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想起了西门庆。
心像被冻住了一样,我觉得呼吸困难,头脑纷乱……我,我该怎么办?我……
猛地用力,我挣脱了那霸道的束缚,撒开腿疯狂地向前跑去。
耳边只有风声,连飞舞的雪花也感觉不到了,我一路狂奔,直到看见“宜春院”那三个掉了色的大字。
走到门前,我长长地喘了口气,待要上前敲门,却发现手里的伞不见了。啊?是不是刚才跑路的时候不小心丢掉了?
回头看看,却不敢沿着来路回去找。要是万一再碰到那……男人怎么办?可是,不找的话,怎么对徐惠春说呢,这是她的伞啊。
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吱呀”一声,大门开了,徐惠春站在门边,满脸关切。
“快进来。”她对我招招手。
“嗯,”我只好低着头蹭了进去。
“咦?伞呢?”果然,看到我手中没伞,她很疑惑地问道。
“我……”我住了脚,低了头,不知该怎么说。
“先进屋吧。”看出我为难,她体贴地拉着我上了走廊。
我以为,她一定会生气,可是,她的脸上没有丝毫不快,反而进房拿了一块布替我拍掉身上的雪,很仔细。
“对不起,姐姐,我把伞弄丢了。”我扭扭捏捏地实招了。
“东西送了吧?”放下手里的布,她开始问我。
“送了,素心姐姐说谢谢你。”想到自己毕竟完成了一件事,我的自信稍微回来了一点。
“那就好,你把伞丢哪了?”
“这个……我也不知道”
“是不是遇见什么人了?”
我以为徐惠春会打发我去找伞,可是发现她并没有这个意思,令我不解的是,她的表情越来越兴奋,或者说是强烈的好奇。
“雪下的大,路上人不多……我就在一个水池子边看见一个男的。”犹豫着,我还是说出了我刚才的奇遇。因为我觉得在这件事上,也许徐惠春会有什么有益的意见,毕竟,她已经在这深宫里生活了21年。
“呵,什么样的男人呐?”
“嗯,是一个年轻的,大约二十几岁的,长得很好看的……穿得很华贵的……”我只有这么形容。
“哦?这宫里长得最好看的,穿得又最好的男人只有皇上了。”徐惠春的声音大了,掩饰不住的惊喜。
“啊?”我惊叫一声,后退一步。难道,那个帅哥真的是皇帝?
第二十一章 离开宜春院
徐惠春的话让我大惊失色,她欣喜地表情更是让我困惑。
我,一个21世纪的女孩,居然见到了皇帝?而且……还有“肢体接触”!
如果那人真的是皇帝,我……该怎么办?我只不过醉酒后打了他一拳,就被弄到这里来了,成为一个毫无人格尊严的奴婢,现在,我一个宫廷里地位最低的婢女又用雪球砸了他……虽然两次都是无意,可是……皇帝会关心你是有意还是无意么?
我,会不会被他下令杀了,或是……来个流放三千里什么的?或者……可是,看他刚才的样子,好像不是很生气地样子,是的,不仅不是生气地样子,而且……那幅表情,好像我是什么好吃的东西似的……分明在调戏我……
完了,如果真是那样,我会不会……
“飘飘啊,你有没有和……皇上说过话呢?”我心烦意乱,徐惠春却兀自笑盈盈地问。
“这个,是说了话。”我回想起在湖边和得月楼外的巷子里说的话,尤其是那句“后会无期”和我当时的表情……天哪,皇帝不会以为我在勾引吧……
“皇上和你都说了什么?”
这个徐惠春,为什么这么关心我的事,平日里瞧她的样子,不像是个爱八卦的女人呐。
“皇上……他说我是个野丫头。”我重重地吐出这几个字,心想这可以满足你的好奇心了吧。
“恭喜妹妹!”
“啊?”我吓了一跳。我以为这总可以结束了吧,没想到徐惠春是这样的反应。
“飘飘啊,如果能……在皇上身边伺候,可不要忘了姐姐……21年了!”
我看着她,明亮的眼睛里混合着欣喜和无奈。
我明白了。原来,自我以来,徐惠春就把她出宫的希望全寄托在我身上了。因为我年轻,美丽,所以她在我身上存了幻想:万一哪天我被这宫廷的主人——皇上看上,说不定能帮助她走出这高高的宫墙……21年前的未婚夫,现在的杭州刺史,听说一直未娶妻,孩子全是妾生的!
