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不得你!”
归程(一)
达瓦江央城因为权力的更迭而乱成一团,幸而有韩雷掌控的一千王宫卫兵和使节团带来的侍卫可以维持秩序,才不至于发生更大的骚乱。
土王一家丧尽了民心,被民众自动自发的绑了起来,囚禁在神庙之中。原本还要做困兽之斗的几名王族成员,眼见大势所趋,又被韩靖和软硬兼施的折腾了一番后,终于认清形势,纷纷倒戈,拥戴朝廷实力正式接管北疆。
其实在这件事中起到关键作用的,还是在水灯节次日清晨突临城下的五千朝廷官兵!直接让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批军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得到消息时,程羽彤与韩雷、韩靖和正坐在砖楼里尽情叙旧,得知有军队进驻,韩雷与韩靖和两人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却立刻被程羽彤看出端倪,感情这两个人早就知道了啊,韩靖和倒也罢了,怎么韩雷也瞒着她?
韩雷很快发现程羽彤的一脸愠怒,笑道:“你莫怪我,我也是刚知道的。这事儿你还得问靖和。”
韩靖和露出一抹老成持重的微笑,“其实这五千军队都是我们当年费尽心思准备的嫡系,我命他们这次化整为零,装扮成行商、流民进入北疆,倒也不是单单为了昨日之事。真正的目的嘛……呵呵,反正是歪打正着!”
呃,这人说一半留一半的!程羽彤的视线在这两个擅长权谋的男人之间转来转去,韩雷凤目里流露着的感激之意让她心中顿时了悟,莫非……莫非这五千士兵是给韩雷带来的?那不是公然造反吗?老天,这韩靖和胆子也太大了吧!
“你……是为了他……”程羽彤眼睛看着韩靖和,手却指向韩雷。
韩靖和点点头,道:“不过现在的结局比我当初设想的更好。”
这个韩靖和,果然也是成为一代枭雄的好材料啊!难怪礼王妃对他如此痴情,这个人的确有着令女人倾心的资本呢!
韩靖和被程羽彤饱含深意的眼神看的心里发毛,只得求救的看向韩雷,不料韩雷却也只能以苦笑报之。
“咳……”韩靖和清了清嗓子,希望用正题来打破三个人眉来眼去的诡异气氛,“武亲王下定决心要请殿下回朝了,也不知道皇上会如何处理此事,殿下可有什么打算?”
“我以决定不再过问朝廷诸事,只要四弟不苦苦相逼,我便回朝见他一面也无大碍。”
“嗯,事已至此,也没有第二种办法了。我们一同回京,倘若皇上不肯放过你,我自信,还是能保你安全离开的。”
韩雷笑着摇头:“靖和,依我看,你短期内是离不了北疆了。”
“你的意思是……?”韩靖和的眼里闪过一抹吃惊。
“武亲王殿下自然是要一同回京的……”
“他不是得留下来接管北疆么?”韩靖和虽是有了几分明白,却仍旧是没有完全理解。
“他怎么放心我与樱儿单独回京?”韩雷笑道:“所以,到时候留下照看北疆的,肯定就是你了。那五千军兵本来就是你的嫡系,武亲王既然知道了这一点,那就说什么也不会让这些兵重回京城了。不过对你来说也不是坏事,有了这支军队,你打理起北疆来自是得心应手,将北疆经营好了,日后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
崇拜啊……程羽彤用极其仰慕的眼神看向韩雷,这样精明的一个人,不干出点大事业岂不是可惜了?难怪韩靖和对他一直就这么死心塌地的。
三人正说着,就见靳风大踏步的走进来,“殿下、程小姐,现已定下我们三日后回京。郡王爷暂时镇守北疆,还需拟一个名号才是。”
韩靖和站起身来笑道:“临行前曾与皇上谈及收复北疆的可能性,皇上曾说,若是事成,便在北疆设节度使,以达瓦江央城为首府。”
靳风点点头,沉吟片刻道:“话虽如此,还是要请旨的,总不能自己封自己啊!”
“那就暂时称为‘城守’,如何?”韩靖和终究是文官出身,对官场上的事务比靳风要熟悉许多。
“就叫‘城守’吧。”靳风下了结论,朝韩雷看去,“没有多少日子,今儿就收拾起来吧。皇上很想念殿下呢!”
