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月抬眼去看他:“御前怎敢撒谎?”陈飒突然伸手握住她的双肩:“为什么?云月,难道我真的入不了你的眼?楚楚姐姐说的那几句,我回去后日夜思想,没了你,那些如花美眷,不过和粪土一般,云月,你为什么不肯信我?”
采风使
七月初三,黄历上说今日大吉,诸事皆宜,更宜婚娶。
天不过蒙蒙亮,城门都还没打开,就有两辆马车沿着大道走过来,这是谁这么早出城?守门的小兵打个哈欠,揉掉眼角没擦干净的眼屎,不理旁边同伴的疑问只是看下时辰就说:“时候到了,开门去吧。”
马车已经缓缓停在城门口,第一辆马车一个丫鬟模样的人探出头,看见守城的小兵们在努力开门,头又缩了进去,对里面的云月有些抱怨的道:“小姐,怎么这么早就离开,老爷明明说过,午时才是出行吉时。”
云月淡淡一笑:“什么吉时不吉时的,又不是别人家办喜事,况且圣命难违,早走早好。”小荷看着云月:“小姐,你还是不肯让奴婢陪你去?”云月的眉毛一挑,伸手弹了下她的额头:“我这次是奉圣命出行,一年半载回不来,你明年三月约就满了,你爹娘都给你备齐嫁妆了,难道要我耽误你出嫁不成?”
小荷被云月的话说的脸红了一下,突然抬头道:“其实若像小姐一样终身不嫁,也没什么旁的不好。”云月被她稚气的话说的笑了起来:“就算我肯答应你爹娘也不答应,况且若天下女儿都不嫁人了,又怎么繁衍呢?”
小荷不知该说什么,半响才学云月的样子叹了口气,云月没有说话,此时城门已开,车夫轻轻扬鞭,当马车出城的瞬间,云月掀起车帘回头看了一眼,别了京城,不知道几时才能回来。
小荷张口想说什么却又顿住,车内缄默的气氛就这样继续,云月的眼从这熟悉的一草一木中掠过,心里不知怎么有点惆怅,深吸了一口气,她笑着抬头道:“小荷,你就在这下吧,不然离城太远。”
说着云月就掀起车帘示意车夫停下,小荷依言下车,坐在车辕上的福伯也跳了下来,走到云月车前,云月掀起车帘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终于只是微笑道:“福伯,父亲年纪已老,还请福伯多多照顾。”
福伯眼里似乎有泪快要出来,只是低头擦了擦就行礼道:“小姐,老奴明白。”等福伯和小荷起身的时候,车帘已经放下,车也继续往前走,马蹄掀起的灰尘在这寂静的早晨里面很快就被风吹散。
直到马车拐过一个拐角,再也见不到了,小荷才对福伯道:“福伯,回去吧,今日出来的匆忙,还没收拾屋子呢。”福伯点头,两人正欲转身往城里走,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一匹骏马出现在他们面前,马来势很急,本来已经越过福伯他们,马上的人看见是他们,勒住缰绳问道:“你家小姐,真的走了?”
马上的人是陈飒,他手执马鞭,虽然勒住缰绳,那架势却是预备随时再重新出发,福伯看见是陈飒,连礼都没行语气极硬的道:“我家小姐的确走了,只是郡王,今日不是郡王聘妃的好日子吗?怎么郡王还不回府去忙?”
好日子?陈飒看看福伯,一踢马肚子,看他想追上云月的样子,福伯心一横上前死死的拉住他的缰绳:“郡王不可,就算你追上我家小姐,却是木已成舟,况且郡王并不明白我家小姐。”
不明白?陈飒叹气,的确不明白,真的明白了,云月又怎么这样急匆匆走了呢?他的马鞭高高扬起,似乎要落到福伯身上,小荷被他的怒气吓住,死死闭上了眼睛,过了许久也没听到鞭子落到人身上的声音,小荷这才敢把眼睛睁开,陈飒的手垂了下来,鞭子一直碰到地上,有些灰尘被带起来,随即就消失了。
看着陈飒难过的样子,小荷想不明白,为什么郡王这么好的人,小姐不肯嫁呢?后面又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马上的人远远就看到陈飒在那里,明显松了口气的感觉,转眼已经到了陈飒面前,陈飒看见是他的侍从,什么话也没说,调转马头回京。
这一幕云月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坐在车里,想着自己这次出京,采风使?皇帝还真能想的出来,模仿汉时乐府署,却不是去采写诗歌,而是去采写各地风光的。
要在平时,云月肯定会跳起来,这是多么好的公费旅游的机会,而且还是光明正大的去八卦,只是现在?云月把身子挪一下,好躺的舒服点,为什么要趁早离开,是不是怕看见皇家的时节去行聘妃礼?