我的眼睛湿了。
“姐姐……飘飘也是苦命之人,蒙姐姐不弃,自来一直受姐姐的照顾,若是哪天……飘飘一定不辜负姐姐的期望。”我动情地说。
“妹妹……”徐惠春拉住我的手,眼眶红红。
“妹妹啊,在这里,若不被皇上看上,只能像姐姐这般了……”徐惠春简直是在言传身教。
“可是,我不明白,不是有五年一放的规定么?为何姐姐你……”我突然想起了宫女有服役的年限这个问题。
“妹妹你是……还小,虽说是五年一放,但这规矩是定的多,行的少啊,先皇的宫人有60岁的还在宫里呢……像我这种罪臣的家眷,若不是皇上开恩,只怕……会死在这里。”
“啊?原来是这个样子。”我低下头,开始认真地琢磨这一问题:如果不被天底下最大的色狼——皇帝看上,就只能像徐惠春这样,很可能再也出不去了,如果……万一真被皇帝看上,也还出不去,做了皇帝的女人之后,还能走出皇宫么?可是,如果真被色狼看上,也许就不用做奴婢了……但是……
天哪,想到电视剧里演的那些宫廷戏,我简直要喘不过气来。
“徐大娘……”
就在这时,听到院子里有人着急地喊徐惠春。
我跟着徐惠春走到院子里,看见走廊里站满了人,院子里站着一个高级太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瞧那样子,似乎很拽,旁边还有跟班的小太监打伞。
“孙公公……”徐惠春迎上去,笑得春花般灿烂。
“啊……你们院儿里有喜事了。”那中年高级太监真是拽的要死,徐惠春这样一幅笑脸,“他”却仍旧面无表情,好像眼前的这些女人只是一群没有生命的死物似的。
不待徐惠春答话,这说话尖厉的人妖又开口了。
“叶飘飘何在?”
“啊?”我一惊:果然,真的是皇帝,真的……找到我了。
“飘飘在此。”定定神,看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的脸上,我走出一步。
“叶飘飘听旨!”人妖威严地扫我一眼说道。
“是,我这就来。”我赶紧走过去。
“跪下!”看到我直挺挺地站在雪中,人妖不干了,厌恶地狠狠扫我一眼呵斥道。
“飘飘……”徐惠春慌得赶紧拉我的袖子。
在众人的目光聚焦中,在这漫天的大雪中,我……又一次被人勒令着跪下了。
“宫人叶氏听旨:传皇上的口谕,宜春院宫人叶氏身怀绝技,温良敦厚……封为明光殿侍卫……!”
啊?我,竟然被这皇帝要去当……侍卫!
我跪在风雪中,心头乱跳,脑中“嗡嗡”作响,根本没听清那人妖说些什么,只记得第一句和半中间一句。
“还不谢恩?”
就在我茫然不知所措之时,那人妖又厉声斥道。
“啊……奴婢谢皇上恩典。”我强抑住对那人妖的愤恨,学着在电视上看来的词说。
“起来吧。”
徐惠春拉了我一把,浑身冰冷的我从雪里拔起脚,抬头看那人妖却还没走,不由仔细看了一眼:身材中等,面团团,白净净,半眯的两只吊梢眼里露出一线朦胧的色彩……
“孙公公走好!”
徐惠春捏捏我的手臂,我随着她一起向这个拽人客气地道别。可那人妖居然都不看徐惠春,只是用眼角恶狠狠地扫了我一眼。
待这人妖在小太监的搀扶下走出宜春院斑驳的大门,我松了口气。待要转身走上走廊时,却发现那些看客们依然没有散去,而且,更为骇人的是:我被她们的目光死死地钉住了。
“有什么好看的,都干自己的事去。”徐惠春立刻替我解围。
“徐大娘,好歹告诉我们这是怎么回事么?”是那个冬儿,宜春院的非官方发言人。
“大家不都瞧见了,飘飘被皇上点中,要去明光殿里作侍卫呢。”虽然对于我的这个新身份很是意外,徐惠春还是很高兴。毕竟,皇帝的侍卫总是和皇帝见面的机会多啊。
“哼,飘飘不就是长得妖气,会弹曲子么,怎么就叫‘身怀绝技’了?那照这么说来,宫里身怀绝技的可是多了去了。”
“扑哧……”有人在掩着嘴笑。
“哼,你们是看不惯飘飘得到皇上的钦点……我今儿就把我的心里话说出来……我徐惠春在这大齐的皇宫里待了二十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就是像叶飘飘这么美了的人没见过的。你们以为皇上只是让她去作作侍卫么?谁见过女子可以作侍卫的?……飘飘进来才一个月,就见到皇上了!”
