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傲慢地斜睨一眼锦夏,嘴角一撇,不屑地说:“我当是谁来了,不过是三哥的小老婆,来就来吧。”
说完,狭长的凤目阖上了。看来,她没把锦夏放在眼里。
想起前世两人结下的怨,锦夏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扇上两个耳光,但她知道,这样做只能解一时之气,对保守秘密没有丝毫帮助,甚至会引来杀身之祸。
无论如何,现在她必须要忍耐。
锦夏微微屈膝,面带笑意,“锦夏给白小姐问好。”
白溪满意地睁开眼,掀开盖在身上的豹皮毯子,从软榻上迈下来,走到锦夏面前,“倒是个识规矩懂礼数的人,难怪迷得三哥非要把你娶进门不可。抬起头,让我看看,你到底生了一副怎样的狐媚相貌。”
锦夏站直身子,稍稍抬头,对方的样子映入她的眼帘。白溪有一张近乎完美的瓜子脸,精致的五官无可挑剔,配上不盈一握的腰肢,用一句国色天香形容,绝不为过。
有如此佳人在侧,谢天鸿可以做到坐怀不乱,着实让人佩服。
白溪将锦夏上下打量一番,目光停留在她的眉眼处,“你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男人很喜欢,同时也会给你惹来许多麻烦。”白溪用长指甲轻轻碰了一下锦夏的睫毛,胭脂色的朱唇缓缓靠近,声音异常妩媚,“我来帮你解决麻烦好不好,不要怕,不会很痛的。”
白溪想拿走她的眼睛?
没想到第一次见面,白溪就有如此打算,真是低估了她的狠毒。
时间仿佛静止了,锦夏屏住呼吸,与白溪四目相对,一丝恐惧在心头悄然蔓延。
穿青色衣服的丫鬟紧张地攥了攥拳头,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飞快地来到桌旁倒了杯茶,双手捧着送到白溪面前,“小姐,房里空气干燥,容易上火,喝杯茶润润喉吧。”
白溪平伸出手,茶杯落在掌心里。她脸上挂着虚伪的假笑,把杯子缓缓举高,杯口对准青衣丫鬟,准备教她明白什么叫做不知深浅。
那丫鬟自知犯错,立即跪在地上请罪,身体微微颤抖着。
就在锦夏准备替她求情时,白溪忽的换上一副笑脸,低头呷了一口茶,把杯子递给青衣丫鬟,“茶不错,青梅,再去沏一杯。”接着吩咐另外一个红衣丫鬟,“红樱,去开门,三哥来了。”
红樱打开房门,谢天鸿果然站在外面。
他的发丝间和身上落满了雪,脸色跟外面的天气一样冷。
白溪上前嘘寒问暖,送上青梅刚泡好的茶,却被谢天鸿面无表情地拂开。他从众人面前走过,径直来到锦夏面前,旁若无人地握住她的手腕,强行把她拉到自己身旁。他问:“你不在云镜居好好待着,来暖香阁做什么。”
锦夏支吾道:“我,我给白小姐问安。”
“你是一品文官之女,她是一品武官之女,出身不相上下,何须多此一举。”谢天鸿表面在跟锦夏说话,眼睛却盯着白溪,似是提醒她,“你是我唯一的妻子、景王府的女主人,除了我以外,不必在意任何人的看法。”
“可是……”
谢天鸿反问,“难道我说的不够清楚?”
“再清楚不过。”
谢天鸿拖着锦夏大步离开,全然无视另外三人。
白溪气得脸色煞白,拿茶杯的手指紧扣在一起,骨节攥得泛白。
在原地站了半天,直到谢天鸿彻底消失在风雪中,她才回过身,将杯中滚烫的茶水向青梅泼去,“只会给我添堵,我要你来何用!”
茶水落在青梅的颈间,幸好冬天的衣服厚实,等湿透了,也凉得差不多了。
红樱取出獾油,带青梅去一旁上药。
白溪的眼睛微微眯起,“以为有三哥袒护,就可以万事大吉?我偏不信这个邪。红樱,派个人监视锦夏,我要知道她的一举一动。”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痕迹
北风紧,谢天鸿主动站到迎风的一侧,替锦夏遮挡寒意。
望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锦夏暗想,身边的男人,没有看上去那么冷漠嘛。
这种感觉没有持续太久,新的问题出现了。
半里之外就是云镜居。院中,小娇打着伞不住地兜圈子,似乎十分焦急。再看外面多出的一行鞋印,八成文钧就在房间里。
一想到他很有可能跟谢天鸿撞个对脸,锦夏的脑袋就有斗那么大。
进了前堂,锦夏从他掌中抽出手,背着谢天鸿,用眼神和手势跟小娇交流一番,基本可以确定,文钧的确已经来了。屋子就巴掌大小一间,除了房梁,没什么地方可以藏身。往上一看,果不其然,文钧趴在上面。他嘘一声,让锦夏不要说话。
谢天鸿耳朵动了动,视线微微上移,就在锦夏以为文钧要暴露的时候,他侧过头询问小娇,“房间里这么冷,怎么不生个火盆?”