云月打个哈欠,不要去想了,还是该好好的想想采些什么样的风情,往哪边去,才能把这个任务圆满完成?
风餐露宿,穿山过岭,虽然说这个年代的路没有现代那么好,但是胜在很多后世公认的美景此时都是人烟罕至之地,云月历经艰辛的爬到一座山顶,看着阳光照射之下的奇峰异景,心里不由发出感叹,这可不是前世来黄山旅游时候挤的像春运火车时的天都峰,而是寥寥无几人的,可以饱览眼前美景。
“大人,是不是可以下去了?”迟疑的声音打断了云月的遐思,她不满回头眼去看那个说话的衙役班头,班头被云月看的往后一缩,这个采风使可是朝廷派下来的,自己被县老爷叮嘱过,一定要伺候好,可不能因为她是女子就轻视。
云月正欲掉头再看,不过眼已经扫到那些衙役,虽说太阳还高挂半空,瞧来不过午时刚过,如果不趁着这时候下去,只怕就要在山上过夜,这可不是遍布宾馆的后世,要直到半山腰才能有个道观,况且上山容易下山难,上来从那个道观出发就花了三个时辰,再从这里下去,只怕也要这么久。
想到这,云月又依依不舍的看了看面前的美景,云海这些只怕不能看了,这才回头对班头道:“就依你的话下去吧,不然天黑了不行。”依旧是两个采药老农在前面开路,两个衙役跟在老农后面,然后才是云月和班头,后面还有两个衙役和老农断后。
下山的路果然比上山困难,云月走了一会,已经不敢去看两边的景色,只是心里的害怕怎么都不敢说出来,也不敢说出停下休息,上山之前老农就说过,一旦停下,后面的路就更难走了。
只有一行人的脚步声在耳边回荡,云月的害怕也渐渐消失了,不觉出京已快一年,从京城来到这徽州,京里也偶有书信来,知道父亲过的很好,自己的担心也就少了一些,秦敏也会趁着便利给自己写信,只是信上从来不提起陈飒,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如果速度快的话,说不定陈飒已经抱上了孩子,想起这些云月心中已经不会再像原来一样有点微微的痛了,原来遗忘是件很迅速的事,想来陈飒也是这样吧?云月唇边露出一丝微笑,就沉醉在这山水中吧。
此时山路已经走完,一段新修的石阶出现在他们眼前,那些修石阶的人还在继续工作,并不受他们惊扰,云月从领头的一个和尚身边路过时候对和尚拱手回礼,和尚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这段石阶是这个法名了色的和尚发愿,化缘十年才化够,目的只为方便慕黄山美景的人登山而去,据说休宁县历任知县也曾想用库中银两修建,只是被了色一句此事本是和尚心里发愿,若动用库银,反而增加民众损耗挡了回去。
云月听到这段的时候不由为这个和尚叫好,能不依附权势,遇到任何困难都要完成自己所做的事,这种坚定很少能见到了。
走石阶就快的多,虽然这些新修的石阶还有点松,但总好过在那陡峭的石岩上爬来爬去,当看见道观的屋脊时候,云月提了一路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此时太阳已经收尽了它最后一丝光辉,大家虽然很疲惫,但脚步也加紧了,终于打开道观的门,云月对着迎上来的观主实在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观主循例行礼之后就道:“大人,县里有急事找大人,等了大人许久。”
难道说逛个山还要有人反对?已经上前一个人,县里的书办,云月认得,他说的话让云月顿时又有了精神:“大人,京中传来急报,召你急速进京。”
急速进京?当初那皇帝可不是这样说的,他当时的意思就是云月在外面待的时间越长越好,顶好待个十年八年,大家都忘了有云月这个人的时候再让云月回来,怎么这时又召自己急速进京?
