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月自然也要陪着,简直就是来做看门人的工作,坐在公主府的门房里面,看着外面的树叶开始渐渐发黄,云月不由算起日子,六月下旬到的,到现在都九月,足足三个月,天天报道的他们还是没有得到公主的召见。
云月写的手酸,放下手里的笔揉揉手腕,看着宛若老僧入定般坐在那里的陈飒,他的待遇就比自己的好多了,身下坐的椅子有软垫,身后还跟着两个仆人随时伺候着,面前的点心也是有八碟,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壶清茶,一碟点心还有屁股下面的硬椅子,云月不由恨恨的想,差别待遇就是差别待遇。
再不满也要受着,云月把纸推到一边,转动了下脖子,喝了口茶,穿越过来最大的好处就是自己的古文功底有了很大进步,本着不给正身丢脸的原则,云月还拿起了自从初中毕业后就再没拿起的毛笔,看着写的东西,不错,还是能糊弄人的。
虽然这个年代写小说依旧是不赚钱的事,但是仍然有大批的人喜欢写点东西,刻印出来,赢的人的追捧,除了诗词,最多的就是小说,云月自认没有那么好的记忆力把红楼梦默写出来,那写写路上的见闻然后刻印成集,也算是一件很风雅的事情,这也算是为正身做的一点事情吧。
险境
云月继续提笔写起来,没有电脑码字就是慢,都写了三个月,一天连一千字都写不到,开头是不适应毛笔,不适应从右到左竖写,不适应写繁体字,现在好容易适应了,云月又发现该用什么口气写东西也成了问题。
“柳副使,你的万字写了个俗字。”温和的声音打断了云月的思绪,抬头一看说话的是陈飒,怎么不继续老僧入定,跑来看我写字做什么?云月低头一看,果然几十年的简体字教育深得人心,万字竟写了个简体,而不是现在通行的万字。
云月抬头对着陈飒一笑,轻声的说:“谢谢。”接着不管陈飒,继续写了起来,不过身边有人就码不下去字的毛病又开始犯了,而陈飒就站在一边看着云月一行行写下去,云月索性停笔,站起身道:“郡王是否也想写写见闻?”
陈飒的脸竟然红了一下,不过霎时脸上的神色又是那么严肃,云月在心里捶地,为什么嘎可爱的小正太转眼又变的这么严肃呢?
陈飒什么都没说就又退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重新恢复到老僧入定状态,云月不由回头看了他一眼,十六的小屁孩不是应该泡妞吗?或者学学小四的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再怎么也不应该这样一脸严肃的竭力装大人样吧?
得不到答案的云月继续往下写,刚写到滇中有热泉,名曰;就看到公主府的属官进来,云月眉毛一挑,难道说公主终于肯见他们了吗?
不过属官并没有走到陈飒身边,径自走到云月身边道:“殿下传召柳副使。”传召我?为什么又是我?云月的脑子里面此时浮上的只是这么两个念头,属官的身子还是那么有礼的前倾:“确是如此,殿下传召的是柳副使。”
陈飒也站起身来,对着属官微一点头:“还请在外稍待。”果然地位不一样就是不一样,看着属官听话的出去,云月转头面对着自己现在的上司,陈飒快速的说:“柳副使必要抓住陈国公主召见你的机会,劝说公主回京。”
看着小上司那一脸严肃,云月顿时觉得肩膀上的担子变的很重,明明自己这个副使是来打酱油的,这些事情应该是为正使的陈飒来做吧?怎么从到了这里开始,自己这个打酱油的就变的这么重要?
现在竟然得到公主的单独召见?而陈飒话里的意思是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天啊,可不可以不要?