幸好没有看到文钧,锦夏捏了一把汗。
谢天鸿继续说,“现在去弄一个,记得要用半干半湿的柴草。”
虽然小娇不明白谢天鸿打的是什么哑谜,仍然按照他的要求做了。她把需要用的东西准备妥当,得到谢天鸿的准许后,开始用火石点火。
大雪打湿了半截柴草,火星溅到上面,常常烧到一半就熄灭了。有些勉强能点燃的,冒出一柱浓烟,聚集在屋顶不停地翻滚。
起初,文钧用衣袖掩住口鼻,勉强撑得住,后来身边满是浓雾,烟味越来越大,呛得眼泪直流。他终于从房梁上跳下来,一边拍打身上的烟灰,一边甩开袖子指着谢云鸿大骂:“谢老三,从小你就没长好心眼,到现在也是坏得冒水。明知道我在房梁上,你直接喊我一声,我下来不就得了,非得……咳咳咳,呛死我了。”
谢天鸿示意小娇,把火盆端到外面,等点燃了,再弄回来。
打开窗子,把烟味散尽后,谢天鸿说:“我不知道你在房间里,但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在房间里。”
总共来云镜居两次,两次被谢天鸿抓到,想糊弄过去,怕是没那么容易。
文钧眼睛一转,拍了下脑袋,“对啊,我现在应该在前院打扫积雪。嗯,我先告辞了,等忙完咱们再聊。”
说完,撩起衣袍前裾,准备开溜。
“站住!”
文钧身子一僵,一只脚悬在门槛上,摇了一个圈之后,缩回房间里。他嬉皮笑脸地说:“你是想跟我沟通感情?对不起,三殿下,我没有断袖的爱好。”
说起话来,无半点尊卑分寸,他能安稳地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
“以后有事来找锦夏,只能站在院子里说,不得踏进房门一步。”谢天鸿的话里没有威胁,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文钧瞧一眼脚底,立即向外跳了一步,站在门槛外面,朝谢天鸿挥手,“你放心,我保证不给你戴绿帽子。”
锦夏汗如雨下。
谢天鸿叮嘱锦夏,“明天回门,你准备一下。我有事先行一步,若是缺什么东西,让小娇通知管家采办。”
就这么走了?锦夏有点不敢相信。
文钧抽出扇子,在身前摇起,大模大样地向门槛里迈了一步。反正谢天鸿不在,有没有踏进房门,他不会知道。
谢天鸿走到院门,忽的回过头,冷着脸说:“脚!”
文钧闻声收回脚。谢天鸿一转身,文钧再次踏入房间。
如此循环三次,文钧主动认输,“行行行,你厉害,大不了我不进去就是。”
得到承诺,谢天鸿放心地走了。
锦夏往院外眺望,没有看到可疑的人。安排小娇在外面放风,她把文钧拖进前堂,关好房门,神色紧张道:“三哥好像知道你的身份了。”
“他知道多少?”
锦夏将昨晚发生的事一一道来,最后说:“他会不会向皇上告密?”
文钧略一思忖,微微摇头,“应该不会。”
如果谢天鸿想告密,昨天拔剑的时候,就该直接砍下文钧的脑袋,而不是留着他连累自己。毕竟文钧的身份特殊,仅知情不报一项,足以为此搭上性命。
谢天鸿只是看起来无情,其实内心深处,比谁都重情重义。
就像儿时,三个人背着相府家丁和皇宫侍卫,扮作寻常百姓家的孩子,手牵手一起逛庙会。锦夏不小心撞翻了车马店摆在街旁的辔头,正是谢天鸿代她生生受了店掌柜挥过来的两马鞭。他手臂上三寸多长的血口子,愈合后留下的疤痕,过了数年才渐渐淡去。
时至今日,鞭梢破空的声音,锦夏依然记得清晰。
那个时候真好,没有烦恼和压力,每天要做的事,仅仅是长大而已。
如果现在跟当时一样,大家都不知道文钧的身份,大概会一直安逸快乐地生活下去吧。
锦夏捏着手指,犹豫了一会儿,问:“文钧,你能不能停手?”
