过的地方,更是阵阵发麻,难受得恨不得扒了那层皮去,胸腔里的怨气更是憋到极点,一跺脚,如鬼魅一般飘身上树,隐身在黑夜中,半眯了眼,回瞥向靖王府的方向:千千,你这该死的丫头,给我等着,我跟你没完。
…
无忧潜到靖王府附近,寻地方换下夜行服,才悄悄从大院西侧的小门进府,丢了一小块碎银给给她留门的老妈子。
一来慑于她的身份,二来又有银子可得,老妈子对她出府一事,自然是守口如瓶。
而以兴宁过去的恶,在回院子的路上,遇上巡逻的护院,护院见是她,只道是她睡不着,出来寻乐子,避之唯恐不及,哪里还有人敢出来多事向她问话。
所以她这趟进出靖王府是鬼不知,鬼不觉。
人不会再改,字数太多,没办法改,‘不凡’这个字,我个人很喜欢,以前只是觉得和末凡相似,但是去翻了不少别的成功作者的,有些作者所有主角一个姓,所以我觉得我想多了,一本好坏,在于的是情节,而不是一个人,或者一个人物的性格。
正文 045 挤一晚
无忧进了院子,打开从银狐那儿得来的钱袋,里面果然是满满的三百金珠,重新束好袋口,往空中一抛,在钱袋落下之际,又自接住,手中沉甸甸的,心满意足的笑了。
子言,我一定会找到你……
有了这一袋金珠做信息费,打探子言的消息,也能容易些。
掏出千千的小炭笔,在指间转了一圈,低头撇笑:“我们算是扯平了。”
绕过花墙,夜色中见,本该在睡觉的千千托着下巴百无聊赖的坐在台阶上,愣了愣:“千千,出了什么事了?”
千千抬头见是她,喜笑颜开,起身向她迎来:“你终于回来了,纥公子回来了。”
无忧心里‘砰’的一跳,压低了声音:“他什么时候来的?”
“也就一盏茶功夫。”
无忧松了口气,将手中小炭笔塞给千千。
“郡主哪儿找到的?”
“你掉院子里了,被一个小丫头捡了去,我恰好见她拿出来用,便给你要了回来。”
“怪不得我一直寻不到呢,原来是被别人捡去了。”千千高兴得将小炭笔凑到嘴上亲了两下:“你可回来了。”
无忧笑了笑,你间闪过一抹失落,如果他能给自己也留下点什么,该多好。
步上台阶,正要推门,低头扫过自己身上衣裳,抬了手臂,到鼻下闻了闻,从桃林一路奔回来,没少出汗,退了下来,绕到隔壁备用的浴房,匆匆洗了个澡,换过衣裳。
又将包着夜行服的小包裹藏好,才转回寝室。
脑海里盘思着,如果他问她去了哪里,就说睡不着,去跑了一圈,出了一身的汗,回来听千千说他来了,怕他已经睡下,惊了他休息,便去隔壁洗了个澡。
觉得这番说辞天衣无缝,推开房门,隔着雕花门框,看见一袭白色衣角从窗前飘起。
明明想好了应对台词,马上要面对,仍有些紧张。
那个实在太过聪明,只要有一点风影,就能顺影捞鱼。
步入里间,窗前矮几是点着灯,不凡一身白衣坐在几后,向她抬头望来,微微一笑:“回来了?”
无忧盯着前方的温文面庞:“嗯。”了一声,等着他接着问话。
他眼风扫过她滴水的发尾,起身取了块干巾回来,解了她头上发髻,为她抹拭方才沐浴时打湿的头发:“头湿了就不该捂着。”
“不是听说你来了,急着过来吗?”无忧抬头,就着烛光看向他的眼。
他只是淡淡的向她睨了一眼,继续握着软巾,拧她发上的水。
无忧僵着身子一动不动,这些本该丫头做的事,他做起来动作丝毫不显生疏。
在她六岁前,每次洗了头,或者打湿了头发,子言也总是这么给她擦头。
后来去了二十一世纪,就再没有人给她擦头,那时才六岁,为自己洗不干净头,理不顺打结的头发没少哭过,每每那时都会想起子言,但也只得个想,。
恍惚间竟又象回到了过去,直到他拿着软巾走开,将她送上床,吹熄了蜡烛,在对面的贵妃榻上躺下,才想起他对她什么也没问。
这一夜,她听着对面榻上极轻微的呼吸声,久久不能入睡。
起身蹭到贵妃榻前,就着月光看着他慢慢睁开眼,向她看来,声音带着睡意的沙哑:“睡不着吗?”
无忧‘嗯’了一声,挤上软榻,偎着他躺下,慢慢闭上眼,他真的好象子言。
“无忧。”他往里让了让,让她可以睡得舒服些。
“嗯。”无忧并不睁眼,向她又偎得紧些。
他将头偏开些,让月光撒到她面庞上,眼角似有光亮闪过。
轻抿了唇,抬起手,手指抚上她的眼角,点点凉意在指尖化开:“怎么了?”
“没什么。”她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后背贴着他温热的胸脯,空落落的心象有了一点着落:“就想跟你一起睡。”
不凡犹豫了片刻,才伸臂过来,将她抱进怀中,下颚轻贴了她的后脑:“还是觉得很孤独,是吗?”
无忧身体微僵,屏着呼吸没敢答,过了好一会儿,听不见他再说什么,慢慢睁开眼,望着前方黑暗,慢慢将气呼出。
自从那场大火将她和子言分开,冥王为了她能在二十一世纪生存,将她交给了剧团。
六岁的她除了上镜,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是缩在角落里看着别人忙,没有人时间理会她,那时她真的很想子言,真的很孤独,后来渐渐的习惯了那份孤独,被孤独紧紧的包裹了十八年。
这样的她孤独也就罢了,可是有父母宠着,众多夫侍陪着,而皇恩罩着的兴宁也会孤独就叫她难以理解。
不过说难理解,却又极好理解。
虽然她在宫里时,每次姨娘来看她,都让她觉得姨娘亲近得如同亲娘。
到了这里,也时不时的与姨娘接触,能感到姨娘是宠她的,但在这宠爱的背后,反而隐隐感觉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生疏。
比方除非有事,或者她去看姨娘,才会有和姨娘小聚的日子。
而姨娘从来没有主动到她这边来闲坐闲聊,也就是说无事不登三宝殿。
不过她过去在宫中,也从来不见母皇去看她,所以觉得或许母女之间便是如此。
想到这些,不由的叹了口气,或许那时候,姨娘是觉得她可怜,才会特意去看望她,而兴宁是她的女儿,常在身边看见的,也就无需这些了。
想是这么想,总有些失落,反而怀念以前姨娘带着好吃的,去宫里探望她的日子。
揽在腰间的手臂并不多紧,却让她莫的生出一种踏实感,后背的温暖却让她突然间觉得有片刻的依靠:“这世上有你想去珍惜的吗?”
她竖着耳朵等待,可是身后静得只有他平和轻微的呼吸声,过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回应,就在她要放弃,闭上眼睡觉之际,传来他淡淡的声音:“没有。”
“是吗?”无忧略略失望,闭上了眼:“没有想念的人,会越加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