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手艺!”总算是被夸了一回。
嚼着焦黄喷香的饼子,端木云还是不肯住嘴。
“飘飘,你不应该在江湖上闯荡……你,应该守在家里,当个主妇。”
“胡说!我难道只能围着锅台转么?”
“好好,叶女侠,你应该拯世济世,做个女英雄。”
一顿饭下来,叮叮当当的还是没少。
仔细给马喂了草料,看了马厩的地形后,我回屋安心准备睡觉,照端木云的主意,我们轮流睡,一人半夜,我先睡,因为我一般困得早。
话说这自从做了晚饭后,店里的老板夫妇和几个伙计也没什么动静,看着我们的眼神尽力装作平常。待一切都安静下来后,端木云到了我房里坐着,他这样做我虽觉得有些别扭,但转念一想这一来我可以睡得更放心,于是和衣躺到床上后,头枕着包袱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端木云似乎把窗子打开了一些。
“你干什么?这都几月了,天开始冷了呀。”我半睁开眼,有些不解。
“迷魂香知道不?屋子里通着风,再厉害的迷香也不能发挥全部力道。”
“噢。”身子一翻,我又睡着了,睡得香极了,连梦都没做。
“快起来!……快起来!”
“啊……”
好像有人在耳边喊我……哎哟,脸颊好像有点疼,像是有只手在拧我!
越来越疼了!
我猛地睁开眼,发现喊我的、拧我的人正严肃地看着我,见我要张嘴,一把放开我的脸,捂住了我的嘴。
“干嘛?不要动手动脚!不过是睡过头了嘛。”我不满地咕哝了一句,想起下半夜该轮到他睡了,恋恋不舍地下了床。
“小点声!‘睡过了头’?再睡会,你的玫瑰怕就没了。”端木云一根指头竖在我嘴前。
“啊?”
这下子,我是真醒了。
动起手来,是在一刻钟后,在我们完全有防备的情况下。
那群明火执仗的蒙面贼跳进院子时,老板夫妇和那两个贼眉鼠眼的伙计还装得跟什么似的,一副无辜的样子。真会演戏,驾轻就熟的,不知道表演过多少回了。
“所有人都出来,把包袱全放院子里,不然……”
为首的一个家伙说话的时候,手中明晃晃的大刀在空中狠狠地划了个圈,当场就有一个旅客站立不稳,一个斜披着袍子的老者抖着手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死老头子!送你早点上路吧!”
眼见着贼群中蹿出来一个家伙,手把着大刀就扑向了老者,我足尖点地,自房檐底下跃出,长剑出手,眼前白光一闪,“当”的一声,就要砍到老者脖子上的大刀生生被格住了。
“哼,爷我有日子手痒了,今儿就拿你们挠挠痒吧。”说着,端木云也冲了出去。
院子里顿时乱作一团,旅客的叫喊声,强盗的喊杀声,兵器的碰撞声……甚是热闹。
说实在的,自从实战了几次后,我的经验大长,现在,对付几个徒有蛮力的山贼还真不在话下。看着那些毛贼在我面前节节败退,心中暗爽。
“这里不用你,快去看马!”
正得意间,忽听端木云向我喊,于是赶紧扔下那几个惊慌不定的贼人,飞身跃向马厩。
果然,贼们是有分工的,眼前,马厩棚子上昏黄的灯笼下,那装模作样的伙计正在解拴住玫瑰的绳子。
“不想死的话,滚一边去!”
我大声喝道,剑在手,人不由得浑身上下生出一股气势。
“嘿嘿!”
看了看我手中的剑,那模样还算周正的小伙计居然毫无愧色,斜着眼睛假笑着,双手慢慢抽离了拴马绳。
我一步走过去,不拿剑的手伸出,准备接过那解了一半的绳子。就在这时,玫瑰的蹄子突然大动,“昂昂”地嘶叫起来。
不好!
我迅即闪身,只觉眼前寒光一晃,一把匕首从耳边擦过。
该死的,居然对我下暗招!
我急转身,剑尖直点小贼心口。
“啊!当!”
