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眼前的两人已经不见,内殿里的丝绒帷幕轻动了一下:这么快两人就到里面去了。
我和周良玉站到内殿的帘幕外,小太监宫女们都在外殿伺候。
原来,这就叫“帐外伺候”!
人家两口子郎情妾意的在卧室里缠绵,留我们一干人在外面……听!
“俊……馋猫似的,两日不见了就馋得那样么?”
哇哦,字字入耳。
“燕儿……心肝儿……何不问问你自己,为何要生得这样美?”
……
我觉得自己快要吐了,直后悔点心吃多了。然而,更令人脸红的还在后面。
“嗯……啊……”
似乎是呻吟,又像是享受……
“亲哥哥呀……饶了奴奴吧……”
云飞燕娇喘阵阵。
“小娼妇,撩得人这样……”
……
我险些摔倒:这话竟是从皇帝口中说出的么?元重俊……他难道真是西门庆在世?
我觉得浑身难受,脸热心跳……有一阵子,耳朵里嗡嗡的,脑子里空空的。悄悄地深吸一口气,我抬起滚热的脸,看到站在一边的周良玉纹丝不动,静若止水。
唉!我不由得在心里叹口气:一个曾经的男人隔着一道帘子听着一个真正的男人和女人在床上巫山云雨……
就在这时,只听帘幕后“咕咚”一声,紧接着是云飞燕“啊”的一声惊叫。我和周良玉立刻掀起帘子冲了进去,却没看见床上的人,低头一看……
天哪,两个半裹着大红锦被的白身子……交缠在地上!
我赶紧闭上眼……呼吸加促,大脑一片空白……一股热气正沿着耳后一路窜到头顶。
“还站着干什么,出去!”
“啊……”
我睁开眼:眼前的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对我下命令,那两张精致的面庞上……那两双燃烧着欲望的漂亮眼睛里的光彩……如同巨大的白炽灯一样刺眼!
“是……”我拔起脚,如同快被淹死的人遇到一根救命稻草似的一头扎了出去。
帘幕裹住了我的眼睛。
“咕咚……”我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
“咯咯咯……”
“哈哈哈……”
帷幕里立刻响起一阵爆笑。
走在前面的周良玉赶紧回头帮我把帘子拽开,我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回身看时,眼泪已经滴到那橙红色的柚木地板上了。
“御前侍卫就是这身手?”帘子里的人还不肯放过我,云飞燕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根细细的针,直戳到我的心上。
“贱女人!”我咽住眼泪,在心里恨骂道。
“哪天让燕儿调教调教?” 元重俊放大声接住他爱妃的话。
“狗男女!”
……
我的眼泪来的更凶了,简直像淌水一样,顺着我滚烫的面颊流到嘴边。我深深地吸气,伸住舌头接住源源不绝的泪水。眼前两对白色巨烛摇曳的焰火在眼前模糊着……逐渐幻化成一团若隐若现的光晕。
……
“叶爱卿你没有摔痛吧?”
“嗯?”
我转身,却见元重俊正一手擎了帘子看着我……半身赤裸!
“我没事……”
急速低下头,他那线条优美的肩膀和结实的胸膛……逼得我睁不开眼。
“回去吧。”声音中多了温和。
“谢……陛下!”我憋住气,努力说出这三个字,抬起脚就要走出去。
“慢着……”
我站住,闭上眼睛,绝望了……这个男人究竟想干什么?
感觉到一只手轻轻抚过我的面颊,似要抹去我脸上的泪水……
我猛地用力,撞开眼前的人,看也不看,冲出了内殿。
外殿的宫女、太监和廊下的守卫都齐齐地朝我看来,我就在这些人的注视下,一路飞奔出了“西门庆”的寝宫。
一出去我就停下了脚步,蹲在地上,放声痛哭起来。
我的耳边,那对狗男女的讥笑如同雷鸣一般轰响着……
生平第一次,我觉得受到了最令人难以忍受的侮辱。那对男女白花花的身体……燃烧着欲火的双眼……看着我的那种嘲弄……
我站起来,再次飞奔,直至看到那片泛着银光的得月池。
跑到得月亭里,我双手抱紧一根柱子,闭上眼睛。
许久,泪干涸了,我睁开眼睛,走到曲桥上,抓起一把残留的雪,使劲地在脸上揉搓着,直至脸颊失去温度。
回到怡心阁,我径自进了房,把企图上前伺候的夏芝支开,打起帘子进了卧室,拿出那本《浣溪剑谱》。刚翻开来,兰娘走了进来。
“姐姐是怎么了?脸上怎么红红的?”
