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什么“虾蟆配仙女、好男无好妻”之类的,进了耳朵就钻不出来了,晚上躺到床上后还在枕边“嗡嗡”着。
“今儿是生日,怎么着也得和平常不一样吧。就这一天,要仙女,不要丑女!”
就这么定下来了,我准备戴上端木云所谓的那顶“蓬子”,不料被这家伙阻止了。
“太难看了,你等会,我给你弄一个好看的来。”
说话间,端木云一个转身,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不一会儿的功夫,他居然真给我拿来了一顶纱笼,不管怎么说,比那顶遮阳的好看多了。
于是,轻纱遮脸,我随端木云走出了柳叶居。
刚下过雨的杭州城,别有风味。
西湖附近的小路上,落英满地,金黄一片,微风吹来,幽香入鼻。
“感觉怎么样?”
见我半日不语,眼睛只是顾望着眼前的一切,端木云小声地问我。
“没怎么样?就那么回事。”
“哦。”
接下来,又是无话,直至走到湖边。
还是东坡说的好:“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眼前的西湖,大齐人口中的“钱塘湖”,此时,正是这样一幅景象。唉,鲁迅先生说过一切好诗到唐已被做完,其实,何尝是诗?我以为,一切好句,也已被古人说完。现在,面对着初晴的西湖,只是感叹大自然的造化而已,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微波的湖面上,不时有小舟驶过,间或还有一、两艘画舫,悠悠然地从湖心经过,船上的丝竹声,也随着那粼粼的波光传入耳中,歌姬的翠袖红裙,偶尔被风掀起一角,在眼前一晃而过,在视线中留驻下一个或红或绿的淡淡色块。
“想到湖里看看么?”
“嗯?”
一直陪我扮演哑巴的端木云突然开口,把我从半痴状态中唤了出来。
“那边有个船坞,应该可以租个船的,或者,出了钱,让船老大划,到湖里看看去。”
这个主意不错,但我并不想划船。于是,出了钱,一个撑船的中年汉子,划过一只朴素到只有一个白蓬子的小船过来。
站在岸边,是永远不会体会到水面上的心情的。
浆声水光中,我们的船离了岸,渐渐地向湖心靠去,那里有个小小的岛屿,上面还有一片类似房舍一样的建筑,也许就是后世的湖心亭吧。
一向的好奇心驱使着我,沿湖绕了一圈后,我再也忍不住了,一心要到湖心小岛上看看。
“那上面好像有人,刚才看到那艘画舫上下来了几个人上去,最好还是不要去吧。”
“就一会儿,今天是我生日,一定得要去。”
我知道端木云是为我好,可今天是我十八岁生日啊,人生只有一个十八岁,今天,我一定要做我想做的事情。
沉吟片刻后,端木云吩咐船靠到小岛边。
“谢谢你!”
我掀开纱罩,对端木云浅浅一笑。我的笑似乎给他的脸增添了许多生气,然而仔细瞧瞧,却能从他微笑的眼中辨出一丝忧虑。
船靠岸了,端木云在前,踏上岸边的石头后转过身来,牵起我的手,只觉身子一轻,人就被他提了过去。
小岛就是小,大约不比一个足球场大多少吧,可是亭台楼榭、花花草草一概不缺,简直就是一个缩微的小花园。几株巨大的金桂树后人影绰绰,还有丝竹管弦之声,应该是刚才画舫上的那拨人吧。有钱就是好,小老百姓们忙着挣钱糊口的时候,大人先生们却可以携了二八佳丽、带了琴棋雅具到山水中去放旷,于觥筹交错中再顺便吟上几句,千百年后就是文学史中的一段佳话,那些句子也就成为后代子孙的精神遗产了。
小岛之小,有多少人活动,只要是有心人都会发现的吧。尽管我和端木云再三小心,尽量避开那群饮宴的人,但还是有人发现了我们。那几株桂花树开的太盛了,地上是落英缤纷,树上却仍是金蕊累累,几步外望去,但见满树金黄,绿叶全属点缀。走到一株树下,轻轻蹲下身来,捏起地上的花瓣,心里无限惆怅:刚才还笑傲枝头呢,眨眼间就要“零落成泥碾作土”了。
“快起来吧,地上潮气大。”
端木云轻声提醒我,于是只好站起来,恋恋不舍。
身子还未站直,一阵劲风吹过,眼前的薄纱立刻被撩起,赶紧伸手去拉,孰料这风偏偏和我作对,像是故意不想要面纱遮住我的脸,几次三番地撩上去又被掀起来。
“哎哎,你要干什么?”
