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青主转过头来,对上金紫耀的双眸。
金紫耀从同他照面开始,就已经认出来,这人,他曾经是见过的。
人说神威王爷步青主,长相狰狞,宛如鬼怪,人见人怕,金紫耀也知道那恐怕是些传言。
就像有人在背地里说他是金瞳妖怪,灾星降世一样。
可是他竟没有想到,神威王爷步青主,会是如此的模样。
如此憔悴而苍白,一张脸虽然俊美风采依旧,却盖不过深深地疲惫,只双眼还是湛然有神,让人不可小觑。
一刹那心头有一句话不自觉冒出: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然而想到,是他累的小楼如此伤重,心底却愤怒之极。
偏生这人竟没有丁点儿解释的姿态。
他忍了一夜,是看在小楼的伤势严重,所以必定要先救她,所以压下怒火。
如今小楼已经有所好转,事事非非,有什么帐,他都要跟这神威王爷算一算!他容不得,好端端地殿下,竟被这人毁成如此!
步青主伸手,随意蹭了蹭胸口的药汁,说道:“诸葛,麻烦你吩咐人再去熬一碗来。”声音平淡。
诸葛小算心底暗叹一声,知道这两人终究是要对上地,躬身答应,转身静静向外,走到门口,忽地停住步子,转回头,说道:“国师大人,我家王爷本是要奉命去怀荒的,可是为了殿下之伤,却宁肯抗命留下,不惜耗损自身内力甚至伤身也要日夜守护,而国师大人抛下神风,不远千里,潜入秦天,是为了什么?我家王爷的心,想必国师大人也会感同深受吧。”凭着你们两个对那人的同样用心,也该惺惺相惜才是,当然,情敌依旧是情敌不用说。
他说完之后,深深躬身,才又转身离去。
金紫耀目送诸葛小算离去,讥笑说道:“神威王爷,你的属下是怕我贸然动手么?”
步青主神色淡淡,说道:“是杀是剐,还是如何,国师大人心头自有定夺,当然不会因为别人三言两语而改变。”
“你说的是。”金紫耀眼中冷意依然,“那神威王爷,请你解释一番,为何殿下她会性命垂危?”
步青主见他终于直接问出,肩头一沉,叹一口气,说道:“是因为我。”
金紫耀听了这话,哈哈一笑:“你居然敢在我面前坦然承认?”
步青主转头望着他:“就算我不说,有什么能瞒得过国师地双眼?”
金紫耀忍着怒火,面上却露出笑容,点头说道:“不错,你瞒不过我的双眼,以你地身份,凭什么要冒着欺君之罪,留下来救她?你家军师也算聪明,抢先一步向我坦诚,是暗示我不能再以此对你不利么?果然好一个伪君子真小人,而你,以我对神威王爷的了解,一代不世枭雄,割脉放血,耗损内力,抗旨欺君,桩桩件件,你走地都是自毁前程的路,你为何要这么做?”
步青主平静听着,脸上平淡如水。
金紫耀说道:“若是她为外人所伤,此刻你怎会如此安静,定会布告示,封杀九城,而你宁肯封锁消息,天下不知,宁愿欺君也要留下,一来是因为你心虚,二来,你休得含糊其辞,殿下地伤,究竟是如何来的?”
步青主闭了闭眼睛:“国师大人,她的伤,虽然不是我亲手所致,却也是因我而起。”
“你!”金紫耀身子一颤,“好你个步青主!”
步青主垂了眸子:“我不想狡辩,事实就是事实。我留下,的确是为了赎罪,另外……却是因为……”苍白的脸上,蓦地浮现一丝晕红。
“住口!”金紫耀却不容他再开口,身形一闪,一掌袭向步青主。
步青主身形一动,闪开金紫耀的进攻,傲然说道:“国师大人,你不敢听?”
金紫耀怒道:“本国师有什么不敢听的?”
步青主被他进逼,已经后退无路,猛烈的掌风,逼得他背心的伤口颤抖绽裂,他却仍旧笑着,说道:“国师你说我心虚也好,我说我赎罪也罢,然而我之所以作出种种自毁前程的事来,却只是因为,她是我的妻子,是我一生一世不会放手的人!”
