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顾不得什么,径直上前,用匕首将竹竿切成段,再划成片,抱了一些往回跑去。
冲进山洞,见他还依靠在壁沿,听见有人进去的脚步声,本能地抬眸瞧了我一眼,依旧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我将怀中的东西放下,上前将匕首还给他,淡声道:“你真镇定。”我原以为,我一人出去,他应该会担忧。可是我回来,他却一句话都不过问。
甚至是,那双眸子里,也丝毫未曾瞧出担心的样子。
他淡淡一笑:“不然又当如何?”
我不说话,半跪下去,又从衣服上撕下几条来,搁在一旁。迟疑了下,终是伸手解下了挂在他脖子上的布条,将他的手臂放下,低声道:“我不会医术,只能先将你的手臂固定一下,会疼,你忍着点。”
语毕,我也不敢看他,捡了地上的竹片,夹住他的手臂,再用撕下的布条一层一层缠上去。深吸了口气,用力打了结。
明显感觉得出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却依旧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吭一声出来
我真的佩服起他的定力来,明明,他给我的感觉,并不该是这样。可我却不知.他如何能忍着这样的剧痛,不吭一声出来。
外头的风突然大起来,从洞口吹进来,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可,那风,却一点也不冷,反而,有些燥热。
不知道为何,心里隐隐的,有不好的感觉。
回身的时候,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暗叫不好,我必须赶紧生起火来,否则一道晚上,野兽出没。它们的嗅觉很是灵敏,况且,韩王身上还有血腥味。我们一旦被它们发现,后果便不堪设想了
此刻,我又念起那些捕兽夹的好来。
人啊,就是这么善变呢。
摇着头起身,到洞口捡了一些柴火。又弯腰取了剩下的竹片,寻了里面的一处地方,防止一会儿风吹进来,我的火还未生起,又被吹灭。
我们身上都没有火折子,那便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生火了。坐在了地上,用力将两块竹片摩擦起来。我几乎是咬了矛了,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快。直到手酸得不行,还不见火苗起来。
不知怎的,突然觉得有些委屈。
感觉有什么东西被丢了过来,定睛一看,是韩王的匕首。
听他的声音传来:“用匕首划出一道槽,会快一些。”
怔了下,马上又飞快地照做了。
果然,没多久,便闻到了一丝焦味儿。
我变得欣喜起来,感觉手臂也不酸了,心里也不委屈了,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终于,“嚓”的一声,星点的火苗窜了起来!
点着了柴火,山洞里终于慢慢地,变得亮堂起来。
我也终于长长地送了一口气。
回眸看向他,居然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现在的样子,肯定狼狈极了,除了那次在桑府,被冤枉偷了千绿衣服而被打了的那次,我似乎,还从没这般狼狈过。
那一夜,我多绝望啊。可是我碰见了苏暮寒,是他,让我重拾了信心。
又想起苏暮寒……
为何,与韩王在一起,我总会有意无意地想起苏暮寒?
摇着头,我自己也不知道。
这时,见他一手扶着壁沿起身,站了会儿,才朝我走来。在我面前坐了,他忽然低低地笑起来。
我不解地问:“笑什么?”
他看看我,开口道:“笑你。”
“我?”我讶然。
他点头,话语似微微带了得意的味道:“你的真颜,他没见过,可却被我见了。”
他口中的“他”,自然指的,便是夏侯子衿。
只是,这样的事情,让他很开心么?
未待我开口,他却是问:“为何要掩起你真实的容颜?”
这句话,他忍了一路,现在终究还是要问我。
我笑着看他,开口道:“要我回答也可以,一问换一问。”我也不能做了亏本生意,我的样子反正是给他瞧见了,倒不如,和他做个交换。
他似是一怔,却是冷了声音道:“不换。”
呵,他是否以为,我要换的,是他脸上的面具?浅笑着将手上的柴丢进火堆里,我若是换他的面具,那倒还是我亏了。现在我的样子都已经无条件让他瞧见,而他,不过是追问我为何掩起容貌的原因。公平起见,我也是要问他戴面具的原因的。我且不管他戴面具是否真的是因为无法在战场上震慑敌人,总之我还未曾看过他的脸,我便是亏了。
所以,我才不换这个。
朝他一笑:“为何不先听听我要交换的问题?”他显然愣住了,我继续道.“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他的眉毛微佻,眸中渐渐透出一丝讶异。
我又开口:“你可认识苏暮寒?”不知为何,在说出那三个字的时候,我的身子突然紧绷起来,握着柴火的手猛地收紧。
我原来不知,多久了,亲口唤出他的名字,也会让我紧张不已。
他依旧直直地瞧着我,半晌,才启唇:“他是你的什么人?”