“你的意思,是要我做一辈子家丁,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却无能为力?文家二老对我有养育之恩,他们被流放的时候,我没办法阻止,甚至不能上前一步。那种滋味,我这辈子不想再尝第二次。”
“我们都知道,那是一条不归路,继续下去,只能粉身碎骨。”
“你为了保住我,嫁到景王府来,这份恩情我记在心里,不曾有一刻忘却。如果你开口,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哪怕当牛做马、赴汤蹈火,唯有刚才那一件不行。”文钧的神色缓和下来,抬手捏了捏锦夏的鼻子,安慰道:“放心吧,我行事周密,不会让人抓到把柄。”
文钧是个十头牛拉不回来的倔脾气,光凭锦夏一张嘴劝,没什么用处,不如替他多多留心,尽量避开危险,以免重蹈前世的覆辙。
锦夏拍开他的手,不满地说:“又捏,鼻子都被你捏长了。”
两人相视,会心一笑。
外面忽然响起急促的拍门声,小娇透过门缝,传话过来:“小夫人,我看到白小姐了,好像是来咱们云镜居。”
文钧和锦夏同时变了脸色。
来人若是谢天鸿尚好,三个人是儿时的玩伴,看到他们在一起,至多斥责几句。偏偏是白溪来了,按照她的性子,怕是要闹得人尽皆知,让锦相爷和皇帝的脸上跟着无光。
“快点走,尽量不要让白溪看到你。”锦夏打开门,准备放文钧离开的时候,发现白溪带着三五个人,已经走到院门口附近。
文钧把房间里扫视一遍,“我先去卧房里躲躲,你想办法骗她们离开,有片刻功夫,我就能逃走。”
话音刚落,房间里不见了文钧的踪影。
不远处,白溪等人闯进云镜居,满脸杀气腾腾,一看就是来找茬儿的。
小娇放下手里的蒲扇,起身行礼问安。白溪轻哼一声,好像没看见她似的,径直走向前堂。包括身后的红樱,也是高昂着头,嚣张得厉害。
锦夏早早走出房间,站在台阶下,跟白溪打招呼。
“哎呦,小夫人,您这么客气干嘛,弄得我浑身不自在。”白溪扶了扶发髻上的碧玉簪子,将两手交叉抱在胸前,腰杆挺得笔直。偶尔一阵风吹过,貂皮衣领上的毛飘动起来。她瞥一眼门内,柳眉耸起,“外面天寒地冻,你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
锦夏推脱道:“屋里乱得很,没来得及整理,恐污了白小姐的眼睛。”
“幸亏我多带了几个人,正好帮你收拾收拾。”白溪留两个人守在门口,自己推开锦夏,和红樱一起进了前堂。
房里的桌椅摆放整齐,杯盘和其他家什十分干净,没有看到可疑的地方。她的目光落在地面上,几行凌乱的鞋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指着鞋印说:“你这里来了贵客,怎么不请出来,介绍给我认识一下?”
谢天鸿离开不到一刻钟,文钧刚进房间不久,白溪就出现了,时间掐得这么好,不可能是个巧合。八成是有人看在眼里,偷偷禀报与她,才有了眼前发生的一幕。
一想到身边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锦夏就觉得不寒而栗。
锦夏心中惊骇,面上依然不动声色,“云镜居地处偏僻,除了三哥和白小姐,谁会屈尊来这里呢。即便是有贵客,白小姐在府里待得时间比我久,应该比我早知道,用不着我来介绍。”
白溪踩在鞋印上,跟自己脚的尺寸对比过之后,“地上的男子鞋印有两种,三哥比我长一寸,另外一个陌生的脚印比我大半寸。小夫人,你来说说,为什么会有两种不同尺寸的脚印?”
她观察得好细致,不去当捕快实在可惜。
锦夏几乎是在强辩,自己也觉得没什么说服力,“那个鞋印是我留下的,我想等闲暇时,换上男装出去散心,不可以吗?”
她的语速极快,话语间透出几分焦躁。白溪听在耳中,越发肯定她心里有鬼。
重新审视一遍房间,西面的门开着,里面有什么,可以一览无余。东面的卧房门紧闭,一行鞋印直通向房内。哪个房间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