跟在属官的身后,云月根本无暇去欣赏公主府里的美景,和恢弘的皇宫比起来,公主府里的建筑要小巧精致的多,再加上本是依山而建,很多建筑都可以看出设计者的精心,比如就在山边一点点的地方会出现个精致的阁楼。
云月此时的脑子里面满是问号,以至于连怎么应对公主都没想过,被属官一路领到一个亭子面前,这条路上种满了银杏树,此时银杏叶刚刚变黄,云月不由想起上大学时候那条著名的,同样也是种满银杏树的情人道了,没想到在古代也有这样的一条路,不过这样的美景是尽属于眼前这位老年妇人,陈国公主。
云月进到亭内,对着陈国公主行礼,陈国公主穿着浅灰色的衣服,发上只有一支镶了硕大红宝石的金簪,手里摆弄着一串象牙珠子,盘膝坐在亭内铺着的一张虎皮上,神态轻松,下首有个女子正在弹琴,亭子另一角有个煮茶的侍女,正在动作灵巧的把刚滚的水倒到壶里。
真是会享受,云月起身后看了看亭子里的情形得出结论,陈国公主没发话,云月也只得乖乖站在那里,看着一曲终了,陈国公主接过侍女递上来的茶,喝了一口又捡起面前的茶点。
从门房走到这里也有好一会,她这样的动作顿时让云月觉得又渴又饿,不过面上还是不敢表现出来,连口水都不敢咽,难道说我也入了淡定教了?云月一边暗自思忖一边在想陈国公主召自己来不会就是让自己罚站吧?
喜欢看人罚站的话,公主府里多的是人,再说要出气的话,找陈飒来不更好?她仇人的孙子,还兼她的侄孙,这关系可真纠结,难怪说皇位的背后就是血淋淋的争斗。
“你和你的父亲很像。”陈国公主说话总是出乎云月的意料,而且说的还是柳池,云月更奇怪,不是说自己是父亲收养的吗?怎么又说很像,不过公主问话,还是要回答,云月微一抬头看着陈国公主:“臣的父亲教导臣总是用他一贯的法子,臣和他很像也是应当的。”
陈国公主猛的失笑,笑的用手拍着虎头:“还真是像,连说话的刻板都是一样的,一点都不像年轻女孩。”我也不愿意这样刻板,可是应对的不好说不定你就砍我的脑袋了,云月心里嘀咕,脸上的表情更恭敬,还是低头不说话。
陈国公主站起身,云月这才发现她竟是赤着一双足,年轻女孩赤足是娇憨,可是你都做祖母了,还赤足,难道是表现放荡不羁吗?陈国公主走到云月跟前:“你的父亲,曾经在这个亭子里面劝说,劝说我该记得自己身上的责任。”
哦,照柳池这种性格,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并不稀奇,陈国公主继续说下去:“当日你的父亲劝说我要留在这里,为陛下守住西南,今日你,”陈国公主直视云月:“他的女儿,却要奉了陛下的诏令,劝说我回归京城,你说,”
陈国公主的声音越发温柔,云月却听的毛骨悚然,偷偷的喵亭子外面有没有侍卫之类,会不会突然窜出来把自己拖出去砍了,陈国公主温柔的话语却听的云月像被浸在冰冷的湖水里一样:“这好不好玩?”
公主殿下,你会不会一人寡居太久,又离乡太远,有些变态了吧?云月一边想着应对的措辞,一边在掂量眼前这位的脾气,陈国公主得不到回答,伸出手来,云月还当她要揍自己,潜意识的想后退,身子却不敢动,输人不输架。
陈国公主却只是伸手拿下云月衣领上的一片银杏叶:“你回去吧,当日你父亲对我说的话我还记得,此生我是再不会回去了。”说着陈国公主轻声叹息。
回去,这样灰溜溜的回去只怕还要继续守门,云月的脑子高速转动,腿没有闲着,扑通一声就跪下去了,跪下去的时候云月还在心疼自己的膝盖,再多来几回的话,只怕关节炎就先找上自己,不过这个时候顾不上关节炎的问题,云月深吸一口气开口:“殿下,臣有一言。”
陈国公主已经摆手:“不听。”看来是要命人赶自己出去,云月快速的把话说出来:“当日臣父劝说殿下留在西南,是为了社稷,今日陛下命臣劝殿下回去,也是为了社稷。”陈国公主似有动容,两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侍卫已经抓住了云月的手臂。
就算要走也不能这样被拖出去,云月说时迟那时快已经抱住陈国公主的大腿,心里还在鄙视自己,简直就是三流小白文里的苦情女主,嘴上还是不停的在说:“陛下迎归殿下,并不是对殿下有所忌惮,而是陛下对当日所做之事已经后悔。”
啪的一声,云月的脸上挨了一巴掌,陈国公主近似疯狂:“后悔,他有什么资格说后悔,身为男子,却依托两个女子而让自己的帝位稳固,甚至在四姐死后,下令不许人再提她的名字,此时遣人迎归我,不过就是显示他的皇恩浩荡,呸,他不配。”
果然陈国公主有怨气,而且这些话还牵涉到皇家秘辛,这些话再听下去,只怕不用等到回了京城,在这里就要被人灭了,陈国公主挥手示意亭子里的其他人退下,低头看着云月:“你别为这巴掌感到委屈,当日我受的委屈比这多多了。”
哎,她落到这步好像还和自己的父亲有关,云月不敢再去想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只是继续快速的道:“臣自然不敢委屈,若能消的殿下之气,殿下拿了臣的头颅去也没关系。”我不想做忠臣,云月边在心里哀嚎,边看了下陈国公主的脸色。
果然陈国公主冷笑:“那好,你要我拿了你的头颅去,我怎能推辞。”说着又要叫人,云月的心揪成一团,此时只能自救,云月重新磕头下去:“只是殿下,若殿下拿了臣的头颅去就能随安乐郡王回京的话,臣的头颅自然有了用处,若殿下不肯随安乐郡王回京的话,却不知殿下到何处去赔臣的这颗头颅。”
这话却是近乎无赖了,陈国公主看着说完这番话的云月,顿时也愣住,云月舒了口气,绕圈子,就看谁能绕的过谁?