看云月一脸的疑惑,书办又道:“属下也不知道,今日一大早老爷接到京中急报,就招属下给大人传话,还怕大人不来,特意命属下把急报拿来。”
说着书办就要从袖子里掏东西,云月摆手止住他:“要急速进京的话,难道说要连夜下山?”书办略一思索:“大人劳累了,况且连夜下山也不安全,不如明日一早下去。”
这时也只得如此,又说了几句客气话,各自回房,云月只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召自己进京为的什么,总不会是陈飒又出什么事了?难道说按狗血言情套路,陈飒得了啥急症,或者出了啥事快死了,这才求皇帝召自己回来?
呸呸,云月往地上吐两口吐沫,陈飒一定会平安的,不要瞎想。
次日下了山,辞了休宁知县,一路驰驿回京,这回去可比来的时候快,不过二十来天,云月就看见京城熟悉的城门,掀开车帘往外面看,京城永远都是这么繁华。
有鼓乐声传来,这个世上总是有人出嫁,云月的马车避到一边,不由掀开帘子去看,鼓乐过后,就是嫁妆,嫁妆一抬接着一抬,云月已经数了几十抬了,京里比不得江南,能有三十六抬嫁妆已经足够多了,可是这都数到六十抬了,还没看到新娘的轿子。
这是哪两家联姻?云月不由嘀咕,街上人挤,有两个路过的干脆就站在云月车边指指点点,他们的议论传到云月耳里:“瞧瞧,尚书府结亲就是这么热闹。”
旁边的人附和道:“那是,你难道不知道新娘子的姑姑是宫里的贵妃吗?新娘的嫁妆里面还有宫里面的东西。”尚书,贵妃?那不就是梁尚书家,但梁家大小姐二小姐都已出嫁,梁三小姐又是陈飒的侧妃,哪还冒出个小姐嫁人?
云月掀开车帘问道:“却不知这结亲的是哪家?”说闲话的呵呵一乐:“还有哪家,梁尚书的小姐嫁给刘尚书的公子。”
云月觉得自己的脸又开始抽,还是再问一遍比较保险:“是梁家哪位千金?”怎么这个当官的还不知道,被问的人轻蔑的看了眼云月:“自然是梁三小姐。”
父女
梁三小姐?不是去年被聘为陈飒的侧妃吗?怎么这时又嫁到刘家去了,云月觉得脑子晕了,难道说梁三小姐被休了?看着那两个路人还在说的兴致勃勃,云月又问道:“不是说梁三小姐是安乐郡王侧妃吗?怎么这时又嫁到刘家,是不是被休?”
这时嫁妆已经过完,先头说的人正掂着脚尖等新娘子的轿子过来,听到云月这话,也不答话,还是旁边有人忙里偷闲的回头看她:“安乐郡王并没娶妃。”
并没娶妃?云月还想再问,却已经有人拍手拍脚的叫道:“花轿来了,这气派。”看来也没人愿意解答自己的话。云月索性下车,看着送亲的人,渐渐的送亲的最后一个人走了,街上的人渐渐散去才又问那个说闲话的:“这位老丈,不是听说安乐郡王去年聘刘氏为正妃,梁氏为侧妃吗?怎么今日又?”
或许是看热闹看的有些激动,老人还在那里指手画脚的讲今日的嫁妆是何等的丰富,陪嫁的丫鬟和家人是怎么的精明能干,感慨如果不是有限制的话,这气派都要赶上几位公主出嫁了,哪还顾得上回答云月的问话。
云月又连问两遍,这人才回过身来打量了下云月,见她身着官服,急忙行个礼道:“大人想是外放刚回来,不知道去年京里为了安乐郡王的婚事闹成什么样子。”
有人讲闲话,自然就有人帮腔:“是哦是哦,这安乐郡王也不知道怎么的,听说他迷上翰林院的一个女官,这女官哪能嫁人,陛下把那女官贬出京外,女官出京之日就是行聘妃礼那日,郡王还打马出城去追,你说谁家的女儿愿意嫁给为了别的女子死去活来的男人,刘氏竟没接那诏书。”
没想到刘氏竟有这样傲骨,明明那日看见的不过是个温和的人?只是这梁三小姐看她对陈飒可谓情深,刘氏不肯,自然就是她顶上了,那怎么今日还另嫁?
先头说话的那个老人点头道:“也不知这安乐郡王犯了什么冲,刘氏不肯嫁他,这梁氏偏又生起病来,百般医治都不见好,后来请个道士来,竟说梁氏和郡王八字不合,若勉强嫁去,会有性命之忧,虽说荣华富贵是人人都想的,但也不能没命,梁家这才如实上奏,回绝了婚事,谁知也奇怪,这边刚退,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