程羽彤目不转睛的看着靳风,突然觉得既古怪又好笑,以前印象里的靳风总是冷峻大侠的模样,如今竟突然打起官腔一本正经的说起话来,总是有些别扭。
靳风估计是感觉到程羽彤过于直接的目光,也不去看她,只是对韩靖和道:“这会儿城里事务繁杂,你还是快些过来做事吧!”
韩靖和忙领命,向韩雷告了辞,便匆匆随靳风而去。
“韩霁很想念你?”程羽彤皱着眉向韩雷看去,“靳风不是在说笑吧?”
韩雷苦笑道:“尚不知是祸是福。”
但愿韩霁能够宽宏大量吧,程羽彤在心里叹气,以前的韩霁她还有些把握,可如今他已是一国之君,再也不能以过去的眼光来看他了。所以即使精明如韩雷,也只能用“祸福难料”来形容未来之事了。
三日的时光在忙忙碌碌中眨眼即逝,再一次踏上回京城的路,还是这样一支奇怪的队伍,真叫程羽彤不得不感慨万分,更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程羽彤乘坐马车行在队伍当中,韩雷、靳风也有各自的马车,但他二人都爱骑骆驼,一骑在前,一骑在后,和程羽彤的马车间都隔着不少人,只怕是靳风故意这样安排的,然而程羽彤也找不到任何理由来阻止这样的行进方案。
足有两百多人的队伍,外加驼队和用来替换脚力的马队,自然不可能再去翻山越岭。当日韩雷与程羽彤为了逃命,不得不冒着生命危险翻越央金卓玛雪山,如今可以大摇大摆的回京,那自是选择安全又舒适的道路了。
从北疆到京城要是走平地,需要绕雪山大半圈,沿途尽是戈壁滩,除了很少几家驿站,还是有许多人迹罕至的三不管地带,因而靳风也是戒备森严,不敢有半点疏忽。程羽彤心里烦闷,但好在这几日,韩雷靳风都似是说好了的,极有默契的都没来找她,她也就安安静静的欣赏沿途风景,倒也算落个眼前的清静——如果可以将喜欢唠叨的玛沁大娘忽略不计的话。
这些日子以来,玛沁大娘一直承受着两重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个是北疆从土王一人说了算的局面变成了由朝廷正式管辖,另一个便是她的巴桑老爷居然成了什么什么二皇子,而夫人就更了不得,侍卫们大都叫她程小姐,可是她还听到有几个管她叫娘娘的!虽然在遭到靳将军的斥责后大家统一称呼她为“小姐”,可这也足够将玛沁大娘不够灵敏的思维系统搅成一团糟了。
夫人,这几日老爷怎么都没来看您呢?”玛沁大娘始终改不了口。
“你可别再这么叫了!”程羽彤皱皱眉,“不是说你叫的不对,但是给将军听到了,只怕你会有麻烦。”到了京城,若是被别人听见,怕是麻烦会更多。
“可是老爷跟夫人本来就是夫妻啊!这又做不得假的!”玛沁大娘奇道:“难道改个称呼就不是夫妻了么?”
甘孜人就是这么朴实憨厚外加认死理儿,倒是叫程羽彤无话可说,只得拿话给她岔开:“听说丹珠已经被安顿好了是吗?我们走的急,也没与她见上面。”
“唉,那孩子真的是命苦,虽说是不用受土王陛下的牵连,但终究已不是未嫁的姑娘了,年纪轻轻的,往后的日子只怕也艰难。”
“不是说,北疆人不太计较这些个的么?”程羽彤还听说甘孜人有父死妻母、兄死妻嫂的风俗呢!
“话是这么说,但也不可能再寻着什么好人家了!可惜了那龙胆花一样的好模样儿!”玛沁大娘说着便要抹眼泪。
程羽彤心下恻然,一伸手便掀开车帘,对着外面的侍卫道:“我有点事,烦请大将军过来一趟好么?”
侍卫都知道她地位特殊,不敢怠慢,立刻有一骑策马上前禀报,不一会儿,靳风高大的身影已然出现在马车一侧。
“有事?”
