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数一、二、三,我们就从这个悬崖跳下去,生死由天定。”既然我的命是天给的,那么除了天,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拿了去。
“嗯。”采微用力地点了点头。
“一。”
“二。”
“三。”
我没有犹豫,纵身跳下山崖,先前的慌乱,在这一刻荡然无存。也许真是应了那一句话,怕到了极至,就没什么可害怕的了。
只是我还有不甘,我不甘既然老天要我重生,为什么有这么快地夺走了我的生命。我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没有做。
我想嘱咐采微,永远保持着她的纯真,她傻傻的勇气。那才是她最宝贵的东西……
我还要告诉钟诚凌,我知道了他不叫钟诚凌,他是司徒景凌,他有一个好哥哥,一个全世界最关心他的哥哥。要好好珍惜,别再赌气了……
还有阮曾吟,放下仇恨吧,和敬灵一起,好好地活下去,这个世界真的很精彩。
还有……
秋未炀。
对不起,秋未炀。
我,来不及说我爱你。
是的,不是怜惜,也不是同情。是真的爱你。
……
冰色的双眸,薄唇微抿着,一席白衣,头发很随意地梳了一个髻。他看了我一眼,唇边勾起一记高深莫测的笑,笑得更加蛊惑,风姿卓绝。
眼前出现了秋未炀的脸,真的好像再见你一面。
……
“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翊儿的琴技,皇朝除一人外,恐无人能出之左右。请问方才那一曲可是翊儿自创?”秋未炀那张邪美的脸上扬起一抹放荡不羁的笑,冰色的眼眸散发着一层幽幽的光芒。
“自不是翊儿所作,但却只有翊儿一人得传。”
“哦?看来还是名师出高徒。不知可否教我一教?”他笑得更妖媚,而我却闻到了一股阴谋的专属气味。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秋相这倾国倾城的容貌,怕是会让翊儿心猿意马。翊儿实不敢教。”
“也罢,不过翊儿,你还真的很特别。我对你越来越感兴趣了呢。”他笑靥如花。
“倒不如做朋友。你说呢,秋相。”
“朋友太生疏了,我和翊儿一见如故,知己可好?”
“恭敬不如从命。”也许有这个盟友,我的使命也可快些实现,“既是知己,翊儿为秋相献上一曲,如何?”
“秋某之愿,不敢请也。”
……
“不用怕,朝中一切有我。我定照拂你平安。”秋未炀低声安慰。
“放心,为了我们的心愿,我定不失你所望……”
……
秋未炀叹了口气,一改往日的放荡不羁,甚至有一些严肃,“我知道翊儿你还是不相信我。可是翊儿,你知道么,自我见到你的第一日,我却相信了你。以至于听到你被围困,想也不想地就领兵来救援。”
我的脸没由来的一红,心底暗暗骂着自己不争气,没事干脸红什么。
秋未炀看到了我的窘状,又换回了那付欠扁的嘴脸,把脸凑到边上来,邪邪地一笑,“翊儿,很感动么?要不要考虑一下以身相许呢?”换来了我没好气在他脸上盖下的五指印。
秋未炀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顾临川,如果你真的要把他放在我身边,那我也就留下他。翊儿,随我回京吧。这边疆战场九死一生,太危险了。”
“翊儿,谢过秋相的好意。”
“以后叫我未炀!”秋未炀很没形象的叫嚷。
……
秋未炀口中喃喃道,“翊儿,忍着点。我要拔箭了,可能会有些疼,不过一会儿就好了。乖哦,我会很轻的。”刚一抬手,秋未炀却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地颤抖,想来自己这二十多年来也医了不少病人了,人道是关心则乱,没想到自己竟也会有下不了手的一天。
……
“翊儿,翊儿……”恍惚间,有人在低声唤我的名字
“你睡得够久了,起来可好?”那声音温柔地说着,但字里行间已然生出了绝望,“翊儿,不要怕。你会好起来的。”说罢,一只冰冷的手轻轻地抚上了我的额头,微微地试了试我的温度。
“乖,把药喝了,好不好?我喂你。”
苦涩的药汁自口中流入,却让我的思绪瞬间清明了起来。嘴角剩余的药汁被人用手帕拭去。我的心顿时跳漏了一拍。
细心如此之人,只有……秋未炀。
也许是秋未炀也感觉到了我的惧意,轻轻地把我揽入怀中,用他仅剩的一丝温热温暖着我,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坚定地说,“翊儿,别怕,就算他们全都离你而去。至少还有我一直在这里。”
……
秋未炀盯着木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茶杯,若有所思地说,“翊儿,刚刚陈公公来传旨。三个月后便是皇上的三十寿诞,我们得回京贺寿。”
“未炀,问你一个问题。你家有几口人?”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天书,轻飘飘地从我的口中飞了出去。
秋未炀微微一愣,一时间还不明白我的意思。但随即双眸中死亡光彩便黯淡了下来,低声说,“秋氏一门只未炀一人在朝,其余的遍全是乡野村夫。比不上宇文世家的显赫。”
听他这一回答,倒是我啼笑皆非。我本只想更深的了解他,他却认为我是在衡量他与宇文昊的底子谁更深厚。只是有一点,他始终不曾明白,势力可以慢慢培养,但秋未炀这个人确是独一无二的。我柔声道,“未炀,你误会了我的意思了。我只是想问问你家中有什么人。若我嫁过去,嗯,头上有没有婆婆?”说罢,脸便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秋未炀蓦地一震,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我。半晌,他才从震惊缓过神来,徐徐答道,“那个,翊儿。我母亲已过世许久了。家中只有一位姨母和表弟。你应该也听说过的,是镇北将军阮筠的二夫人与四公子。秋迩年的夫人与秋未邢并不与我同住。所以,你嫁过来,应该会很自由的。”说完,他径自笑了一笑,笑容中少了一分以往的鬼魅与玩世不恭,却多了一分真诚与温馨,洋溢着对幸福的向往。
每每在秋未炀面前失态的总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失态,不禁起了戏虐之心。我佯装无奈,歪着头问道,“若是圣上不允,奈何?”