手掌一翻,同金紫耀的单掌对上。
“你该死!”金紫耀一掌同他对上,内力激荡,“你口口声声,说她是你的妻子,何其伟大,那我问你,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妻子吗?你不能保护她,你伤她到性命垂危,这就是你不会放手的表现吗?”
步青主脸上,刹那掠过一丝黯然。
金紫耀的掌心内力一吐,步青主身子撞上墙壁,一口血涌了上来,急急忙忙咽下,身子一抖,长腿酸软,再无还击之力,修长的身子顺着墙壁缓缓下滑,最后无奈坐在地上。
金紫耀欺身向前,一脚踩上了步青主的腿,看到他双眉一蹙露出痛色,才一笑,伸手,缓缓勾起他的下巴,逼他看着自己,那好听的声音,低低问道:“一个男人,若是连他喜欢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不仅保护不了,而且只能注定伤害她,那还活着做什么?你索性以死谢罪吧。”
上下之争卷 264 郎情妾意
…
“你索性以死谢罪吧。”
低沉和缓的声音,压抑着心底的怒气,像是诱人上路的神只,不经意间便会迷惑了人类的心神。
金紫耀嘴角微微一勾,掌心向前,无声无息贴上了步青主的胸,只需要他掌心稍微一力,这名动天下的神威王爷,便立刻会悄无声息死在此处。
步青主浑身脱力,已经毫无抵御力气。连日以来,心力交瘁,内力耗尽外加精神绷紧,让这昔日铁人一般的勇悍之人也已经支撑不住,被金紫耀一掌甩出,背心伤口撞得血肉模糊,更是凄惨,好歹忍了冲口而出的一口血,正垂着头芶延残喘心内苦笑连连之时,神风的国师,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强势地向上抬起迫他正面相对。
步青主闭了闭眼,略微定神,趁势仰头看他。
这是两个天注定的不世对手,第一次正面相见。
金紫耀一脚踩着步青主的腿,踩得很重,隐约出骨骼不堪承受的声音,自然是极为痛苦的折磨,而他好整以暇,欣赏一般地低头去看这人,想在他的脸上望见一丝痛色。
然而,望着眼前这张显然有失调理苍白脸色的脸,除了那一双眼中仍旧闪烁着异样光彩,这人落魄的如一只不起眼的鬼,让他心头厌恶,恨不得就顺势捏死了他了事,可这人,偏生并不害怕似的,镇静十分地看着他。
金紫耀在打量御风步青主,步青主也在看他。
昔日相对,他以御风的身份潜入神风皇城,却因为低估了神风第一国师的能力,双方照面,猝然被伤,只好急速逃走,却因祸得福被小楼所救。
当时地金紫耀。虽猜到潜入皇城地来不凡。却也没有想到那人竟是大名鼎鼎地神威王爷步青主。是以并未紧急追缉。一直到后来见到二十八宿出面。才隐约猜到。
第二次相遇。在神风之外。他以神威之身份带兵而来“娶亲”。遥遥几百米地距离。两人曾相望。只不过。一个戴着面具。一个隔在野外地暮气之中。步青主看在眼里。只觉得那双有异于常人地金色眼睛灼热地怕人。而金紫耀望他。却隐隐只觉得此人霸气十足果然不愧神威二字。毕生敌手。
再一次遇到。便是他们两个在宁远寺内大打出手。
那是三次相遇之中最为近距离地一次。只不过生死相争。谁会认真地去看对方地面目如何呢。只是一个想对方死。另一个巧计挣扎。尔虞我诈。事关性命。心思诡谲。动地几千重云外去。彼此对彼此都格外地痛恨上了。恨意滚滚。然而……至于对方是什么样子么……这……
当时。他仍旧面具遮颜。而他一双金眸灼人。雾里看花。不过如此。
而现在这一次。却真正看了个明明白白。认认真真。
金紫耀还也罢了,他本就是个出众绝尘的人儿,自小接触小楼这样的绝世姿容,在他的眼中,再美又能如何,世人大抵是一个面目罢了。
只是眼前这人,没了狰狞面具遮掩,更因为受伤的缘故,多带一丝的柔弱,双眉秀气却英挺,一双眼睛倒很是动人,氤氲,美,却有神。
金紫耀在认真打量这张面容之后,只觉的心底暗暗惊愕,大名鼎鼎地神威王爷:竟然容貌秀丽若斯。
