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端木云下来,我真是吓了一跳,眼睛瞬间又湿了。他的脸,全白了,无一丝血色。
“哼,我的昭仪居然为一个贼人如此伤感!”
冷如骨髓的声音,自元重俊两片薄唇间发出。
“哼,‘贼人’?他保护我,照顾我,为我受伤,为我流了这么多血……你竟然说他是贼人!”
我喉头哽咽,抽着鼻子狠狠地把话甩过去。
“哈哈哈!你……究竟是谁的女人?”
他仰天冷笑,下了马,一步步走过来。这个时候,他难道要趁火打劫?可是,看着他的脸,原本整齐的鬓角散下了几缕头发,被汗水粘在耳边,袖子上有几点血迹……应该是端木云的血吧,玉色的下巴上横着一道粉色的血痕,还有那双眼睛,我一生中见过的最美的男人的眼睛,眼睑处泛红……
二十六年来,他大概是第一次受到如此“侮辱”吧,在几十个羽林军面前,眼看着小老婆跟个不明不白的年轻男人跨马而去。
我一手持剑,一手握着盛着金创药的盒子,眼睛盯着他前移的靴子。
“跟我回去!”
走近了,他出口。
“请你离远点,我要救人。”
“‘救人’?死不足惜的罪人,你居然要救!”
“你胡说!”
我用拿着药盒的手按住了端木云,他的身子在我的手下剧烈地颤抖着。
“跟我回去,免了他死罪!”
“请你离远点,我要救人!”
我的声音快哑了,脸上泪水纵横。
……
他没再出声,居然答应了。抬起泪眼,我看见尊贵的皇帝陛下、我日思夜想的男人撤退到他的马前,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拄剑,盯住我的眼睛射出寒光。大概是看到我满脸泪水,他脸上的寒冰稍稍溶解了些,但,望上去依然彻骨的冷。
小心地解开端木云的衣服,虽然心里有准备,但看到那条长长的、血肉模糊的伤口,还是忍不住侧了一下头。没有酒精,没有生理盐水,什么也没有,只有秦武给的金创药。谢天谢地,上次在杭州时试过了,这金创药有奇效。
上完了药,仔细地给端木云整理好衣衫,就在系好最后一个布钮时,这不要命的家伙喉咙动了动,居然吭吭吃吃地冒出一句话。
“有大齐的昭仪娘娘亲自给我上药,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
元重俊挥起剑就冲了过来。
“不要!”
我转身大喊,晃着白光的剑尖抵在我咽喉两寸外,不动了。
“扑通!”
转身看,端木云已经倒在了地上,究竟是失血过多了。我抱不动他,只好费力把他的头抬起,身子半侧着,以免压住了伤口。掏出包袱里的几件衣服拿出来垫在他的头下。这个傻子,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不要命的说这种话激怒皇帝啊。
三个人,晕厥了一个,只剩得两个了。一男一女,对峙着。
“扑棱棱!”
是归巢的鸟,羽毛颜色已经辨不清了。天色已暗,远处的树梢上,弯弯地挂了一钩月亮。
“跟我回去!”
低低的声音,这是第几遍了?不变的命令。
“不!”
终于,我第一次正面回答了他。
“由得了你么?”
熟悉的霸道,依然不变。可是,由不了我,就由得了你么?
我不语。
“说,跟我回去。乖乖跟我回去,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我难道有什么好咎的么?若不是为了你,我今天会被发现么?”
我猛地抬起脸来,直视他。
“我知道,你心里有我,不然也不会夜间潜入行宫。”
“你……怎么知道的?”这个人,居然连我夜入行宫的事也知道?
“昨夜,我亲眼看着你跳出了行宫的围墙!”
……
那声叹气,果然是他!那个面具人难道……?可是,为什么他当时没有出手抓我?
“今日午后去龙华寺礼佛,就是为了让刺客现形,同时,也为抓回你。我知道,你在外面,一样地想着我,你如果知道有人要加害我,一定不会放手不管的。所以,刺客现身,你也会出现。”
……
果然是皇帝,老谋深算。但他这一席话却说得我心微动,渐渐的,冰冷的心仿佛有了一丝暖气。我……是的,人不在他面前,心却在他那里。
“你知道有人要行刺?”