轻轻拨弄看面前的火堆,我笑言:“你可别坏了规矩,我说了,一问换一问。”我的问题,他还没回答,却又问我。
他一怔,终是笑起来,却是摇头道:“你说的人,我不认识。”
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有些不可置信地瞧着面前之人,他竟然说,不认识…
心头顿感空空的。
难道,我一直以来的感觉,竟然都错了么?
可,那怎么可能?他的身上,明明有着那么多让我熟悉的地方。只是他方才分明说的是,不认识。我从来没有如此刻般极具冲动,想扑上前去,摘下他的面具来,看看他的脸究竟生得什么模样!
虽然,这样根本不能说明什么,可…..
咬着唇,他此刻这般模样,我若是硬来,他会不会依旧抵死反抗?
心下正想着,听他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猛地回神,才想起他的问题是什么。无味一笑,答道:“自然是,为了自保。你也清楚,在天朝后宫,我没有后台,再若是张扬耀眼,难免不会成为她人艰中钉。”
他微哼一声,道:“你就不怕被扣上欺君之罪?”
“这个罪名,王爷想给我扣上么?”直直地看着他,我的话说得很清楚了,此事只被他知道了,只要他不说,便不会有人知道。除非,他想我死。
“我……呵。”他一笑,“只可惜了,你们皇上还不知他的檀妃竟然生得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心头微微一颤,本能地抚上自己的脸。记不清我也已经有多久未曾见过自己的样子了,真的如他说得那般,好看么?
只是,为何听他说出来,我会觉得很开心?
那一刻,也不知怎么了,竟然脱口道:“那,我和瑶妃比呢?”
“嗯?”他瞧我一眼,低声道,“这回不该你问,轮到我问你。”
我怔了下,他解释道:“之前我的问题,你用问题回答了它。”
经他一提及,我才想起,的确是那么回事。嗬,好个狡猾的韩王!他那样的问题,不就是引诱我反问他么?可,我依旧中计,还中得,那般无声无息……
而我说了一问换一问,他便连这样无关紧要的问题,都不愿回答。
我咬着牙,为何觉得输给他,我心里会这么不服气?
他却又开口道:“你已经知道瑶妃的身份?”
他的话,令我心头猛地一惊,原以为,关于瑶妃的话题,我纵然是问了,他都未必会回答。却不想,他倒是自己开了口。
我点头,不过,既然他提及了瑶妃的事情,那么我便不必问关于她的话,我只需等着他再次开口提她的事便好。于是开口道:“你为何要杀姚振元?”
“救你。”他淡声说着。
救我?我着实将信将疑。
他却问:“太后也知道了瑶妃的身份?”
“是。”我瞧着他,道,“我也可以告诉你,日后瑶妃在宫里的日子,必不会好过。”不知为何,听他一遍一遍地提及瑶妃,我的心里会觉得很不舒服。
他这是因为关心她么?还是仅仅只是为了北齐的事情?
于是,又咬牙问:“她为何要回来?”
他微微一怔,继而开口:“这个问题,你该问她,不该问我。”
我嗤笑:“你是她的义兄,难道竞不知么?”
“叉兄也是临和亲之前匆匆认的,不过是借了一个名分而已,我与她,不过刚认识。”
难怪,他会说他的样子,连瑶妃都未曾见过。原来,他们之间,根本不热。
只是,我还是不明白,当年拂希既然作为和亲公主远嫁北齐,还说她死在了北齐的皇宫。那么如今北齐帝又送她回天朝和亲,又算怎么回事?
才要开口,却见他抬手阻止我说下去,低声道:“你方才连着问了两个问题.该是我问了。”
我有些微怒地瞪了他一眼,他时时刻刻都那般清楚,不让我占了本分便宜。便咬牙道:“你问。”
他却是淡笑一声,摇头道:“不问了。”
我惊道:“为何?”
