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
神经立刻绷紧,有情况了!
门开了……是走廊上的另一个房间。
一个人影出现在灯笼下,高鼻深目,是个突厥人,看那气质仿佛是个侍从。
难道……不容思索,又一个人影出现在视线中。
黑发垂肩,长身玉立……
张扬得叫人呼吸都快停滞了。
突厥王子阿不思!
和这个人交过手,跳过舞,碰过面,虽然没说过几句话,但那张脸我是永远忘不了的。
……
深夜里,人都在房里,偌大的院子里没什么人,阿不思和侍从大步向马厩走去,我也悄悄地随着他们的方向移动着。
原来,疑似玫瑰的那匹马居然是阿不思的!
奇怪了!难道这世界上有两匹长得一模一样的马。不过话说也是,据说每十万个人里就有两个人长得像,在动物界也应该是吧。况且玫瑰是“进口货”,而突厥人又是马背上的民族,擅养马,说不准眼下这匹就是玫瑰的兄弟姐妹什么的。
可是……这深更半夜的,堂堂一族王子来到妓院干什么?
“得得!”
马蹄声响起,阿不思和侍从驶出了百花楼。
我无意去追,追也追不上,还是折回去看看那神秘男人吧。
真巧!刚回到原先“蹲点”的房顶上,就见那神秘人从阿不思刚才现身的那间房出来了。
可那神秘男并没有回他自己的房间,而是带了一个随从下了楼。一纵身,我跟了上去。
原来是去找冷翠竹!
我一路跟踪着,在狂风中吃了一嘴的灰土。
冷翠竹的房门关上后我回来了。
回去后关上门拿掉蒙脸罩,第一件事就是端起茶杯猛漱口。
“怎么样?”端木云问我。
“又有新情况了!”
漱完口我把阿不思介绍了一下。我知道,能让堂堂突厥王子亲自会面的人物绝非小虾米!况且那神秘男正当盛年,气质不凡,很有些地方诸侯的派头。
第二晚,端木云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我看咱们到此为止吧……刚才差点露了行踪!”
端木云接过我递过去的茶喝了一口说道。
“不过,我今天探到了东西……”
“说啊。”
“我听我师姐叫那男的‘思成’……还有,那天那个想调戏你的叫他‘大人’!”
“‘思成’……‘大人’……”
我的脑神经迅速开动起来,在无数个人名中突然灵光一闪……我知道了。
“那神秘人应该是幽州节度使张思成!”
端木云放下茶杯,盯住我。
“你师姐近年来一直住在幽州,而且……你们师兄弟都说她似乎和一个男人过从甚密,但究竟是什么人,你们也不知道……幽州节度使叫张思成,听说不是很老,近四十的样子吧。看你师姐和那神秘男的亲密样子……一口一个‘思成’的,不是张思成是谁?”
“那突厥王子怎么说?”
真正的问题来了。对呀,一个节度使潜藏踪迹地躲在一个边镇的妓院里密会突厥王子,会是什么事情呢?
女刺客……手握重兵的节度使……异族王子……密会……
屋外的风更大了,门外的旗幡“猎猎”作响,房顶上的瓦片似乎都在颤抖。
脑子里白光一闪……
“他们不会要密谋造反吧。”
犹豫两秒我才说出来。
“造反?造谁的反?”
我的紧张反应在端木云微蹙的眉上。
“能造谁的反,当然是造皇帝的反!”
……
我知道,只要提到那个名字,端木云就没好气,可是……我不得不提。如果张思成真要联合突厥叛乱,那就不是造一个人反的问题,那会血流成河,会生灵涂炭!
第二天,端木云打听出来了,张思成所控制的兵力早已经超过幽州节度使所辖范围了,他现在是总管范阳、平卢两道兵马的节度使!在所有节度使中他控兵最多。
“为什么朝廷对他这么信任?”