我想知道他究竟是怎样知道冷翠竹要刺杀他的。
“太史令上月禀报说本月紫微星垣东移……众人皆知,可是,太史令还说,届时将有客星犯帝星。所以,我就来了洛阳布置下了,刺客现形越早越好!”
天,这个太史令好厉害!难道会巫术?
见我开始动容,元重俊一步跨出,若非我剑仍在手,他怕是一下子又要箍住我。
“飘飘,回去!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的男人,是我!”
又来了,霸气的命令变成了温软的哄诱。我……他一只手已经举起来了,指尖触到了我的脸颊,接着,整只手罩了上去。
暮色越来越重,他眼睛里的神光在昏暗中星辰一样的闪耀。
“走吧。”
剑入鞘,他伸手拉住了我的手。那一刻,当我的手被他握在掌心的时候,我突然不能自己,眼泪溢了出来……仿佛是一个在外流浪已久的孩子,终于被家人找到了。
紧紧握住我的手,他身子倾了过来,俯下那戴着金冠的头颅,焦灼的唇印上了我流泪的双眼。
“不要哭了,我要把你的泪吻干。”
呼吸停止了,我的身体开始颤抖,虽然不是第一次,可是,对于我来说,每一次都是第一次!
“飘飘,你知道在你走后,我是怎样地想你……你的画像我命人拿到了紫宸殿里,一日不见你的画像,我……食不下咽,寝处难安!”
为什么我这么没出息,为什么……原本想好的话都跑得没影了,他的软语迅速摧毁了我心中所有的防线,我感觉自己像一尊沙雕,正慢慢地崩塌。
“回去后,做我名副其实的女人,给我生孩子。我的儿子一定要是这世上最俊秀、最聪明的男子,我的女儿一定要是这世上最美丽、最可人的女子,除了她母亲外!”
生孩子?难道我跟他回去最重要的事就是给他生孩子?
见我不语,他的眼神更加柔情。披着淡淡的月色,他看起来就像是梦中的王子,那个我年少懵懂的梦里骑着白马的王子。
……
“嗯……”
就在这时,地上传来一阵细微的呻吟声。是端木云!我猛醒过来,挣开元重俊的手就跑了过去。
“你醒了?”我俯下身子,捧起端木云的脑袋,借着最后一丝天光察看他的眼睛。
“嗯……”
他的睫毛闪了闪,似乎是在努力。
“走!”
手臂一紧,元重俊拉住了我的胳膊,冷冷地道。
“我不能丢下他!”想也没想,我挣开元重俊的手,继续查看地上这可怜的伤员。
“快走,天黑了!”
“不能丢下他!这么重的伤,他一个人在这里会死的!”
“我说过了,赦免他死罪。”
“那有什么用?不管他,不就是要他的命么?他受伤是为我……”
话还未完,元重俊已经蛮横地把我从端木云身边提起来了,温情的白马王子不见了,那个霸道的帝王又回来了。
“放开我!”我挣扎。
“跟我走!”他再一次把蛮力施诸我身,胳膊被拽得生疼。
“要走你走!我不能丢下他!”
我的气也来了,对我一副多情脸孔,对别人为何这样冷酷?今天不管你怎么样,端木云我是不能丢下的,为我受伤,我岂能不顾?
“哼,为一个贼人,你居然又顶撞我?”
“‘贼人’?他拼了命护我,你却叫他‘贼人’!你回去吧,我要在这里照看。”
他蛮横,我心冷,嘴上便强硬了起来。
“叶飘飘,你为何总是如此悖逆!一而再,再而三……不气我,你就不快活么?你看看你,一个昭仪,私逃出宫,交接贼人,出言不逊,行为癫狂……你,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任性、这般蛮横,这般……没有一丁点儿女子的温婉柔顺……”
“我就是这样,我就是不温柔,就是不婉约,就是不驯良……那个昭仪,我不稀罕!谁送的,谁拿回去!”
我气极了,说话时手都在发抖。
“若是在宫里……”
他咬着牙,死死地盯着我,半晌从齿缝间吐出几个字。
“若是在宫里怎么样?打,是吧,丢到冷宫里,是吧,赐死,是吧?”