小贼中剑了,匕首落地,手捂着前胸。
我赶紧拔出剑,已经晚了,剑尖两三寸的地方都红了,拔出来后,犹自滴血。再看那伙计,双手捂胸,指缝间漫出鲜红的血,胸前衣服顿时被洇湿了,红红的印记,越来越大……收起长剑,我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他哪里还有力气看我,脸扭着,手抖着,身子一点点下弯……几秒钟的功夫,瘫在了地上,像一只煮熟的虾,蜷缩成一团。
我知道,他是没救了,伤在心脏。
地上的血越漫越多,我不忍心看,心里冰凉一片,虽然刚才还气塞脑门。
紧紧背上的包裹,我牵着两匹马走出了马厩。前院的战斗已经结束了,逃脱了几个贼人,剩下的几个脸上不见了黑布,正对着端木云磕头如捣蒜。
“说,老板是不是和你们一伙的?”端木云脚尖点了点正对着他的一个。
“这个……大侠,我……”
端木云俯下身子,伸出左手抓住了那人的右肩,只听“咯咯”一阵声响……
“哎哟,饶命啊!”
顿时,那人杀猪一样的嚎叫起来。
“饶命呀,骨头碎了……少侠,大侠,我说啊,那个……这个店的老板娘和我们大哥是亲戚,是大哥的表姐。”
端木云松开手,那山贼还兀自抖个不停。
事情全明白了。
这个店是这伙山贼在山下的据点,负责打探消息,包括官府的动向和来往旅客的经济状况等等,情报摸准了后再由老板娘通知她的表弟。然后,这伙山贼会选择一个时间、多半是半夜时分下山打劫。
“你看这些是什么?”
胆大的旅客把那几个贼绑起来后,端木云带我到店里老板夫妇的卧室,拉开小橱的抽屉,几个纸包露了出来。
“是什么?”我问,眼瞅着纸包。
“蒙汗药、迷药、毒药,一概是全的。”
“既有这些东西,那他们还要勾结那帮贼?”
“若像咱们这样的人,不肯吃他们的药呢?岂不是要刀枪来帮忙?”
“那几个住店的为什么没被下药?”
“笨丫头,他们主要是冲咱们来的,你那匹马,稍懂点的看一眼就知道是宝马?能骑着这样的马,手里能是没几两银子的么?你看那几个人,有谁像是有钱的?”
唉,我还是没有江湖经验呐。
“哎?老板夫妇呢?”抬起眼睛,我环顾屋子一周,问端木云。
“跑了吧。” 端木云剑眉扬起,口气却是轻描淡写的。
“这么快能跑到哪里?”
“他们有马,或者附近还有地道,狡兔三窟,这些人做久了这行,多半还另有巢穴。”
要赶路,俘虏都交给那几个旅客了,我们哪还有工夫去追查?况且,扬名反而不好,以我的身分,起码还算是和皇室有瓜葛的,自身还要躲避追兵呢。
叹了气,在那帮旅客崇敬的目光中,我们上路了,此时,深蓝的天空中仍是星光点点。
“显身手了吧?”见我闷闷不语,端木云把马靠过来,开心地说。
“我……杀人了!”
憋不住,顿了顿,还是说了。
“好啊!女侠岂有不杀人的?”
我扭过脸去,眼睛瞪着端木云那张云淡风轻的脸。杀人?在他的眼里,就是切瓜砍菜?
“在江湖上混,杀人是免不了的。你不杀人,人要杀你!你说你该怎么办?是眼睁睁等着别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还是趁别人还没拔刀的时候,你先出手?”
他这个问题,我不回答,虽然心里早有答案。
我半晌不语,这家伙又讨嫌地找话。
“哎,今儿的事,一半是你的马招的,那么好的马,是不是……那什么人赏赐的?”
“不是赏赐!是为我买的!而且是借钱买的!”我重重的回答他,恶狠狠的。
“呵,看样子你还是个宠妃呐,借钱给你买马……哈哈哈,可惜,为讨好美人送的东西却被美人骑上就跑了……哈哈哈……”
他大笑起来,确确实实地大笑,笑得抓着缰绳的手都在颤抖。
(1)语见《洛阳伽蓝记》卷二“秦太上君寺”条:“太傅李延寔者,庄帝舅也。永安中除青州刺史,临去奉辞,帝谓舅曰:‘怀砖之俗,世号难治,舅宜好用心,副朝廷所委。’寔答曰:‘臣年迫桑榆,气同朝露,人间稍远,日近松丘。……’”言多不赘。
第六十五章 故人(上)
眼看着青州的边界就在前面不远了,我忽然想到了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我们是先到幽州安顿下来,还是先去给宋若水送沂州刺史的赃证?
