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前端。司徒景斌站在地上,笑吟吟的抬头看着自己。他说皇朝镇守邺城的将领已然不是大将军宇文昊了,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郡主。这次自己一定可以旗开得胜,若这次打了胜仗,自己在父王的心中地位自然不一般,太子之位就是探囊取物了。在来邺城的途中,自己一直都在做着这样的美梦。只是没有想到,司徒景斌骗了自己,这昭仁郡主绝对不是什么初出茅庐,不谙世事的小丫头。但是现在后悔,为时已晚,不知小郡主用了什么阵法,自己和军师竟都不曾见过,连聪明过人的军师都素手无策。十万的雄雄之师片刻之间便荡然无存。现在自己终于明白了父王所说的切莫轻敌,可是待自己明白过来,一切都晚了……
“四十五,四十六……”钟诚凌举着刀兴奋地驰骋于阵中,一面数着数,一面寻找着哪里还有风军的残部。“阮曾吟,你要输咯,我可已经斩杀了四十七人了!”
“钟大将军,你太差劲了。在下已斩了五十人于马下。”阮曾吟轻描淡写地说道。
钟诚凌一听立马抓狂,勒马横刀,转向往阵中央跑去。“钟诚凌你回来,阵中央风军数目太多,回来……”背后传来阮曾吟断断续续的喊声。阮曾吟无奈的摇了摇头,这钟诚凌的倔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策马随着钟诚凌一同来到阵中央……
夕阳的光辉下,血色染红了整片大地,云雾缭绕的行卜山此刻已然成为了人间的修罗场。我的眼中一丝惨然,这一战不知又有多少支离破碎,分崩离析的家庭。是该结束的时候了。钟诚凌和阮曾吟一身血渍站在我的面前,眼眸里盛了满满的笑意,是的,我们的目标达成了,邺城平安了,风国的十万大军只剩下一万余人,狼狈的逃回浔城。风五皇子淳于裔被阮曾吟生擒。
而此刻我终于明白了,主将不是司徒景斌的原因了。看来风国很快也要异主了。司徒将军,不,也许很快就要改称他为风皇了。而五皇子嘛,正好是以后我和他谈判的筹码,只要五皇子在世上一天,他的皇位便是名不正言不顺。
又是一个夏。转眼之间,离那场带着血腥气味的战役已经半年。半年以来,我把自己闷在邺城的将军府里,从不踏出府门半步。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先是雍瞻宇的赐婚,在是行卜山一战,还有就是前不久刚传来的消息,风皇病危,大将军司徒景斌临危受命,接任风国的摄政王一职,掌管朝政。
我想这大概并不是司徒景斌原先的打的算盘吧,至少他还未动手只是顾忌皇子淳于裔还在我手上。可是我的感觉却告诉我,一定还有哪里不对劲。此刻脑中的思绪如一团乱麻,根本理不出一个源头。我来回踱步于厅堂之中,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变得焦虑不安。
“郡主,”钟诚凌在厅口轻轻地唤了一声,“秋相和宇文将军已到邺城了,郡主是不是出去见一见?”说罢,他不禁忧心地看着眼前的郡主,自从行卜山那一役后,向来行事稳重的郡主也时常焦虑不安。只是吩咐下面看好淳于裔,却把自己关在了将军府,除了自己和曾吟,其余的谁都不见。
“你说什么?宇文昊?”我猛地一震。宇文昊不是昏迷不醒吗,我把他安置到了郯城,怎么又到了邺城?心中虽然有诸多疑惑,但在诚凌面前却不好表露出来,只是正了正色,说道,“宇文将军不是重伤昏迷吗?”
“嗯,前些日子听说还起不来,可能现在已经痊愈了吧。”钟诚凌不以为然,对我的大惊小怪表示很不理解。
因为当时情况紧急,我并未告诉诚凌宇文昊不是受伤,乃是中毒,而那解毒的良药正是无处可寻的辛夷圣花。所以诚凌始终以为宇文昊受的只是普通的箭伤。然而,现在我所关心的却不是这些。既然宇文昊能到此地,难道说秋未炀已寻到了辛夷圣花,解了宇文昊所中之毒?
真的是这样吗?
