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知道他一个贵介公子怎么会做这种事情,真是难以想象。
“以前帮师父做过。”
他头也不抬地回答,一张俊脸被火苗映得红彤彤的。
饭好了,香飘千里不敢说,对于我们这几个饥肠辘辘的人来说,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厨房又小又暗,看见院子里有石头墩子,秦武把铁锅端了过去。
“哎哟,这姑娘……人长得神仙样,还这么能干,备办饭食也是一把好手啊,谁家要是娶了这样的媳妇儿,真是上辈子积德啊。”
这位大姐的“热心”简直要吓死我了,当着三个男人的面说这样的话。
“大姐的意思,是我家祖上积了德。”
元皇帝的反应真是快!微笑着看向那女人。
“哎呀,瞧我这老眼,咋就没看出姑娘是这位公子的……”
“不是夫人,伺候的人罢了!”
我插话,声音很大,闻言,三个男人个个盯住了我的脸。
“可是这话说得好:‘贤妻美妾’……”
妾、妾、妾……我耳朵要炸了!奶奶的,我父母双亡,被命运扔到这个男尊女卑的皇权时代,就是为了给人做小老婆的么?
“热心”大姐走回到屋里纺线去了,我的脑子却还嗡嗡地。
唉,想这些事情只会气自己,于是定定心,动手分饼。现在,我眼里没有皇帝,只有三个男人,三个都需要补充热量的男人。数数饼子和小鱼的数量,平均分成四份不够,三份,多一些,于是,把那余出的零头算给自己,平均的三份,给三个男人。
包括元重俊,没有人提意见,默默地接受我的分配。
吃的时候,只有元重俊大模大样的坐着,端木云端了碗倚着院墙,秦武走到他的马旁边去了,我拿了饼和鱼准备躲到厨房里。
“过来。”
刚走到厨房门口,元重俊就喊住了我。
无法,我只得捧着碗走回到他身边。
“陪我。”
他抬起眼,盯着我,眼神柔和,然而却是不可抗拒的命令。
第七十五章 暗涌(上)
腿断了!
醒来后的第一个意识告诉我。
“飘飘……”
元重俊试图把我从尘土中抱起,可是……右小腿传来的剧烈疼痛几乎让我再次昏厥。
“我的右腿……痛得……要死了!”
我一动不能动,骨头折了,我还如何动得了?
“飘飘……”
他蹲下身子抱起我的脑袋,一只手支住我的上半身,另一只手轻轻碰了下我的右腿。
“啊……别碰!”
“飘飘……”
他的脸,在我眼前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我的马受惊了……”
我强撑着说,我其实还想说我的马为什么会突然受惊。一向温顺乖巧的玫瑰怎么会突然暴烈成这个样子,把它的主人无情地抛下,要置我于死地。
“该死的马!”
扭头看了一下远方,元重俊从牙缝中挤出这么几个字,丝丝地冒着冷气。
“玫瑰……它不会无缘无故地发疯。”
我突然想起在马受惊前经过我身边的那匹马。在外面闯荡几个月,我越来越敏感。难道是……有人埋伏在路旁对我的马做了手脚?
“哎,秦武怎么还未到?你的马不要管了……”
“我……我的马是没法管了……可是,我觉得现在我们很危险!我的马,刚才一定是有人做了手脚!” 我咬着牙说。
“马一直在身边,怎会被做手脚?”
话虽这么说,元重俊紧张的眼神中却多了一丝警惕。
“刚才你注意到了没?我的马受惊前有匹马飞快地从身边掠过……玫瑰就是在那时受惊的!”
“什么?”
闻言,元重俊神色大变。
“我们现在很危险。”
我毫不犹豫地指出这样一个事实。断了腿的我,更加地感到恐惧。
元重俊把剑拔出来了,一手扶住我,一手持剑,眼睛盯着路两边的树林,仿佛那里面随时有刺客跳出来。还好,这边的林子疏了很多,貌似是藏不住人的样子。
“冲我来的,这次未必是你。”
我突然想起了在杭州的经历,记得有个拿长刀的人一心要取我性命。这一次,会否和上次那个人有关,又或者,这只是上次事件的延续。
“你?冲你干什么?”