还在和风儿作斗争的时候,只觉手臂上被人加力,双脚已经不由自主地离开地面了。
扭头一看,端木云竟然拉了我的胳膊朝来路飞奔。
“怎么了?”
没有回答。
直到小船离开了湖心小岛,端木云才松开我的胳膊。
“刚才有人注意你了!那种眼神,不是一般的惊艳,而是……认出熟人的感觉!”
他神色严肃,不是开玩笑。看着他的眼,我开始感觉不妙了:也许,有事要发生了。
回了客栈,一关上门他就要我收拾东西。
“难道这么快就会有人追来?”
“不要问这些,快些收拾!”
我只好听命,毕竟他是个老江湖,虽说只比我大四岁,可是江湖经验却有十多年了,他的猜测,应该是有道理的。
包袱被拾掇好了,就等着下去牵马。
刚走到马厩边上,觉得气氛似乎不对劲,明明眼前不见一个人,就是觉得好像身边全是人似的。奇怪了?大天白日的,我是怎么了?
街上人多,马不好跑快,只得任由玫瑰小步地走着。太阳出来了,透过面前的黑纱,眼前的一切和阴天一样,然而心里却急煎煎地如同行走在三伏天的大太阳底下。再拐过两条街就到端木云说的那个边门了,还好现在走的这条道没什么人,两边只是寺庙的院墙和市民的后院,马儿可以跑得稍快些。
“请留步!”
眼瞅着就要拐到距离城门最近的那条街了,耳中忽闻一声喊,几个人影从天而降!
不好!
我长剑出鞘。
那几个蒙面人已经把我和端木云团团围住。
“快走!出城要紧!”
端木云大喊一声,人已经跃下马来,“叮当”的兵器交接声立刻响起。
闻言我勒紧缰绳,双腿夹紧玫瑰的肚子,向前奔去。
“啊……”
马儿还没跑起来,就见眼前一道白光闪过,玫瑰前蹄扬起,不跑了。一个身形高大的蒙面人手举明晃晃的长刀横在马前。玫瑰是一匹年轻的雌马,从未见过这些,乍一见到显然有些吃惊,瞬时蹄子就不动了。我知道玫瑰还会跑起来,不会老这样。可是……时间就是生命,电光火石间,只见眼前白刃一闪,长刀人已经欺了过来。
“当!”我长剑出手,长刀人赶忙回身躲避。
“不准伤人!”
就在这时,和端木云战成一团的人中有人大喊,对着我的方向。
可是,那个长刀人攻势凌厉,简直就是要取我性命!
我虽然实战经验不足,可是好歹和一流高手阿不思交过手,现下只觉这长刀人攻势虽然强劲,可绝不是我的对手。紧出几招之后,他已经连连后退。
“不要纠缠,出城要紧!后面有我!”
正在酣战的端木云于刀光剑影中连声向我大吼。
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眼见长刀人脚步不稳,虚晃一招,策马前奔。不顾一切!
刀剑相鸣声越来越远了,城门在望,我收起剑拍了玫瑰两下就向城门冲去。然而,当我距离城门还有百米之遥的时候,却见这平素少人行的小城门两边突地冒出来两个士兵,竟然……以极其快的速度抢在我赶到之前把门关上了。
“咣当……”
顿时,一颗心直往下掉,然而,更让我寒心的是,身边又出现了一群人,是士兵,而且,个个兵器在手。
看来,我今天想要出城是难了!
第六十四章 响马
离开沂州的时候,并没发现有何异常情况,看样子刺史还没发现赃证被盗的事,然而一路目睹着农村的凋敝,农人的艰难,恨不得调转马头回去将狗官一剑砍了。
“贪官多了,何止沂州刺史一个?”
