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立刻施针吧!”韩雷吩咐道,跟着便将已经几乎瘫软的程羽彤往身边一带,就准备离开靳风的房间。
“殿下且慢!”朱大人急急忙忙的上前拦住二人道:“有一个人,还请两位见上一见。”
“谁?”韩雷眉头一蹙,立刻便朝门外望去,低声问道:“他来了?”
朱大人额头冷汗一粒粒的迸出,早听说礼亲王殿下精明如妖魅,果真是名不虚传!当下说道:“还请陆大人先行回避。”
陆大人见事情诡异,也不敢多言,往外走去,却在门口与一灰衣男子擦肩而过,来不及看清楚眉目,却感觉一股凛冽澎湃之气扑面而来,他本不是笨人,心里揣测着这灰衣男子的身份,一时间竟是汗出如浆。
朱大人见这灰衣男子走进屋来,立刻深施一礼,跟着便带上房门退守屋外。
韩雷一双凤目里此刻已是波浪滔天,紧盯着灰衣男子的清俊面庞,半响才低声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这灰衣男子不是别人,就是大陈朝的皇帝韩霁!他原本日日牵系着回京路上的使节团,而当他接到甘州府尹的奏折时,便再也忍耐不住,悄悄的微服简从与院使朱大人一起赶到了甘州城。
两人眼神刚一接触,便如同电光火石般,瞬间已是风云际会。
韩霁轻轻咳了一声,也说了句“好久不见”,跟着眼睛却跟那朱大人一样,立刻就黏在了韩雷正环在程羽彤腰间的胳膊上了。
“彤彤……”韩霁皱着眉头,实在是不习惯眼前的这幅画面,当日程羽彤与韩雷完全是斗得你死我活的冤家对头,如今怎么就被韩雷搂在怀里,还居然能给人一种天经地义理当如此的感觉!更要命的是靳风却还躺在他们身后的床上昏迷不醒!
“韩……霁?”程羽彤半天才缓过神来,“你怎么来了?”
“朕……我不来,怎么能看到如此奇景?”韩霁做了一年皇帝,已经有了不怒自威的架势,“太医的话适才我在门外也听到了,彤彤,这个事儿,还需要你想办法!”
程羽彤心里一黯,闷声不响的低下了头,她意识到自己还被韩雷紧搂着,下意识的想要挣开去,然而韩雷手上用力,她立时被箍的牢牢的,再也动弹不得。
韩霁两道剑眉已经纠结在了一起,“我看你身体也不好,还是先去休息一下吧,”他转向韩雷,说道:“我与二哥,有很多话要说。”
程羽彤看向身边的韩雷,只觉得心“怦怦”直跳。韩雷深深的凝视着韩霁,慢慢放开程羽彤,温言道:“樱儿,你这几日几乎没有休息,去睡一会儿吧。”
“你们……”程羽彤满心焦虑,目光在韩雷与韩霁之间来回交错。
“不会有事!”韩雷的脸色似乎突然缓和了起来,轻轻执起程羽彤的手,将她送至门口,也不顾韩霁的目光紧随其后,就在程羽彤的嘴唇上轻啄一下,“放心!”
程羽彤俏脸绯红,只得点了点头,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掩上房门,韩雷转身面对韩霁,目光已变得坦然而从容,嘴角甚至还牵起了一丝微笑:“看起来,你过得不错,”他顿了一顿,又道:“我……过的也不坏。”
柳暗(一)
当屋子里只剩下韩雷与韩霁两人的时候,气氛倐的变得诡异起来。
一年多未见,两人在各自眼中都发生了许多变化。韩霁固然是因为顺利登位,周身增添了几分帝王风范,气宇轩昂,更比以往多了些许霸气;韩雷则是经历沧桑变迁,凤目中那抹淡然镇定是只有看尽千帆的人才会拥有的。
“二哥……”
终是韩霁先开了口。
韩雷垂下眼帘,隐去目光中的一丝动容,这才嘴角上扬,以他一贯温文尔雅的风姿浅笑道:“当皇帝……不易吧?”
韩霁愣了愣,显是没有想到韩雷会这么说,半响才苦笑道:“自然是没有二哥翱翔戈壁,驰骋北疆来的风流写意!”
“呵呵……”韩雷低低的笑出声来,“好一句‘风流写意’!不错……不错!”
“二哥对彤彤是认真的?”
韩雷闻言,眼中闪过一抹玩味,嘴上却反问道:“你巴巴的从京城赶到甘州,就为了问这个事?”