元重俊不解,但两眼仍望着四周。
“有人想杀我。”
“杀你?”
他惊疑不定。
“在杭州的时候,就有人想杀我。那个人……好像是你派的人之一。”
顿了顿,我还是把这个说出来了。
……
他沉默良久。
“你先走吧,不要管我了,我……死活无所谓,你是天子,这个国家不能没有你!”
我低头看着自己那条完全不能动的右腿说,突然有些茫然。
“我不能没有你……回去后立刻追查此事!最近出了这么多事,我……你放心,我一定会把这件事查个彻底!”
他语气坚决。我知道,他一定会派人查办此事,但能否查出就说不定了,就如派人追我。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我没有先前那样紧张了,但是仍担心我的马。这匹陪伴了我几个月的宝马,不会疯癫至死吧。
元重俊的眼神紧张而愤怒,在他看来,可能是草木皆兵了,一会儿有人要杀他,一会儿有人要杀我。这究竟是怎么了?他是皇帝,恨的人自然是有的,十多年来,因为犯罪而破产败家、甚至被族诛的大臣不止一个两个……这些人幸存的后代难免会有思仇之心。可是我呢?一个卑微到出身可以忽略不计的女子,为何也遭人嫉恨?来到古代后,我基本上没在民间生活过,离开长安之前,整整半年多待在宫里,难道是因为元重俊对我特别而……
想到这里,突然心上一凛:不会是后宫里哪位一心要除掉我吧!
一霎时,我见过的那些面孔一张张地浮现在眼前,嘲讽的、妒忌的、愤恨的、自卑的、认同的……在这些人里我初步筛选了一下,最后锁定皇后王姁和贵妃云飞燕二人。一想起王姁,我就浑身不自在,她那恨到骨髓的眼神总是让我不寒而栗!算来,后宫里,这两个女人的地位最高势力最大,都出自勋贵世家,最有实力“雇凶杀人”的应该只有她俩!
这两个人,都是我今后要面对的。尽管元重俊说过今后我不想见的人可以不见,但是,生活在那样一个地方,能够永远不见面么?
我的前方,又灰暗起来。
她们有娘家,父族、母族都是大族,而我……什么也没有。
“怎么了?”
元重俊匆匆地又往周围扫了一眼,柔声问我。
“我……腿痛!”
不想让他心烦,只好这样说。
“乖,回了城,有最好的医官给你看,最好的药给你用。再忍忍!”
……
老在地上不是办法,我强撑着让他把我抱起,咬紧牙拖着条断腿坐到路边一块树墩上。
“得得得……”
一阵马蹄声传来,好了,大概是秦武来了。抬头一看,前方不远处烟尘弥漫,一队装束鲜明的骑士正疾驰而来。
“臣来迟,望陛下恕罪!”
英姿飒爽的羽林将军秦武飞身下马,单腿跪在元重俊面前。
“起来吧!你可是来了。乘舆呢?”
“河南府尹窦德昌随后就到。”
“我的马?”
我突然插了一句,我知道,愿意、并且能够帮我找到马的大概只有秦武。
秦武看我一眼,极其迅速,快得我甚至都看不清他的眼神。
“对了,刚才有人似乎是对昭仪的马做了手脚,以至于宝马受惊,摔伤了昭仪。”
“哦?”
秦武的眼睛终于完全转向了我。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我看到了那双眼睛里的吃惊、怜惜与担心……
“我的右腿好像摔断了。”
看着他的眼眸,我直直地说。在他面前,我不想遮掩什么。
……
他的眼睛低了下去,喉咙动了一下,转身对元重俊跪下。
“陛下,臣对接骨术略知一二……”
“好,昭仪的伤要紧。”
元重俊答应了。秦武走到我身边,蹲下身子,双手拿起我的脚,平端起我的右腿放在他的膝上,轻轻撩起我的裤管……
“啊!”
我痛呼了一声。
“臣死罪!”