“没什么,紫宸殿里太热,被热气熏的。”我不看她,从枕头底下摸出那把元重俊——不,是“西门庆”赏赐的宝石匕首。
“姐姐……”
“我要练剑,不早了,你先睡吧。”说着我就比划开了。
乖巧的兰娘一声不响地出去了。
我挥舞着我的愤怒,那把小匕首在我的手中不断变幻成一道道绚丽的光影。
蜡烛的焰火越来越小,抹抹额头上的汗珠,拿出剪刀剪掉蜡花,我坐在床沿上稍稍休息了一下。在这休息的空当里,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我练习了十多年的太极拳可不可以和这浣溪剑法合用呢?
想到这个主意,我马上起身,丢下匕首,拿出那把和真剑一样长的竹剑就开始摸索起来。
……
烛泪滴满了青铜的烛台,我也越来越兴奋……手中的竹剑已出神入化。毫不夸张!
放下剑,站在卧室中央,深深地呼吸一口气,我仰头大笑!
坐下来后,我重新思考了我的逃亡计划,觉得现在应该修订一下原先的计划了。这套在浣溪剑法基础上融合了太极拳元素的新剑法可不可以帮助我逃离皇宫,并且在这个社会上生存?
在屋子里踱了一会儿后,我肯定了这个想法的一半。争不争取那个“西门庆”的信任已经无所谓了,我现在的身份是御前侍卫,无事时在宫里走走应该没人阻拦?那样就可以打探出门的路径,看哪边的围墙容易翻?银子的事也可以放一边,凭着我的剑法,大不了……很多武侠小说里的大侠们不都是随时到官家富户家里“拿”钱的吗?目前最重要的是学会骑马。这个时代最重要的交通方式我目前还不会。
“姑娘,可是起来了?”夏芝的声音在外间响起。我抬眼一看,天色已经大亮了。
“啊,你等一会儿,我先穿衣服。”我一边答应着夏芝,一边将剑谱塞到柜中。
走到外间的时候,我看到夏芝、夏棠,还有兰娘都站着。看到我出来,脸上都显出惊讶的神情。
“啊……昨晚睡得不太踏实……”我试图掩盖,我知道我的眼圈一定青了。只要睡不好觉,我的眼睛下面就会出现两个淡青色的圈圈。
“姐姐先梳洗了吧。”兰娘走过来要给我梳头,夏芝出去打洗脸水。
“好吧,我先梳头。”走到妆镜前坐下,兰娘揭开镜袱,我看到镜子里的女孩青白的脸色中透着些许红晕,眼圈发青,眼睛里却神采奕奕!
“姐姐昨夜没睡吧?”兰娘一边打开我的头发轻轻梳着,一边问。
“是啊,睡不着。”我实说了,知道什么也瞒不过这丫头。
“是不是在那里受了谁的气了?”八卦记者的采访又开始了。
“受气?没有啊!”我不想说起紫宸殿里那不堪的一幕。
“眼睛还肿着呢,当我是傻子啊。”
“啊……那是因为……在皇帝陛下的寝殿里摔了一跤,有些痛。”我还是说了,抗不住这丫头。
“为什么会摔跤啊,姐姐你可是有功夫的人。”
“因为……我看到西门庆和潘金莲在那儿操练……觉得很可怕,所以就摔倒了。”
兰娘吸了口气。显然,是我话里的愤恨让她吃惊。
“西门庆和潘金莲是甚么人物?陛下的寝宫里有很多人么?”