秋未炀顿时沉下脸来,垂下了双手拳头紧握,冷冷一笑,仿佛在隐忍着什么,漠然道,“若秦怀仁肯袖手旁观,雍瞻宇便不足为惧。”
过了许久,他小心翼翼的试探道,“翊儿,你说这番话,可是出于真心。”
我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骄傲如他,居然如此在意我的感受。这份心,无论如何,我会细细收藏。
……
秋未炀紧紧地抱着我,心急火燎地跨过宰相府的门槛,冲府内怒吼,“快去准备热水,端到我房里来。”
这一吼,倒是吓了我一跳,我不禁抬头向他看去。冰色的眼眸依然有些微微地泛红,高贵不羁的面颊上也不再有笑颜,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怒气,深深地,绝望地。额上满是冷汗。我不由得心疼起来,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过。我咬咬牙,费力抬起一只手,轻轻替他拭去额上的冷汗,莞尔一笑,“别急,我很好。”
秋未炀亦低头回给我一记微笑,只是这笑容甚为勉强。他拍着我的背,低声安抚道,“翊儿你看,我们终于到家了。”
见我沉默不语,秋未炀着急了,“翊儿,怎么了?很疼么?你再忍忍。我这就派人去抓药。”
不忍心见他着急得样子,我微笑的摇了摇头,并不言语。我怕这一张口,会把封在口中的呻吟之声,尽数的释放出来。
……
我随着秋未炀跨过秦府的正门。秋未炀一改往日的做派,头发不再散乱在腰际,而是高高的束起。一身玄黑色的丞相官服代替了素月白袍,形象再庄严不过。只是嘴边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诡笑,破坏了围绕在周身的肃穆。这个人,真是穿上龙袍也不像个太子。
在来的路上,我曾调笑地问他,“今天是我回家拜访,你穿的这么正式做什么?”
秋未炀煞有其事的摇摇头,“非也。此乃未来夫婿第一次拜谒老丈人,怎么能不气派些,给我的未婚妻撑足了场面?”
“那你也不用大清早的把我叫起来给你撑场面吧。这才刚下了朝,我还想补个回笼觉呢。”顾临川睡眼朦胧的抱怨着。
秋未炀狠狠地敲了他一记,让他清醒清醒,“你不去?莫非你不想替祁矜仰邀功?”
顾临川立马很没立场的讨好起秋未炀来,假意地朝秋未炀作了一揖,“秋相教训的是,临川谨记秋相的教诲。”
“你这小鬼头。”我笑骂道。
“郡主,若临川没有记错,我可比您还大上两岁哦。”某些人得意洋洋的指出。
……
秋未炀仿佛也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从后面走来,把我轻轻地圈入怀中,问道,“在想什么呢?”
“未炀,和我在一起,真的会快乐吗?”我幽幽地问道。
秋未炀的身体蓦地一僵,继而更紧地用着我,“那么翊儿,告诉我,跟我在一起,你快乐吗?”
我肯定的点了点头,虽然秋未炀平时似乎什么事也不放在心上,放荡不羁,玩世不恭,但就是这样的他却给了我最大的安定。
秋未炀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脸上有了明显的笑意,“翊儿,不管你信与不信,未炀第一次见到你便发了誓,此生此世只愿得翊儿一人为妻。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眼底有隐约地模糊,痴痴地念着,“一生一世,未炀,真的是一生一世吗?”
秋未炀无声地点了点头。
……
“是吗?”秋未炀面目有些扭曲,阴郁地说,“那要怎么才像我。秋未炀天生就应该快乐的笑吗?可惜了呢!秋未炀天生就不快乐。”笑容僵在他的唇边,此刻他一向刚毅的身躯却有一丝说不出的落寞。
“秋相,”顾临川轻唤道,“郡主您也已经见到了,我们也该走了。您在这里久留,不合适。”
秋未炀怔怔地应了一声,冰眸中有明显的迷离,随即便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过头来看我一眼,空气只是轻轻地飘着一句话,“翊儿,未炀等你回来。”
……
明白了,这一世的爱人,从来就不是陆珩。
可是,未炀,终究是我伤了你。
那个约,我违背了。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只是我,
端木晣,
这一去,也许,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再见,秋未炀
我的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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