见我眉头紧皱,端木云在一旁解劝。其实我何尝不知道?太平盛世尚且如此,若是来个大面积、席卷半个、甚至整个国家的灾难……展现在我眼前的就不是卖孩子当奴婢的事了,而是卖“菜人”!翻开任何一本正史,什么“岁大饥,人相食”、“及天下乱,人相食”……比比皆是!鲁迅先生的话没错啊,几千年的“文明”史,其实就是两个字——吃人!太平时当作美味,乱世时充当口粮……
想到这些,只觉胸口发闷,喉咙发干。在这个时代,这个完全的农业时代,若是有个大灾什么的,该如何面对?到时候,我会不会也成为某些野兽眼中的“奇味”?
“唉呀,想什么呢?忧国忧民还轮不到女人吧。”
“胡说!为什么女人就不能忧国忧民?”
“那么多大人老爷操心着呐,你一个小女子能插上什么手?”
“哼,‘大人老爷’?‘肉食者鄙’,没听过这句话么?真要是灾难来了,老爷们不知道都缩到哪里了呢?”
“好,说不过你。老天啊,哪一天降个灾吧,好让咱们叶女侠大显身手!”
“少来!乌鸦嘴!”
白了端木云一眼,我轻叱一声,玫瑰加快了速度。
踏入青州地界时,端木云郑重地提醒了我:青州民风浇薄,平民百姓多非善类,到这里要格外小心!他满脸认真,不像是吓唬我。关于青州,我也略知一二,所谓“怀砖之俗”(1)令北魏皇帝都担心,可知这青州的百姓是何等的刁顽。不过,仗剑在手,有何可怕?流落在外几个月了,我知道手中的利剑才是最重要的。不过,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不服输。
“既然你知道青州人难缠,为何要带我走这里?”
“不是说了要沿海路走么?到了登州,可以坐船,那样去幽州就近多了,而且……不会有人追!”
“‘坐船’?你的主意真好!这海里每年因为翻船淹死多少人?要是天气不好……”
“又来了,你不愿走海路也可以,我们可以沿着海边走。”
一路上不停地斗嘴,终于在天黑之前安静了下来。
东瞅西望了一通后,在这山坳里也没发现有第二家店,只好进了眼前这家在门前挑着个大旗子的店。还好,店堂大,老板娘还算客气,稍稍打量了我们“兄妹”几眼也没多问。
“这家店,不像是个好店呐。”
关上房门,端木云双手抱拳,垂着眼睛看我。
“难道是个黑店?”我有点紧张。
“要说就是个黑店吧,现下也难说,可是,起码是和响马有联络的!饭呢,待会自己去厨房做,晚上轮流睡觉。你的马……那女人连看了好几眼!”
“好吧,可是我们自己做饭的话,那老板娘不就知道我们怀疑了么?”
“叫她知道我们怀疑最好!省得把我们当成是那好耍的人。”
果然,我人还没走到厨房,老板娘就跟过来了。
“哟,姑娘这是要做什么?咱这灶间小,又黑,待会儿饭自会端过去。”
“啊,老板娘多虑了,我哥哥身子有些不受用,想喝个家里的汤,特特地叫我给他做。”
“呀,‘家里的汤?’什么汤非得自个儿做啊!报上名来,我这厨房怕是也能做得出。”
“这个就不劳老板娘您亲自动手了!我哥哥就是想吃我做的饭!”
这个死女人!我实在想不出用什么话打发她,只好强硬起来。
“哼!店小,瞧不起我们?那好,我可是把话说在前头,自己做的话,饭钱一文不少!”
这女人,终于气急败坏了。眼见着那湖蓝的布裙一摆一摆地消失在视线中,我大步迈进了厨房,以极快的速度烙了一摞大饼,除了晚上吃的,还够明天两顿。看着灶台旁的瓦盆里还码着一大块肉,想切了放在锅里烧,可是转念一想……这不明不白的一坨肉可不能随便动!瞧刚才那老板娘的声气儿,颇有孙二娘之风,所以,这肉……还是不动的好。还好,除了肉,还有其他东西。于是,拿一小块豆腐做了个汤,炒了个醋溜白菜,红烧了条鲤鱼,还煮了碗盐花生作零食。这一顿晚饭,算是丰富的。
菜饭端到屋里的时候,我那身子不爽的“哥哥”正靠在床上假寐。
“好手艺!”总算是被夸了一回。
嚼着焦黄喷香的饼子,端木云还是不肯住嘴。
“飘飘,你不应该在江湖上闯荡……你,应该守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