但是,和他这一声“死罪”同时的是他的行动。说话的同时,他伸出两指迅速点了我的右腿某个部位,只觉那个地方一麻……疼痛立即减轻了许多。
当脚踝上那只淡蓝色的小蝴蝶纹身暴露在空气中时,羽林将军的眼睫毛忽闪了几下。慢慢地,我整条小腿露出来了,完好无损,呈现在皇帝和将军的面前。
“伤在里面。”
秦武侧过头对元重俊说。
“你看着办。”
元重俊紧盯着我白玉一样的小腿,并不看秦武。
“这种伤,用针极方便,好得也快。只是现在……”
“你既懂这个,昭仪的伤就劳你了。”
“是!臣谨遵皇命。”
秦武朗声应道,话还未完元重俊就挡在他的前面伸手放下了我的裤管。
“劳秦将军帮我找到我的马!”
看着地上的尘土,我对秦武说,也是命令。
“是!臣定当竭尽全力找到昭仪的马。”
说完,他转身走开了。元重俊仍紧紧搂着我,在这些全身甲胄的羽林军面前。
不一会儿,气喘吁吁的河南尹窦德昌到了,还有一乘巨大的轿子一样的马车,华丽张扬。
元重俊不骑马了,陪我待在轿子里。我的腿被暂时固定,人基本上等于平躺着,好在这轿子极大,内部陈设丰富完善,简直就是一个精致的卧室,一应物件都是全的。元重俊靠在枕边,手放在我的脸上。
“飘飘,又受苦了。”
“我的命苦。”
“哼,让你敢跑?这一次断腿,下一次……”
“下一次断脖子!”
我打断他的话,应声答道。
“脖子不会断,这么美丽的脖子谁会舍得让它断?若是有下一次,你就永远也不会再有逃跑的机会了!我会把你囚禁起来,囚禁在那所院子里,永远,永远不准踏出一步!”
这么恐怖!
“你在威胁我?”
我仰起脸看着他说。
“这不是威胁,你记住了,君无戏言!”
他的眼眸对着我,极近,那浓密的睫毛简直和我的睫毛相接了。我清楚地看到,他眼里有深情,有决绝。他是情人,他更是帝王!
我闭上了眼睛。
“说话,对我说你不会再从我身边逃开!”
他的手从我的颊边划过,挑起我耳边的一缕碎发。
“我……只要你对我好,我就不会离开你!”
我半睁着眼,看着他的眼。
“傻话!我怎么会对你不好?”
“你会生气,会打人,会把我关起来……”
“你乖乖地,我怎会生气?”
……
是啊,我如果一直像个小绵羊、小白兔,依偎在他身边,无视他的那些女人们,无视他和他的那些女人们……我就不会让他生气,是吧?
到了行宫,他把我从轿子里抱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
下了地后,立刻有步辇迎上来。
我住的院子正是前天晚上经过的那所院子,虽然离围墙很近,但是布防极密。每隔几步就有重装侍卫把守。我,就被他安排在这样一个地方了。
医官来了,秦武来了。那个医官不敢对皇帝提出察看伤势的要求,所以,基本上还是秦武在解说。最后的诊疗方案是内服医官开的药,秦武负责针灸治疗。
“这样,不出两月昭仪娘娘就可以痊愈。”医官小心地说。
“两月?”
元重俊站了起来。显然,两个月治好我的腿,他觉得长了。
“若每日用针两次,或许一月……”秦武犹豫着说道。
“就依你了。”元重俊作了决断。
我知道,元重俊不希望在洛阳待太久,但我现在不能在他预期的日子里回长安。我的腿骨折了,虽然外面看起来好好的,但是骨头裂在里面,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没有痊愈,我不能上路。
晚饭后,我要洗澡。没有汤池,只有一个巨大的木桶,大到需要踩着阶梯才能进去。这对于我这样折了条腿的人来说可真是一个难题。侍女为我更衣,我不习惯,以前在长安时这些都是我自己来的。身上只剩下内衣的时候,我叫她们出去。
重重的帷幕,熊熊的炭火,氤氲的热气……我拖着断腿挪近木桶,看到这个庞大的“浴缸”里漂浮着鲜红的花瓣,阵阵药香扑鼻。
“哎……”
正扒着桶沿看,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