“眼下大局稳定,除了彤彤,没有什么是我不放心的!”韩霁虽是灰衣素服,俊容却闪耀着一股自信傲然的神采,叫人看了会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了去!
“朝廷那些遗老遗少,没少给你惹事生非吧?”韩雷似乎有些幸灾乐祸的道。
韩霁微微躬身,“托二哥的福,并未惹出什么大乱子,小宁郡王帮了不少的忙,”他话锋忽的陡然一转,“倒是没有想到,二哥竟然在北疆办了这样一件大事!”
“是樱儿,”提到程羽彤,韩雷唇角噙笑,“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那些鬼主意,轻轻松松就把那土王的威望给化解了个干净!”
“彤彤自然是非凡女子,”韩霁面色一整,说道:“可二哥到底是怎样打算?”
程羽彤和韩雷在一起的情形,他已看的分明,也敢肯定这两人的确是有了情意。可问题是,程羽彤本是靳风的心上人,而靳风是带兵的将军,国家的栋梁,他身为一国之君,这件闲事却是不能置之不理的。
韩雷只是冷哼一声,并不作答。‘
韩霁朝床上一指,道:“靳风眼下生死不明,按照彤彤的性格,她定不会就此丢下不管!”
“这事,她自有主张!”韩雷脸色平静,凤目中却隐有肃杀之气。
“那么二嫂呢?”之前韩雷出逃,礼王妃被软禁在宫中。韩霁虽然没有难为她,可惜当时形势复杂,流言漫天,礼王妃的日子可想而知,韩霁放缓语气道:“如今收回了北疆,二哥立了大功,北疆那个地方,民风彪悍,恐怕只有二哥才能镇的住,我原本就想,不如就请二哥任了这北疆节度使,接了二嫂一同去,那里也自在……
韩雷默默听了半响,忽的笑道:“我现在才发现,原来他的选择,总还是有些道理的!”
这个“他”是谁,两人自然是心知肚明。
就听韩雷续道:“只是这北疆节度使,我却没什么兴趣……不过我倒有件事情要你帮个忙,子衿……她的归宿,总还是要劳你费心了!”
……
程羽彤在自己院中忐忑不安了整整一下午!也怪不得她不放心,自古帝王家就无所谓什么亲情,何况这兄弟二人当日为了皇位几乎拼了个你死我活,让人实在不敢相信他们还能够和平共处下去。虽说韩雷收复北疆,平白送给了韩霁当见面礼,但帝王之心从来就是难以捉摸,韩霁肯这么轻易的放过他吗?话又说回来,韩雷自己在朝中仍有势力,他本身也是天纵英才,又如何甘心就这么轻易放弃?
正想着,就见韩雷表情平静的走进屋来,程羽彤急忙迎上,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一肚子疑惑却无从说起。
韩雷目光闪动,却似欲言又止,将程羽彤揽入怀中,只是静静的抱着,却是半响无语。
“究竟出什么事了?”程羽彤被自己想到的种种可能性吓到,美眸染上一层惊慌。
“明日你就随四弟回京吧。”
“什么?”程羽彤想不到韩雷闷了半天,竟说出这么一句来,语气中不自觉的就带了丝愠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甘州缺医少药,靳风的病,还是得回京城治!”韩雷放开程羽彤,径自坐下,淡淡的道:“何况太医不是说了,心病还需心药医?你总得跟去才是。”
“我……”程羽彤有些发怔,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这怎么也不像是韩雷口中说的话啊,“那你呢?”
“我此刻进京,身份上并不合适,我会留在甘州,等候消息。”
“消息?”程羽彤皱眉,“什么消息?”
“你的消息!”
程羽彤闻言,吃惊的睁大双眼。
韩雷忽的抬头,一双凤目望定了程羽彤,“樱儿,万一……靳风再不醒来,你会怎么办?”
程羽彤檀口半张,只觉得自己脑子里一片浆糊,竟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是啊,倘若靳风无法醒转,她该怎么办?
韩雷见她半天不言语,这些日子以来积聚的怨气便再也控制不住,脸上浮现出一丝略带讥讽的微笑,冷声道:“我只当这一年多来,经历了这许多事情,你或许能想明白,然而,我终究是高估了你,也高估了我自己!”
程羽彤只觉得心里一股凉气上窜,被韩雷这番话噎的满脸通红,“你……”
“人心只有一颗!”韩雷转身不再去看程羽彤,“我以为已经给了你足够多的时间做决定!”