悲伤
陈国公主过了许久才慢慢抬脚回到虎皮之上坐下,云月这下心是完全放下了,看来自己的小命是保住了,可是要怎么劝说才能让陈国公主回去呢?
陈国公主依旧盘膝坐在虎皮上,眼里精光四溢,云月却觉得她周身洋溢着难以名说的孤独,一时云月觉得,劝说她回归故国是件多么残忍的事情,去国三十五年,又被人劝说着守卫帝国的西南,对陈国公主来说,此时回归故国,只怕是又一次把她从这块土地上连根拔起,成全的不过是皇帝的一点不安心。
陈国公主看着云月,突然开口说话,话里透着些须无奈:“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不对,陈国公主轻轻摇头:“那时候我比你还小,那时候陛下刚刚即位,有了四姐的庇护,我依旧是那个不知愁的公主,只等着年纪一到,出嫁开府,纵然怎么也想不到,”
人生境遇又有谁能未卜先知?云月自然也想不到自己会穿越而来,不过现在要紧的不是听陈国公主痛说家事,而是劝她回去,就算云月觉得这事十分残忍,既拿了工资就要替人消灾,云月半跪在陈国公主面前,几乎平视着她的眼睛:“殿下既思念故国,为什么不随了臣等回去?”
陈国公主的眼里闪过一丝哀痛,云月的身子不由随着那丝哀痛轻轻抖了一下,陈国公主看着外面满树的黄叶,此时有微风吹过,树叶随着风轻轻的打着旋被吹到了地上。
陈国公主微微叹息:“故国历来都在我的思念之中,只是故国虽在,人却不在了。”此时的陈国公主看起来才是个寻常的老妪,云月的喉头哽了一哽,当年只有十六岁的她,肩负着的使命不仅仅是安抚段王的作用,当时的皇帝,不,是当时真正的主事者摄政公主自然是希望她的妹妹能够为帝国守住西南一隅。
云月想到这里,喉头里面更加难受,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出来,半日只是说出一句:“当日臣的父亲,想是卫国公主遣来的?”陈国公主的声音似乎在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是,他受天命而来,目的只是安抚想求归的我。”
说到这里,陈国公主眼里的泪终于落下,看着云月:“你说,今日的我还怎么回去?”云月此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嘴稍动一动,眼泪竟也落了下来,这些话不需陈国公主说出来,云月都猜的到,平定叛乱,皇帝重新坐稳了帝位,对于当时的陈国公主来说,自然就有了求归的理由。
只是对于皇帝来说,陈国公主守住西南才是目的,至于她做为女人的幸福,想来不会在他的考虑之中,这就是皇家女儿的命运,受尽万千宠爱,在万人之上,一旦有需要的时候,首当其冲的就是被牺牲。
云月细细嚼着她的悲哀,趴在地上又重新行礼下去:“当日殿下确不能归,今日殿下却不能不归。”说完这句,云月就趴在地上,再不敢抬头,陈国公主似被击中,不得不归,这就是皇帝的意思吗?今日金銮殿上高居宝座的不是曾甜甜叫着自己五姐的孩子,而是帝国至高无上的帝王。
半日陈国公主才叹气:“不得不归,柳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