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苓不会就此罢休。
“能去静容斋上课,确实令人羡慕。”玉雪苓笑容依旧,却丝毫没有打算让道的意思。
“凭姐姐资质才华,即使不去静容斋,也胜过许多人了。”初见语气不见一丝不耐,仍是客客气气笑容温和地与玉雪苓说着。
玉雪苓沉默片刻,目光看着远处,似想起什么悲伤的事情,瞳孔收缩深幽,她低声文,“你可知举考已经结束了?”
初见闻言,惊讶叫了一声,随即绽开如蔷薇般灿烂的笑容,“啊,已经结束了吗?”
“你不知道?”玉雪苓嘴角为勾,挑开一个苦涩的笑容。
“呃”初见干笑几声,“最近忙着练字,也没去注意外面发生的事情。”她确实不知这举考究竟要几天。
“你对他丝毫不上心,我对他却是事事看重于自己,为何他心里只有你?”玉雪苓冷冷看着初见,眼底蕴满嫉恨。
“你误会了,我与崔子音之间只是友谊之情,并无其他。”初见温声解释,不想玉雪苓误会。
玉雪苓哼了一声,侧开身子,“即便他心中有你,我也断不会放弃。”
初见叹息,“姐姐请便。”话毕,初见下了台阶,头也不回走出了后门,往静容斋去了。
第九章 玉玲珑(一)
进了静容斋,初见被流苏带进上次的那个屋子,坐了一会儿,秦甄便施施然走来,让流苏给初见备了纸墨,要初见写几个字给她看。
初见嘴边扬着温柔乖巧的笑意,向秦甄行礼之后,才坐到太师椅上,点墨写字,心中暗想,这秦先生还是要考她的字吧。
秦甄静静看着初见,目光明亮,只觉得这个小姑娘与传言中的大不一样,上次她试了一下,发现这个二姑娘慧黠非常,资质绝不平庸,不过似乎她并不想表现出来,宁愿珍珠蒙尘也不愿焕发夺目光芒。
初见感到秦甄的打量,她心里苦笑,这课上的真是不轻松。
写满了一页纸,初见才停了笔,双手递给秦甄,她的字写得不算漂亮,不过也端正了许多。
秦甄接过初见的宣纸,低眸认真仔细地看着,面上神情平淡,看不出是失望还是其他什么表情,片刻后,她将宣纸放在桌案上,让初见拿起旁边的书,就这样讲起课来。
初见有些愕然,瞪着课本上那白纸黑字,脑子里像生锈一样咔咔地生硬转动着,这……这不是诗经么?难不成她上课就是来学这诗经吗?
“采苓采苓,首阳之巅。人之为言,苟亦无信。舍旃舍旃,苟亦无然。人之为言,胡得焉?采苦采苦,首阳之下。人之为言,苟亦无与……”秦甄的声音很好听,带点沙哑的性感,如果能换个场地或者换个内容,初见会觉得听着这声音是一种享受。
初见觉得昏昏欲睡,她想起中学的时候学的那个关雎,她因为要打工,逃了那个中文老师一节课,被老师抓到之后罚抄了一遍的诗经。
那可是整整三百零五篇诗词!她抄得手都软了。后来,她每逃一次中文老师的课,只要被那已经地中海的老师抓到,就一定会让她罚抄诗经,三年下来,就算她不能倒背如流,也异常熟悉非常害怕诗经。
“初见,你说说,这诗何解?”秦甄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的初见,眉头轻拧,声音沉了一些。
初见猛然一醒,摇了摇头忙让自己从过去的噩梦中醒过来,听到秦先生要自己解释这《采苓》,心中除了叹息还是叹息,但还是认真地回答着。
“采黄药啊采黄药,首阳山顶遍地找。有人专爱造谣言,切勿轻信那一套。别信它呀别信它,
流言蜚语不可靠。有人专爱造谣言,到头什么能捞到?”
秦甄微微讶异,淡笑看着初见,“解释得不错,这《采苓》正是劝告人们不可轻易听信谣言,凡事要眼见为证。”
初见挑眉,轻声道,“谣言不可尽信,但所谓空穴不来风,恶意中伤不计,故意造谣生事不计,一些道听途说也不能完全肯定其全然是假的,总有一些是真的,对吧,先生?”