程羽彤心头恼怒,气道:“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韩雷慢慢回头,却见程羽彤俏脸红的如同着了火似的,一双美目盈然欲滴,忽的心头一软,道:“罢了,这话以后再说吧,时间不多,你收拾收拾,准备进京!”说罢,便直接走出了房门。
“进京,进京,你就这么急着要我进京么?”程羽彤终于哭了出来,只觉得自己的满腹委屈一下子爆发出来,再也忍不住。
韩雷走下台阶,听到程羽彤的哭声,身形顿了一顿,却还是没有回头,径自向前走去,快走到院门口时,就听到身后“轰隆”一声响,跟着便是“兵兵乓乓”器皿跌碎一地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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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搁了长达半月的使节团,终于再一次启程。只是这一回,因为韩霁不宜曝露身份,韩雷没有跟来,靳风依旧处在昏迷状态,令得使节团的的主事者居然变成了程羽彤。
靳风的伤势终于有了些眉目,朱太医每日替他金针过穴,他的鼻孔里会流出黑色的血块。从程羽彤的角度来看,这说明是他脑中的瘀血被化开了。只是他这次受伤元气大损,偃都有温泉,对疗伤大有裨益。只是朱太医一再叮嘱,必须要解开靳风心里的疙瘩,否则一切努力皆为泡影。
靳风心里的疙瘩?
程羽彤除了苦笑,没有第二种表情。她比谁都明白那个疙瘩在哪里,是什么。可是,又叫她如何去解?
为了照顾靳风,程羽彤白天都呆在他的马车里,韩霁不愿让别人看出端倪,便也与靳风共乘一车。然而自打上路的第一天起,程羽彤就变得有些心不在焉。
“万一……靳风再不醒来,你会怎么办?”
韩雷的这个问题还真的是一下踢到她的罩门!她明白自己的心意,韩雷也清楚!可他不放心!是啊,因为有前科,连她自己都看不清自己了!
可是韩雷,靳风还在昏迷中,你就不能不逼我,就不能多给我一些时间么?
“彤彤,碗已经空了!”韩霁蹙眉提醒神情恍惚的程羽彤。
“哦!”程羽彤这才发现药已喂完,只得朝韩霁尴尬的笑笑,放下碗又重新缩回车子的角落。
她脑海里全是那日韩雷冷峻的表情,嘲讽的口吻,离去的背影……
韩雷那样强势高傲的男人,怎会这样任由她离去!更何况他明明说过绝对不会放手的!难道……难道自己的表现终究令他心灰意冷了?
呵呵,她真是煞星啊,竟然会同时伤害到两个优秀的男人,她应该是感到羞愧还是感到骄傲?
“彤……”
靳风又在睡梦中轻轻唤起她的名字,程羽彤蓦然惊醒,“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她握住靳风的手,他的掌上有一层薄茧,一道很深的伤疤贯穿了整个掌心。记得靳风曾经告诉过她,他以前的身份也就好比皇家暗卫,在迎宾馆救驾那晚之前,他一直是隐藏在黑暗中的人,这道伤疤,也许就是执行任务的时候落下的吧?他的内心,想必也是写满伤痕,而她程羽彤,或许也在他的心上划下了深深的一道……
“彤彤,你跟二哥……走到哪一步了?”这个问题在韩霁脑海里盘桓了很久,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然而程羽彤吃惊的扭头看向紧闭双目的靳风,压低了声音恼怒道:“你胡说什么!”
韩霁一愣,立即明白过来程羽彤的意思,无奈摇头道:“行了这半日,是该停下来歇歇了!我们出去走走?”
程羽彤与韩霁走进官道旁的小树林,站在一片浓绿的树荫下,程羽彤再也无法掩饰满心的疲惫与挣扎。
“韩霁,以前我肩膀借你靠过,现在你的肩膀也借我用用吧。”
韩霁长叹一声,张开双臂。程羽彤吸了吸鼻子,轻轻的将头靠在韩霁的胸口,慢慢闭上了眼睛。长的惊人的睫毛在她苍白的脸上留下两排淡淡的倒影,微微的颤动着,一滴晶莹的泪珠已悄然滑落。
回想起当日在南阳经营天上人间时,程羽彤那满是自信的笑靥;而今这张同样美丽的脸上却是写满的伤痛与脆弱,韩霁只觉得眼角发涩,不过短短数年,却仿佛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