没等我多想,将军府的大门訇然中开,我定定地望去,走在最前头的便是宇文昊,那张我心心念念的容颜,霸气而又不失温柔。只是眼前的这张脸却不复当时的光彩熠熠,而是微微泛着惨白,血色尽失,显然已是疲惫至极。宇文昊旁边那抹白色的身影,想都不用想,绝美而冷冽的气息,皇朝除了秋未炀还会有谁?只是这次秋未炀的身边好像少了那个“小跟屁虫”顾临川。再往后看去,一同进来的还有季子陵,阮曾吟,傅子通,李学涵和萧相憬。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么?人怎么来得这么齐?
我快步迎了上去,冲他们微微一笑,“秋相,宇文将军,你们怎么来了。”
宇文昊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的笑意,“翊儿,我在郯城的时候已经听说了皇上已经给你我赐婚了。都是为夫不好,让你在邺城受累了。”
我一听,不禁脸红了起来。这是什么跟什么呀,一进门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事,我的脸往哪搁?再抬头,众人的脸上也都有了明显的笑意,除了一个人……
秋未炀上前一步,不露痕迹地把我和宇文昊隔开,一记冷笑,“宇文将军这声‘为夫’叫得可为时过早了点。宇文将军大病方才痊愈,有所不知。这昭仁郡主现下可不一定要下嫁给宇文世家的族长。”
宇文昊听完这一番话之后,脸色顿时阴沉的吓人。我也有些莫名其妙,这不是圣上的旨意吗?怎么可能更改。
秋未炀满意的看了看宇文昊的满脸的阴沉,又换上了他一贯放荡不羁的笑容,“三王爷雍瞻宸向皇上请旨,请皇上把昭仁郡主赐予他为王妃。还有秋家族长秋未炀也请求皇上把昭仁郡主下嫁给秋家。宇文将军,你说如此一来,你这驸马爷之位,还能稳如泰山吗?”
“秋未炀,你先别嚣张。论实力,我宇文家未必不如你。”宇文昊冷冷地说。
周围空气的温度随着这一番谈话,也逐渐地降低。我有些担心地看着眼前这两位剑拔弩张的人,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站出来打圆场,“你们两位千里迢迢的赶来,不会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个吧。对了,宇文将军,你的‘伤’真的痊愈了吗?”
“秋相国手无双,妙手回春,昊现已无大碍。”宇文昊面无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他略顿了顿,忽然有想起了什么,“翊儿,不,臣失礼了。”
“无妨,将军以后就叫我翊儿吧。”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嗯,据我和秋相估计,司徒景斌下一步就要攻打邺城了。”
“翊儿,听说你俘虏了风国的五皇子淳于裔。”秋未炀接下话,问道。
“是的,是行卜山那一役俘虏的。”我被问得有一些摸不着头脑。
秋未炀却一脸了然,“虽然军事上的事我不是很了解,但朝政我想我还是有一些发言权的。司徒景斌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领十万大军出征。这分明是要架空风皇的势力。以司徒景斌的野心,一个摄政王怎么足够,接下来他应该是要称帝篡位了。国内的皇子,早在几年以前,已被他借他人之手除去殆尽了。唯一幸存的这一位却在翊儿你的手上。他势必要发兵,除去这块绊脚石,永绝后患。不过这只是他出兵邺城的原因之一。这其二嘛,据我秋家在风国的密探来报,宇文将军身受重伤,危在旦夕的消息已经传遍风国,司徒景斌现下必然已经知晓。皇朝能与他匹敌的将领从来就只有宇文将军,若宇文将军不在。翊儿,说实话,论经验,你未必敌得过司徒景斌。”
我认同的点了点头,秋未炀说的确实是实话,我并不认为我会是司徒景斌的对手。现在脑中所有杂乱无章的思绪终于在这一刻变得清晰。原来我一直在担心的只是司徒景斌的军队会不会出兵邺城,担心邺城的安危。若真要与司徒景斌对阵,这是我或是阮曾吟,钟诚凌他们都毫无把握的,不过要是宇文昊就不同了。
“既然如此,宇文将军,那就有劳了。”我恭敬地福了福身,端正的向他行了一礼。