“这问谁去?只有你那个……什么人知道吧。”
端木云瞅我一眼,没好气地说。
“可能是朝廷看他能征惯战吧。三年前征高丽是他领兵,一路直打到平壤,差点生擒高丽王,两年前大败契丹也是他统兵,所以朝廷才会放心让他总管两地兵马。”
我知道,这张思成正当年富力强,三十几岁的年纪,用现代的话说正是一个男人事业的上升期,也是野心最大的时期,也是关键时期。很多人认为一个男人不能在四十岁之前做出一番事业来,过了四十岁机会就不大了。以常人的眼光来看,这张思成已经够辉煌了,皇帝嘉奖,朝廷优渥,爵位、赏赐源源不绝……手把大权,呼风唤雨,简直就是一方诸侯。他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你说,这张思成是不是想当皇帝?”
我抬头问端木云,他是男人,应该比我更了解男人的想法。
“嗯,这个如何说呢?有的人想当,有的人不想当吧。”
他叹了口气,向窗口扫了一眼说。
“那你说张思成是不是想当的那种?”
“烦不烦呐?我又不是那姓张的。”
“如果你是那姓张的呢?”我紧追不舍,不理会他的不耐烦。
“如果我是那姓张的,我就多弄些女人来,越漂亮越好……”
“呸!不理你了。出去吧,我要睡了。”
气得我站了起来,赶他出去。
躺下后,我却怎么也睡不着。不是我想多管闲事,而是这种事……战争不是大人老爷们的事,而是老百姓的事!上战场的是平民百姓,供应物资的是平民百姓,流离失所的是平民百姓……
我不敢往下想了,我知道得太多了。战争是摧毁一切的魔鬼,一切制度、一切常规、法律、秩序……人性,在战争面前都不堪一击。
思来想去……可是,就凭我和端木云跟踪盯梢窃听到的只言片语,怎么就能肯定那张思成有窥窃神器之心?
第八十四章 春日迟迟
张思成和冷翠竹走了,就在第二天。
这更证实了我心中的想法:张思成和阿不思的密会绝对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不是个对政治热心的人,可是……我害怕战争,非常害怕。我现在不是皇妃,我是平民,我知道战争对谁的影响最大。
“想那么多干吗?赚钱要紧啊。”端木云对我不屑一顾,除了打趣就是嘲讽。
“不是我想……很多事情会自动地跑到脑子里。”我皱眉说。
“我看你……还是想着那个人!天天祷告着他皇位坐的稳稳的!有点儿风吹草动就成了惊弓之鸟!”端木云的脸冷了下来。
“端木云!”
我站了起来,手指着端木云的鼻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说错了么?这二年你虽说忙得紧,整日里不是做事就是练武,可你的心……一直在那个人身上!你说你……是不是贱!”
“端木云!”
我的眼泪快出来了,把手中正切的一块羊肉狠狠往案板上一摔就往外冲。
“放开我!”
这家伙,居然把我抱住了!
我奋力地踹他,直踢得他浑身直颤。
“我错了!”
他低下眼睛,看着我的眼睛说。我不看他,可也停止了踢打。
“飘……我……”
他的眼睛更低了,口气越来越软……
“让我出去!”
一把挣开他的手,我旋风般地回了自己的房间。任他在外面敲门,我就是不应,眼泪流了满脸。
回想着这几年的一切,我真的很难过。
父母双亡,穿越时空,爱上不该爱的人……一个人,真如落叶一般,随风飘逝……落叶总要归根,可我的根在哪里?“叶飘飘”,这个名字难道就是我一生的谶言?
可是,我不想做随风乱舞的落叶,我想家,我想有个家……
“飘……”
端木云还在门外,敲了半天门后声音已转为哀求。
唉,他这样一个人,本是行云野鹤,却因为我把路弄得这样逼仄……
“飘……”
拉开门我就转身,不想看他,可他又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飘,别生气了,是我的错!我……我是恨那皇帝辜负了你的心……害得你这样难过……我,我错了。你要是还气不过就打我几下吧。”
……
他这样的眼神,这样的口气……叫我还能怎样?