秦甄眼神微闪,低笑着,“初见这番见解真是叫为师说对不是说错也不是。”
初见放下课本,低眉垂眸,“先生,学生不该胡乱理解。”
秦甄微笑,“你这是胡乱理解么?你资质如何,自己心里有数,为师听过不少关于玉府二姑娘的传言,见面之后却总觉得那传言之中竟无一点与你相似,你将来不管是对人对事,都要眼见为实不可轻信他人三言两语的谣言。”
“谨尊先生教诲。”初见神情一肃,认真地对秦甄弯腰行礼。
突然,流苏从外头进来,神色平静,步履却有些着急,她与秦甄和初见曲膝一礼,在秦甄问及何事时,她才靠近秦甄耳边,低声不知说了什么。
秦甄听了之后,微挑眉角,轻挥手让流苏下去。
转过头,秦甄含笑看着初见,“今日先到此,你的字还需再练,把这《采苓》抄几遍吧,既可练字,也能熟悉其教义。”
初见嘴角僵硬地抽了几下,好不容易才扯开一个笑容,咬牙切齿憋出一字,“是”
又是要抄书!竟然又要抄书!
秦甄扬眉浅笑,“那你先在此练字,为师去去就来,你若觉得闷了,便在这附近走走。”
“好”低声应下,初见看着秦甄施然离去。
哀怨地吐了一口气,她瞪着桌案上那本诗经,“该死的诗经!”
灵玉给她沏来一杯茶,道,“姑娘,先喝杯茶在练吧。”
初见接过梨形杯胎外纹青花的茶杯,呼噜一饮而尽,却还不能消心头闷火,将笔一扔,猛地站了起来,“出去走走。”
“姑娘,等等我。”灵玉被初见吓了一跳,忙跟了上去。
出了水榭,迎面吹来一阵凉爽的风,初见深吸一口气,顿觉得神清气爽,好不舒服。
“这静容斋精致幽雅,是个度假的好地方呢。”初见阴霾心情些微明媚,这几日天气在逐渐回暖,与春节是愈发地接近了。
冬去春来,不知不觉,当初醒来时是在那个一年有半年是冬天的燕城,再辗转来到宁城,中间所发生的事情算是有惊无险,远离现代生活不过几个月,她却仿若隔世,以前一切她如今想来,都淡如水,所有的思念与怨恨,都已烟消云散。
“姑娘,您看。”沿着白玉石砌成的九曲游廊走出了院子,穿过小道,便看见花木相映的花园,花园中间,有竹亭一个,竹亭不算小,周围挂着层层的绡纱帷帐,远远看去,竟觉得此景如诗如画,仿若仙境。
初见与灵玉对视一眼,眼底闪着好奇光芒,灵玉忙拉住初见,“姑娘,这要是秦先生发现你乱跑,会不会罚你?”
初见嘿嘿笑着,看着那竹亭娇声道,“刚才先生不是让我到处走走吗?她可没说不能走到这里来。”
秦先生的意思是在水榭周围吧,灵玉在心里嘀咕着,初见已经撩起裙角向那竹亭走了过去。
第九章 玉玲珑(二)
拨开帷帐,初见步履轻缓地走了进去,竹亭之中,有一张石桌,石桌上面有一盆玉玲珑,花盆洁白如玉,晶莹剔透,上面雕有花纹,玉玲珑已是盛开之状,卷成一簇,叶姿秀美花香芬芳,亭亭玉立于花盆水中。一张琴几在石桌后边,上面放着檀木六弦琴,琴几旁边是茶几,三足提炉上茶壶氤氲着袅袅轻烟。
初见脚步滞了一下,眨眨眼,看着那背着她站在亭中的女子,这女子身子窈窕,身段美好,身着藕色拽地百花裙,头发简单挽了起来,以一支金步摇固定,流苏垂耳,摇曳婆娑。
似是听到初见的脚步声,那女子回过头来,目光如水,表情温柔地看着初见。
这是一个极清淡,极优雅的女子,初见心想。
初见怯怯对她释开一个笑容,这女子有一种与生带来的贵气,只是眉眼间却晕染着一层轻愁,仿佛只要有她在,身边所有一切都会变得莫名哀伤起来。
“表……表小姐?”跟在初见后头的灵玉在见到那女子之后,双目瞠圆,错愕万分地轻叫出声,但随即又顿了一下,咚一声跪了下去,“叩见太子妃……”
初见愕然,脸色微变地瞪着灵玉,再看看那含笑凝视她的女子,灵玉唤她表小姐?也就是说,这个极清雅的女子是她的表姐,是当今太子妃,是那个齐磅的妻子?
“平身吧。”那女子声音轻轻的,如烟似雾,她看了灵玉一眼,又看向初见,道,“初见已是出落成大姑娘了,我都快认不出了。”
初见怔怔看她,才发现这太子妃竟与自己有六分的相似,不同的是初见的眼睛是灵动光彩熠熠的,而她的眼睛是淡然带忧的。
“看来几年不见,初见是把瑾姐姐忘记得一干二净了。”太子妃轻笑几声,斜了初见一眼,“姑母难道不曾在你面前提起你的齐瑾姐姐么?”