“不敢,”宇文昊稍稍推辞,随即命令道,“季子陵,你带本部人马到行卜山,埋伏于山腰,待风军行过三分之二时,以箭射之。小扰一番即可,不可过于恋战惹恼了司徒大军。事毕后,立刻快马从小路返回邺城。”
“末将领命。”季子陵微微以欠身,行了一礼,便匆匆离去。
“萧相憬,你带人在距邺城十里处的官道上设下陷阱,记住,在官道上设陷,在小道上点起狼烟。”
“末将领命。”萧相憬行了一礼,也是匆匆离去。
宇文昊略叹一口气,缓缓道:“接下来便是守城了。昭仁郡主,不知您的部下可否借昊一用。”
“将军请便。”
“那好。阮将军领兵守南门,钟将军守西门。郡主,劳烦您与李学涵,傅子通守东门。北门应该是司徒景斌的主攻方向,由我来守。秋相,邺城的大小政务,军需物资就拜托你了。”说完,宇文昊便径自向秋未炀深作一揖。
“不敢当。”秋未炀假意的推辞了一番,“能为将军出力,实乃未炀之幸。”
“未炀,你与我们困在邺城,那朝中的政事怎么办?”我有些担心的问道。
秋未炀贼贼地一笑,“顾临川那小鬼不是没来么?我升了他做吏部左侍郎,虽说上头还有尚书和右侍郎压着,不过以那小鬼的机灵,秋府应当不会出什么乱子。这倒是要谢谢你了,翊儿,顾临川用起来果然顺手。”
“翊儿在此替临川谢过秋相。”吏部左侍郎,以临川的年纪能登上如此的高位,确实也来之不易了。只是我没想到秋未炀竟然肯如此轻易的放权。
“翊儿先别忙着谢我。”秋未炀随意地摆了摆手,冰眸微微眯了起来。在旁人眼中,自然是一副倾国倾城,貌比潘安的模样。可是对于我,无异于传达着一种危险的信息,那便是——秋某人又在算计我。
果不其然,秋未炀笑眯眯地把脸凑了过来,“翊儿哦,我这可有皇上的手谕,等边境稍微安定后,你即刻随我返京。圣上说了,昭仁郡主的夫婿,由昭仁郡主自己来选择。”他顿了顿,又说,“翊儿若真的觉得亏欠未炀,未炀觉得这也倒不失为一种补偿的办法。”说罢,他又轻蔑地瞟了宇文昊一眼,眼中挑衅的意味颇为明显。
大战在即,我可不希望文武主帅在此刻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得不可开交。看宇文昊这个架势,司徒景斌果然不同于先前的几个敌国将领,是个极难对付的对手。而这条小命可是我好不容易从上天那里抢回来了,可是视若珍宝。我可不想把它丢在邺城。我硬生生的扯出一个笑容,说道:“宇文将军,翊儿无知。有一个疑问,不知宇文将军可否替翊儿解答?”
宇文昊略一欠身,“郡主请讲。”
“将军既让季将军于行卜山偷袭,那么季将军返城的路线司徒景斌必然知晓。萧将军已在大路设下陷阱,为何又要多此一举,再生狼烟?翊儿认为,司徒景斌必是十分聪明之人,按常理他为避开季将军的再次埋伏,必往大路而去。而这时小路却又升起狼烟,聪明如他必会比旁人再多想一层,认为狼烟不过只是摆设而已,便往小路而去。那么将军这一番苦心不就白费了么?”
宇文昊不可否置地一笑,“郡主可曾听说,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为兵士,谋士的思绪往往要绕上一个弯,而将才则要有看破两冲障的本事。至于司徒景斌,他是一军之帅,心思自然比一员上将更要缜密些。况且兵不厌诈,谁又知道那狼烟不是在欲盖弥彰?”宇文昊的脸上满是笑意,一扫方才的阴霾,双眸中隐约透出嗜血的光芒,写满了对于战争的渴望,竟不像是一位久病初愈的病人。
我心中暗暗地嘀咕,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八字谶言,倒也应了现下的情景,恐怕这场腥风血雨,在所难免。
……
戊戌年六月十四日,风过摄政王司徒景斌领军七万,从风国都城出发。风皇下诏,因摄政王此去乃是营救五皇子,为表重视,特加封司徒景斌为一品护国公。
戊戌年六月二十二日,司徒大军在风、皇两国交界处行卜山,遭到皇将季子陵的埋伏。风军只是失了两辆运粮草的车,并未伤一兵一卒。
戊戌年六月二十三日,季子陵回到邺城,邺城城门随即关闭,全城进入警戒状态。
戊戌年六月二十三日,在距邺城十里处,司徒景斌下令全军皆下马步行,并用木枝探路,把萧相憬设下的陷阱尽数避开。但风军的行军速度也因此大大减慢。
戊戌年六月二十四日,风军抵达邺城。
邺城,将军府
大战的阴影如同乌云一般,笼罩在邺城的上空。
宇文昊站在地图前,凝神看着地图上的每一个细节,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