我坐下后,端木云还是不肯走,背靠着门站着,眼睛看着脚面。
“飘,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你要是想弄清楚这件事,咱们就商量个法子。”
“不敢劳您大驾,我是个喜欢自讨苦吃的人,这两年来还害你跟着我吃辛吃苦……”
“飘……”
端木云冲过来挡在我面前,把我的话打断了。暗淡的油灯光晕把他的影子扯得很长,斜斜地横在地上,仿佛一根线。
“飘,我再说一次,我错了!其实我心里……我只是不愿看到你难过,你知道么……一看到你皱眉,我心里就……罢了,以后凡是你想做的事,无论是什么样的事,哪怕是帮那姓元的,我也……随你怎么差遣。”
这一段话,端木云说了足足两三分钟。他一向是快人快语,今天却……可这只让我的脑子更乱了,两年前的那个元夜秦武对我说的话又回响在耳边了:“你害了我师弟。”我害了端木云么?我是怎么害他的?我害他一个浪迹天下的少侠“堕落”成边陲小镇上一家小客栈的小二,害他每日里强展着笑脸和各种各样的客人打交道,害他这两年憋屈得慌……
“你别这么说,我……不想再累你拼命!”
沉默半晌,我看着他的影子说。
“你也别这样说,只要你高兴,我端木云就是搭上一条命也是值的!”
我抬起头……他的眼睛里灼灼地有两团火在燃烧。
……
端木云已经出去很久了,我心里却仍如波涛般翻滚着。我不想连累他,可是这几年,从第一次离开长安遇见他到现在,有三年了。三年来,他是我接触最多的人,尤其这两年,没有他,我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我和他之间,难道就永远这么下去?我不会再嫁人,我的后半生也许就在这个小镇上度过,可是他……他难道就这样一直陪着我?我不想耽误他,相识近三年来,我知道他对我好,也许……
心里突然打了个寒颤:他难道是真的爱上我了?
……
接下来的几天,一切如常,除了帮忙的小丫头樱桃越来越控制不住地往“阿云哥”身边靠外,小店里平静得很。
樱桃的样子,用这个俗透了的词“怀春少女”来形容真是最贴切不过了,连来店里吃饭的客人都看出来了。我也不好说什么,既不好鼓励樱桃,也不好鼓励端木云。不过说实在的,如果此生就平平淡淡生活下去的话,我看樱桃和端木云倒是一对。从长相上来说,端木云眉目俊秀,樱桃也算端庄,从年纪上看,端木云二十四、五,樱桃十七、八,中间差七、八岁还好,想到这里,突然心里一紧:三年多以前,我遇到元……的时候,我和他不正是这个年纪?
“三娘……”
“哎。”
我赶紧抬头,见端木云手搭在厨房门口的台子上看着我。
“有京城来的人……”
我放下手中的刀,盯着他。心道这究竟算是什么消息。
“两个自称京城来的人要住店。”
晃了两晃,端木云走了过来,看了看案板又看看我。
“住就住呗,现在是旺季,那几个大店都满了,他们估计也是找不到住的地方才找到我们这里的。就让他们住吧,不叫他们住怕引起疑心。”
我吁了口气,提起刀子继续切菜。
“那好,我顺便打听点事。”说着端木云出去了,留我一个人在厨房里忙活。
第二天晚上,端木云告诉了我从那两个京城人那儿打听到的事。
首先是令所有罪犯开心的:某人发了一道赦令,除谋反、谋逆、谋叛、故意杀三人以上的重罪犯外统统可以减轻处罚,死罪从流,流罪改徒,徒刑改杖,杖刑改笞,笞刑免罪。而且,流罪以下的罪全部可以拿钱来赎!所以,端木云说那两个京城来的人说到这个时,感恩之情溢于言表。其次,就是发布赦令的原因:王婕妤为皇帝再添一子!那王婕妤就是先前的王美人,生了儿子后立刻被升为婕妤。
听端木云说完,我仍是静静地坐着,没一丝表情,心里却……猛地颤动起来。
“死心了吧,你走后两年内,他添了两个孩子!”
“我早就没心了,何谈死?”
不看端木云,我站了起来,拿起剪刀剔了剔油灯的灯芯。
“还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