齐瑾?原来她叫齐瑾。初见讪笑几声,摇了摇头。
齐瑾叹了一口气,轻声自喃,“也是,姑母怎会提起我们呢。”
初见偷偷看向灵玉,灵玉面色也不好看,一时也不知该继续站在这里,还是赶紧离开这竹亭。
“别站着,难不成瑾姐姐会吃人不成,坐下说话吧。”齐瑾坐到茶几旁边的矮椅上,挥手要初见过来坐在她对面另一张矮椅上。
初见与灵玉面面相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撩裙走到齐瑾对面坐了下来,“瑾姐姐莫要见怪,妹妹不是不记得瑾姐姐,是在燕城时生了一场大病,许多人和事都记得不甚清楚。”
齐瑾听了,眉头轻蹙,幽幽一声叹,“玉云生竟如此对待你们母女!”
初见听到齐瑾的话,心里一震,齐瑾直称她父亲名讳,竟不愿叫声姑丈么?
“瑾姐姐,呃,太子妃……初见方才吓到您了。”初见扭着手指,心中仍是忐忑,不知身为太子妃的齐瑾是否会怪罪她刚才的鲁莽闯进竹亭,她甚至忘记行礼。
“我以为就算他人个个如此,初见会是个例外,高处不胜寒,我已倦看别人的面具,你若当我还是你的瑾姐姐,就别再叫我什么太子妃。”齐瑾目含苦涩,视线落在琴几上。
初见背脊微汗,嘴畔仍扬起一抹灿烂笑容,“那是再好不过了,瑾姐姐。”
齐瑾淡淡笑了,“妹妹可是到静容斋来上课?”
齐瑾边说着,边提起三足提炉上的茶壶,将氤氲着热烟的清茶倒进两个杯胎呈梨形,雕有花鸟鱼草图案的白瓷杯中,动作优雅轻柔,初见看着竟觉得有些荡气神移。
“前几日才拜了秦先生为师,今日是第二次来上课。”初见看着齐瑾那白皙如玉的手怔怔地回答。
齐瑾递了一杯茶给初见,“这是南城的珠兰茶,色泽青绿,茶香浓郁,试试。”
双手接过茶,轻轻抿了一口,茶的清香萦绕着舌尖,初见眼睛一亮,又喝了一口。
齐瑾闻了闻茶,继续道,“你之前无论姑母怎么劝也不肯学字练琴,如今懂得为姑母为自己着想,也是好事。”
初见以茶杯掩嘴,无声干笑几声,“以前年幼,比较无知。”
齐瑾放下茶杯,幽幽叹了一口气,身周的空气又添了几分的伤悲,她的声声叹息,如兰如泣,“你琴艺如何?”
初见也跟着她将茶杯放在茶几上,挺直了腰板,不知为什么,在齐瑾面前,她有种不想被比下去的感觉,齐瑾她……太优秀了,太令人心动了,这样的女子,该是如何集三千宠爱在一身,相对比她,哎,亏自己还长得那么像齐瑾,可那气质完全一个天和地,更别说比才艺了,能当上太子妃的人,能像她一样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吗?
“还……还好。”心中思量了片刻,初见支吾着回答。
齐瑾睨了初见一眼,以为初见还在紧张,“为瑾姐姐抚一曲如何?”
啊?初见愣住,瞪着琴几上的六弦琴说不出话来。
突然,凉风吹来,轻软如梦的绡纱帷帐被一双素手轻轻撩开,齐瑾步履安然地走了进来,目光掠到初见,微微一闪。
“太子妃”秦甄曲膝给齐瑾福了一礼。
齐瑾面色平淡,轻声道了一声免礼。
初见忙站了起来,“先生”
秦甄微笑,“初见怎么来了这里?”
“啊,学生出来散散步,走着走着就到了这里,见这竹亭景致如画,便进来了。”初见垂着头,低声回答。
“可有叨扰了太子妃?”秦甄的语气多了几分的严厉和责备。
初见眉头轻蹙,正欲回答,却被齐瑾打断。
“初见乃本宫表妹,姐妹絮叨家常,何来打扰?”齐瑾声音清淡,听着她自称本宫的时候,似有一种抑郁之气。
秦甄眼底闪过一抹讶异,看着初见恍然大悟,果然,从第一眼她便觉得玉初见像极了齐瑾,想不到他们之间还有这层关系。
“是”秦甄低下了头,嘴角浅笑。
“那个……我先回去练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