“这个呢,按理说是赃证送得越早越好,可是……你不能送,只能我送。我一个人去吧,又得把你丢下,这大齐境内,虽号称是国泰民安,可贼店却不只那一家。”
“京畿的治安还是不错的,京兆大尹以铁腕称,京兆少尹以谨严名。听说那京兆尹是……皇帝钦点的,到任三个月就……”我话还未说完,就被端木云打断了。
“哼,‘皇帝钦点的’?看样子昭仪娘娘还是忘不了……”
“你住口!真懒得和你说话,觉得一个人不好,难道他就什么都不好?我现在和皇帝没任何关系,可是,他勤政是我亲眼所见。端木云,你不要动不动就影射、讽刺好不好?”
我气坏了,抖开缰绳就冲了出去。
也许是知道自己有些过火,接下来的小半天里端木云没再说什么话。但是问题没解决,我们前方的目的地还没确定。我的意思是我们先往西去,不必离京城太近,我们先找个可靠的地方安顿下来,然后他去京城送东西,完事后再和我会合。
“那就依你……不过,要是被人发现,可怪不了我!”
沉思了几秒,端木云疑虑重重地开了口,也还算是答应吧。
“不会的,谁会对个丑女感兴趣?再说了,我不进城,只是在外面找个客栈待着。”
我嘴上这么说着,然而想到“京城”两个字,心就不由地微微跳起。
“那也不行。这样吧,洛阳有个店的掌柜和我相厚,每次经过洛阳总是歇在他家,且他家店大,房舍多,夫妇俩嘴又紧,你住到他那里我才放心。”
“那好,洛阳距离京城也就几百里路,快马一天就能到,我就在洛阳等你好了。”
“只怕你到时是人在洛阳,心在长安。”
“你?……”
我气结,用杀人的眼光瞪着端木云,却见这位少侠纵马前跃超过了我,然后,竟然……回眸一笑!这笑意凝在他的眼角,当真有几分神韵。
“哼,人家杨玉环是回眸一笑百媚生,你端木大侠是扭头咧嘴丑态逸!”
他这一笑,像是灭火剂,我的气顿减了三分,但嘴上还是不放松。可我的话不仅没起到什么作用,他笑得反倒更厉害了,直笑得一张脸是灿若明霞,烂若纹锦。
原先的路线改变了,从往北改为往西,经齐、郓、滑、汴四州到洛阳。这中间,官道才五百多里,就是走小道,也就是千里左右的路程,然而这一千里路我们竟走了好几天。每天坐在玫瑰身上,感觉身下的马儿就像是在散布。快跑一个白天就到的地方,我的汗血宝马竟然要走七天!这七天里,我和端木云却是谨严慎行,除了观察沿途的城市、地形和民风外,街我都少逛,一来是在杭州城待了段日子,沿途的这些州府比起杭州实在是……寒碜,也就是一些地方特色的小吃和小玩意儿还有点意思,然而那些东西也就是看看,买了只是累赘。
到了洛阳后,感觉就不一样了,立马城外,光是看那城门就觉有大都市的风范。虽说这个朝代还没有把洛阳当作东都,但有华丽的行宫建在这里。以往,也就是元重俊以前的齐朝皇帝多半喜欢在夏季到这里来避暑,有两个皇帝几乎每年必来,据说在夏天,洛阳比京城长安要凉快些。然而,少年即位的元重俊却打破了这个惯例,只会一两年、两三年不定期的来洛阳,短短地住段日子就会回去。
还好,他不是个喜欢洛阳的皇帝。
“来了!”
“牡丹苑”的老板果然是个爽快人,看到我,微笑着点了个头,并没有上下打量。这“牡丹苑”三个字有点那个什么,极易让人联想起风月之地,可这老板却非轻浮之人。
店是大店,富丽堂皇谈不上,风雅也算不得,然而,人走进去就觉舒服得很,说得俗一点应该就是给人一种家的感觉吧。端木云说这里每间房的家具都不一样,每间房的名字也不一样。给我的那间,极精洁雅丽,看那装饰风格,宛然是给姑娘家准备的。进房放下包袱,拉过把椅子坐下,摸摸桌上的茶碗,茶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