“因为,不想问了。”
我愤怒地看着他,他不想问了,也就是要告诉我,那么我也,不能再问了,是么?而且,他还特地说我连着问了他两个问题,那么无论如何,看起来,都是我占了便宜,而他,作出了让步。如此,更让我无话可说了。何况,一问换一问还是我提出的,他却先行结束。
韩王!
为何他总能,将我吃得死死的!
他仿佛永远,洞悉着我心中所想。
在他面前,我仿佛永远处于被动的位置。所以,面前之人才叫我觉得害怕和心悸。
可他又偏偏说,他不认识苏暮寒。
至今,我都无法相信他的话。可,他骗我作何?纵然他认识苏暮寒,那又怎么样呢?
“火要灭了。”他好意提醒着。我才猛地回神,地上的柴火已经用完了,起了身道:“我再去拾一些来。”
跨了一步,见他递过匕首给我:“带上这个。”
没有拒绝,只接过来,便转身出去。
行至山洞口,忽然回身,男子只是背对着我。我才觉得奇怪来,何以那日他不过抱着我从三步台阶上摔下去都会吐血,今日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他看起来,却没有那么糟糕?
不,我才醒的时候,听他说话的底气还没有现在这么足,他恢复起来,真的叫我吃惊!
摇摇头,此刻哪里还有时间想那么多?叹息一声,行至外头,也不敢走得太远,只就近又拾了一些。今日的月光不亮,却还是可以看得清地上的东西的。我拾了一圈,地上的影却模糊起来。抬眸看了一眼,月亮被大片的云遮挡住,此时吹上来的风里已经不像方才那样暖意十足,渐渐地,冰冷起来。
我只觉得心下一惊,要下雨了,还有可能,是雷雨!
今日突然这么燥热,我就该想到的。
抱了柴火匆匆回去,我真不知,一会儿真的打起雷来,我该怎么办?
他见我回去,疑惑地问我:“如何这般慌张?”警觉地朝洞口瞧了一眼,我知道,他定是以为我碰见了什么凶禽猛兽了。
在他对面坐了,添了柴火进去,勉强笑道:“外头这么黑,自然想着快些回来的。”
他却是笑道:“原来你也会怕?”
我叹一口气:“谁没有怕的东西?”
他却是缄了口,不再说话。
火堆再次旺起来,脸颊略微烫起来。我抬眸,火光照映在他的面具上,生出好看的绯色。而他的眸子,在那一刻,越发地明亮起来。
没有吃东西,觉得饿了,想来他也是一样。可现在这个季节,果子都还没有结,打猎我是不可能了。看着面前之人,我亦是没有开口,他都只剩下一只手了.还能做什么?
忍着吧,不过一晚上。
我忽然想起,若是明日,还没有人找得到我们,那又该怎么办?
若是有人来,找到了我们,那便是回去的时候了。
回去了,又不知夏侯子衿会怎样?我与韩王单独待了这么久,他会怒么?
继而,自己又咬牙愤怒起来,今日,他护着瑶妃,若不是韩王与我一起跌下来,凭我不会浮水,便是必死无疑了。纵然他日回去了,他还能因为此事怪罪我么?
韩王救我,又不是我之过!
真想着,见他的手伸过来,欲取回放在我身边的匕首,我却不知为何,眼疾手快地按住了它。他明显吃了一惊,我忙开口:“今日若是我摘了你的面具,你会如何?”
他依旧淡声道:“早就说过的事情,还要我说第二遍?”
我道:“你不辞辛苦与我一起跌下来,如今却要因为这事亲手杀我么?”我始终不信,若然我真的看了他的样子,他会杀了我。
他的眸子一紧,音色再次变得冰冷:“我没有杀你,今日你从那么高的地方跌下来,是众所周知的。”
的确,我今日若是死了,谁都不会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直面着他:“你都已经瞧见我的样子了,这对我来说,不公平。”
他却哼一声道:“你大可以再掩起来。”
心头一惊,真聪明,他都猜到我会随身带药水。继而,又想起他身上的那个瓷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