徐惠春一时激动,当着这些女人的面竟然把我今早的“奇遇”说了出来。
果然,院子里一篇寂静,所有的人都不作声了。是啊,有的人也许一辈子都见不到她们的主人,而我,竟然一来没多久就被钦点了……虽然只是‘侍卫’。
“那……飘飘,以后你发达了,可不要忘了我们这里的姐妹。”一个和我说过几句话的女人有些卑怯地第一个发言。
“哼,谁知道会怎样呢?有皇后和云贵妃在那里……光凭脸蛋的野丫头能怎么着……”
“冬儿不得胡说!”徐惠春厉声打断冬儿的话。
“冬儿姐姐说得没错,我,只是一个因罪被没进来的奴婢,只是年纪不老,长得还不丑而已,又能怎样?”我拈起棉袍的衣襟,深感冬儿的话并非完全无理。
“哎,皇上说你身怀绝技,到底是什么绝技啊?”又一个声音响起。
“我……我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我曾经打过皇上……”
“啊……”
所有的人,包括徐惠春,齐齐地发出惊叫。
“各位姐姐,飘飘在宜春院的这一个月里,劳姐姐们照看,今日就要离开这里了,飘飘在此谢过各位!”
在她们的惊愕中,我从容地走进我晚上栖身的那间屋子。
因为带我去明光殿的太监还没来,我只有枯坐在阴暗、冰冷的房间里,呆呆地注视着那一角没有被完全封上的纸窗,偶尔,有一两粒雪花从那一指宽的缝隙里钻进来,但很快,就不见了。
“飘飘,适才孙公公打发人来说今儿现在这里吃过午饭再过去。”徐惠春掀了帘子进来。
“哦,徐姐姐,那位孙公公是什么人呐?”我站起来问徐惠春。
“啊,我得给你提个醒:以后到了明光殿,可不能得罪这个孙长发……”
“咯咯……”不待她说完,我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孙长发,好搞笑的名字。
“飘飘啊,可不能再这样说笑就笑了,明光殿可不是个……比不得宜春院了,姐妹们好歹还都差不多,明光殿可是皇上起居的地方……”
“啊?皇帝住的地方!”我收住笑,有些怕怕了。
“不用吓成这样……既然皇上看中你了,怎么也不会拿你作奴婢待……侍卫么?哪有女子作侍卫的,只要机灵,作娘娘只怕是早晚的事。”
“啊?我不作皇帝的小老婆……”
我大叫一声,门帘动了一下,一个人影迅速闪过,有人在门外偷听。
不管了,我就是不能作小老婆,不管是谁的,皇帝的小老婆更不能作!
“先吃饭吧,今儿是个好日子,我们一起吃个饭,只怕今后难在一起吃了。”
没有说什么,徐惠春一把拉住我就往外走,像是没听到我刚才的话似的。
不用说,这一顿饭是进宫一个月来我吃得最好的,肯定是徐惠春花了钱。可是,平日里的馋劲儿都不见了,面对着我日思夜想的食物,我怎么也提不起来胃口。
“多吃点,这是你在宜春院的最后一顿饭了。”徐惠春替我夹菜,像是在给一个即将出远门的孩子的饯行。
“徐姐姐……”
我放下饭碗,突然觉得喉头哽咽。不管是出于什么居心,徐惠春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对我好的人之一,尤其是在这“见不得人的地方”,在我每天遭遇着冷眼和呵斥时,是徐惠春温暖的眼神没有让我的心冻结……
“徐姐姐,若是飘飘今后真能如姐姐所愿,飘飘一定想法子圆了姐姐的梦想……”
我说不下去了,眼泪滴到桌子上,一方面因为徐惠春,一方面是替自己流泪。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