可见尘世间的流言有多么的无聊:什么三头六臂,狰狞如鬼,天生杀神。
这人苍白如鬼天生衰神才是真地。
只不过,金紫耀的审美眼光极高,自然也不会认为步青主有多么美丽,更何况,步青主向来以武功跟征战天下的悍勇见长,合该长的浓眉大眼一副络腮胡子环绕,至于生就了这等姿容,也只是浪费跟多余罢了。
可他偏偏是小楼地夫君,且是跟小楼受伤抹不开关系那人。
是以金紫耀在略微惊愕之余,便只剩下了无尽的厌恶。
而另一方面,对于步青主,心中未免想得更多了些。
昔日里,他以御风的身份接近小楼,知道她向来是心有所属的。
无论是在神风的拢翠袖之中,还是在秦天的神威王府之中。
那个女人,起初只看到一张海捕文书上那人地签字,便已经惊得失魂落魄,仿佛不是她自己。
怎能逃得过他一双眼睛,那么清楚明白,看的他当时就心头激愤,只不过不是很明显罢了。
她不是个喜欢多嘴对人的个性,心底爱慕着金紫耀,知道没有希望,等闲也不会对别人大说。
自嫁到了大秦,反而更装出一副无心无肺的面目来,整日里无理取闹,任性妄为,闲得无聊了,就捉“御风”,似壮丁一般,陪着她解闷游玩,不明内情之人,还真以为她天生如斯刁蛮可恶。
起初他也还不知她为何脾气败坏如斯,竟比在拢翠袖中的任性等级更上一层楼。
这人如越活越是回去了似地。
后来在彼此的相处之中,逐渐地明白。
原来她心头有人,原来她因为求不得而怨愤十足,她屡屡的针对“神威王爷步青主”,做得事情,件件都不让他好过。
而她一味对着“御风”好,缠着御风不放,一方面是泄心头怨愤,另一方面是为了压下心头地思慕跟不安吧。
她只是害怕一个人,寂寞的独处,若然那样,恐怕会胡思乱想更甚。
本来对她并不是了解十分地,却正因为借了御风的身份,所以竟一点一点,将她地心看的通通透透,明明白白,尤其是……自从那,冲动的一夜。
那个看似聪明狡黠,实则傻啦吧唧的家伙。
他心底本是瞧她不起的,他心底本是有些优越感,认为自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却不料他真的给自己刨了个坑,差点埋葬了她,更差点把自己也埋得死死的。
不然的话,怎会轻易的就相信了她的谎言,说什么“我是喜欢你”之类,没更多的甜言蜜语,却已经叫他失魂落魄,身登极乐。
那夜他听到她梦呓声中喊一声“紫耀哥哥”,浑身隐隐闪着地火花,刹那便被点燃。
从极乐之地立刻坠身地狱。
所以,不再犹豫,不再怜惜,不再让自己一味的后退,他强占
冲动过后,却又有些后悔,尤其看她坠身冰水,尤其看她郁郁不振,尤其看她愕然失声,一副“心死成灰”的样子。
才觉自己的心:只欲她好。
他做戏做全套,投入了全神全身进去,却不知道他以为的自己的假,分分点点,都是十足十的真。
那夜他睡不着带她出来,她经不起他百般逗弄似的,竟然开口跟他讲起来金紫耀的事。
那是她第一次对他敞开胸怀,当时的他,不是不窃喜地,她竟然如斯的信任自己?
然而心底在喜悦之余却又有一丝古怪的不安,当时他没有想到是什么,现在却已经明白。
他当时是“御风”啊!
天啊。
以前,从没有设身处地地替任何一个人如此想过。步青主想道:假如我以御风的身份倾听她的心声。而她心底也只当我是御风,假如事情败露之后,她知道我就是她所讨厌的步青主,她地心情,会是怎样的难受?
她,在神威王爷跟前,说起她此生最不可能再对第二人说起的话,甚至对金紫耀那个当事人也未必会说起的话。
她,现在挑选要倾诉真心的对象,偏偏是她的夫君,百分百地夫君。
所以步青主曾怕了,对诸葛小算说出了“一辈子的谎言便不算谎”那种幼稚的话。
却终究没有想到,真相被戳破竟如疾风暴雨一样,让他应接不暇,来不及反应跟安排。
事实上,在此之前,他曾经料想过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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