月光下,他的脸色清晰可辨,暴怒了,是真的暴怒了,这种眼神,我见过,那次暴打之前,也是这个样子。
……
果然,他转身走到他的马旁边,从马鞍上拿下了鞭子。
又来了,除非和他对打,否则,不管怎么着,我今晚又有一顿皮肉之苦可受了。
日思夜想几个月,结果就是一顿打!
“脱下衣裳,趴到那块石头上去!”
熟悉的语调。
哼,想打就打啊,没门!不是在皇宫里,在这深山老林里,没有皇帝!
“好,打得过我你就打啊!”
看看他手里细细的鞭子,我冷笑一声:你以为你是皇帝,你就可以鞭笞天下啊。
“闪开!”
“啊!”
天,他一把推开我,一鞭子抽过来,正中端木云。他的目标,竟然是端木云!
“你住手!他重伤在身,会要了他的命的!”
我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他的腰,死命地拉开了他。地上的端木云已经睁开了眼,这一鞭子正抽在他受伤的肩头!
“你个死丫头,果然是和这贼有了私情啊,这么护着他!”
我的行为,成功的把他的怒火从端木云身上引开了。
“你胡说!我和他没私情!你这样对待一个重伤的人,太残忍了,刚才还说赦免他的死罪,现在又这样对待他,你……出尔反尔!”
“这贼人,死不足惜!拐带我的昭仪,累我皇家颜面尽失……还是和刺客一伙的。”
我无语了,龙颜盛怒的时候,和他还有什么话说。十五岁就当皇帝,这么多年来,听的全是好话,早已习惯了,你能和他说什么?尤其是我这个任性的逃跑妃嫔,一说出话来就是“忤旨”、就是“悖逆”。
于是,我不语,只是眼睛盯住他手里的鞭子,端木云不能再受伤了。
“你想替他挨是吧?”
眼睛闪了闪,他走近一步,鞭梢指向我。
“我不想替谁挨,可是……你就是不能打他!你要是对这么一个重伤的人动手,你就是禽兽,你就是恶魔,你就是……没有一点人道主义精神……”
“啊……”
我话还未完,他一鞭子已经抽到了我的腿上。
第七十二章 三人行(下)
有人说过,男人打女人是有瘾的。很多男人在第一次动手后就成习惯了,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第二次就有第三次……所以,如果男人动手,千万不能原谅。然而,我却把这条前辈的经验扔到了脑后,还没跟他有鱼水之欢,就已经被打上了。
本来,我也可以反抗,如果端木云没有躺在地上。
哈哈,皇帝的怒火要发泄,可眼前没有第三个人可供他撒气,所以,还是我,只能用我的身体承受他的怒气。
这一次,他居然动手扯我的衣服,大概是怕隔着衣服打不痛吧。还好,我穿的裤子是当初穿越来时穿的那条休闲裤,腰上是牛皮带,借着月光,他休想弄开。乱扯了一通后,他失败了,当然的失败,这失败增添了他的怒火,于是,这鞭子落下来格外的用力。
端木云在旁边,我不能大喊大叫,只能紧咬着牙,可是……抽久了,裤子会不会被抽破?说是纳米材料,就看这一次了,真的假的,在他的鞭子下面应该可以验证出来吧……啊,我的皮肤已经燃烧起来了,该死的眼泪又下来了。
“啊……啊……”
实在是受不住了,再这么下去,我的牙怕是要咬碎了。
泪眼朦胧中,只见左边地上的那团影子似乎动了动……一只手伸了起来……端木云醒了,坐了起来。
“暴君,放开她!”
端木云站了起来,摇晃着身子扑了过来,可是……人还未近身,元重俊一脚飞了过去!
“咚!”
“端木云!”
我大喊一声,看着他的身躯在元重俊的蛮力之下重重地倒在了地上,挣扎了好几下也没起来。本能地要扑过去,可是身子被元重俊牢牢地按住了。在我这声喊后,他施诸我身的力气更大了。若不是被他紧紧按着,每一鞭都会使我跳起来。
“你和那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