我突然想起来,《金瓶梅》是明代的书,这个时代的人还不知道这些在后世大名鼎鼎的人物,于是赶紧给兰娘解释。
“啊……没什么啦,西门庆是一个非常非常淫荡的男人,潘金莲是一个非常非常淫荡的女人!昨晚在紫宸殿……”我觉得我的话里充满了刻毒。
“姐姐……”兰娘一把放下梳子,弯腰捂住了我的嘴。
“姐姐……死罪呀!”细细的眼睛都瞪大了,小姑娘吓得不轻。
“怕什么?大不了要命一条!”我打开她的手,自己拿起梳子梳鬓边的碎发。
“姐姐……你可不要这样。”兰娘蹲下身子,眼巴巴望着我。
“别怕……我只是说说而已,况且,就是出了事,也绝不连累你。”
“姐姐,你是真的不知么?万一出了事,我们这怡心阁的人……只怕都脱不了干系。”
哦,原来她不光是担心我,还担心这个。我知道连坐的可怕,想想后站起来,拉住她的手,笑着向她保证。
“你放心吧,刚才的话我决不会再说第二遍的。”
“第二遍?一遍也是不可以的。”小丫头还是着急。
“那我永远不在任何人的面前说这种话了。”拍拍她的肩,我笑着出去了,看夏芝将洗脸水放好。
吃完早饭,我没有接到任何从“西门庆”那儿来的消息,于是关上卧室的门,放心地把夜间悟出的剑法又演习了几遍。
整整一天的时间,除了吃饭,短暂的睡眠,我都在练习我独创的“浣溪太极剑”。
除非经历过类似的事情,那种喜悦的感觉一般人是不会理解的。我身陷在这种狂喜中,昨夜受辱的情景已经随我的剑影消散到空气中了。
第二天,这喜悦还没有过去,在那数十个小时的疯狂练习中,我的剑法似乎也精熟了。
傍晚时分,彩霞满天,我提了剑登怡心阁。看着眼前的台阶,我想起爬长春宫围墙的事,心想试着看能不能一跃就能跃上几个台阶。于是深呼吸一口,捏住裙边,提气一跃……
还没反应过来,我的双脚已经稳稳地落在了那超过一层楼高的台阶上。
……
“啊……”
我仰天大叫,如痴如狂。
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
太史公身后……还有我叶飘飘受辱紫宸殿,终悟得《浣溪太极剑法》!
高阁独倚,目送天际,西风紧,寒鸦乱飞,落叶点点拂尘起……
宫墙,那锁住无数灵魂的宫墙,又将能奈我何?
第三十九章 养伤(上)
本能地想挪一下身子,可是……半边身体动弹不得,像是石化了一般。
我……到底怎么了?眼前又是一黑。
“飘飘……”这是我再度陷入昏迷中所听到的最后一个词。
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跳动着的是一对巨烛的火焰。已是深夜了。
“啊……”我张了张嘴。
“姐姐你醒了……”兰娘从外间冲了进来,满脸惊喜。
“我……”我动了动,发现身子能活动一些了,强撑着准备坐起来。
“姐姐不要动,我来。”见我要扎挣着起来,兰娘赶忙扶住我。
觉察到周围有些不对劲儿……好像不是我的房间,身边尽是些金壁辉煌的东西。
“这是在哪?” 我舔舔干燥的嘴唇,眼瞅着那似曾相识的华丽锦帐,问兰娘。
“是陛下的寝殿。”兰娘眨巴着眼睛。
啊?我这是在“西门庆”的床上么?
“郑大人,叶侍卫醒了。”一个宫女掀起帘子对外面喊道。
一个身着五品服色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宫女。这应该就是那郑大人了吧。
“姑娘身中的毒还未完全散去,暂且不要起来。”郑大人走近了说。
“我……中毒了?”
“正是,前晚有刺客在麟德殿企图刺杀陛下,幸赖姑娘拼死护驾,陛下无碍,但姑娘被刺客的毒剑所伤。”郑大人神情凝重,眼睛里却有一种崇敬的意味。
噢,原来我真的因为救“西门庆”而受伤了。生平第一次实战,就被人打伤了。
“郑大人,我……难道昏迷了两天?”我在心里说,别不是我在这张床上躺了两天吧。
“是……在下前晚来到的时候,姑娘就在这里了。”郑大人豪不犹豫地说。
原来……我真的躺在“西门庆”的龙床上两天了!
郑大人退出去后,几个宫女按着他的吩咐,为我端来汤药。喝了药,兰娘又给我的伤口上药。看着肩头的伤口,虽然不深,却有些伤感。要是留下疤会多难看啊?大概是看出了我的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