“嗯,在北疆的时候,我本来也买过一个女仆,叫丹珠,我和她感情很好,可惜……她被格来王子抢去了,现在听说已经放了出来,你能不能派人,将她送到我身边呢?”程羽彤低声道:“我也不清楚她是否情愿,但听说她一个人在北疆、日子难熬,倒不如跟着我。”
“好。”靳风一共只说了三个字,便又匆匆离开。程羽彤知道他定能将这事办的妥妥当当,只是两人如今的关系,总叫她痛苦又无奈。
在茫茫戈壁上行走,除了太阳每天的东升西落可以供人判断时间外,其余的景物几乎都是一成不变的。长途跋涉让所有的人都变得不爱说话,更何况这儿的天气变化极大,中午时分酷热难当,到了晚上却是冷的刺骨,大部分的时候是没有雨的,但一旦下雨便是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使得队伍不得不停下来。若不是带着几个有经验的向导每天指点着队伍行进,那一眼望不到边的戈壁足以让任何人绝望。
行进到第八日,眼瞅着再有两天就能到达离朝廷辖区最近的一处驿站了,天色却忽的阴沉了下来,不用说,又将是一场暴雨来袭。气温骤降,程羽彤缩在马车里,裹紧了毯子还是觉得冷。车子外面,靳风和向导们正指挥着大家讲骆驼头朝外围成一个大圈,所有的人和车都躲到圈内。
正一痛忙乱的时候,天空中陡然划过一道闪电,跟着便是“喀喇喇”的雷声,大雨顷刻间倒了下来,狂风骤起,其间还夹杂着“呜呜”的声响,让人听了毛骨悚然。那些骆驼们怕是见惯了这样的天气,一只只伏在地上无声无息,车外偶尔传来几声马嘶,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声音。
程羽彤心里害怕,她见玛沁大娘只顾闭着眼睛坐着祈祷,忍不住开口道:“我以前在南方时经常有雷雨的,却从未见过像这样可怕的雷暴!”
“雷暴不算最可怕的,”玛沁大娘睁开眼道:“狼盗才是戈壁上最可怕的人!”
“狼盗?!”程羽彤瞪大了眼睛。
又是一阵巨大的雷鸣,玛沁大娘也忍不住瑟缩起来,战战兢兢的续道:“听说狼盗,最喜欢在这样的天气里偷袭过往商队!”
归程(二)
电闪雷鸣,暴雨倾盆,天空阴沉的仿佛要与这无边的戈壁合并到一处似的,这样的环境估计最是适合讲鬼故事了,而玛沁大娘那颤巍巍的嗓音注定她将成为这一行业的翘楚。当她把那狼盗的故事细细讲来时,每到惊心动魄处,天上总会恰到好处的划过一道白光,抑或是打下一阵霹雷,与玛沁大娘配合的真叫天衣无缝。
程羽彤在被吓得一惊一乍后终于意识到,原来这个狼盗,根本就没有人见过,连玛沁大娘自己也不过是道听途说而已,还真亏了她能讲的那般活灵活现呢!
“大娘,你就不能说点喜庆的吗?别说这狼盗根本不存在,就是真的存在,也不至于就正好找上咱们啊!”程羽彤懒洋洋的靠向马车壁,“这可是皇家车队,狼盗打劫也得搞清楚了再下手,难道他想株连九族啊!”
“夫人,话可不敢这么说!”玛沁大娘不赞成的摇头,“别人不相信,那是因为见过狼盗的人都被杀死了,自然无人透露。但是我侄儿家隔壁住的那个老铁匠,就是当初从狼盗手下死里逃生的,虽说是捡了一条命,但腿还是折了,从此以后也不敢离开达瓦江央城半步。”
程羽彤侧首一想,她以前好像也听说过沙漠中有沙盗,凶残无比;那狼盗的名字更加恐怖,倘若是真的,倒也是这戈壁上的一大煞星了。只是她住在达瓦江央时一向太平,也从不见有什么强盗前来骚扰,玛沁大娘将这些人形容的狠毒暴戾、形同魔鬼,恐怕也是加上了自己的想象了。
“无论是真是假,这样的鬼天气,又在这种鬼地方,咱们还是说些吉利的吧。”不是程羽彤迷信,她自己的经历,不就是“灵魂附身”的最有力的证据么?这天地之间有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玄妙,说话做事还是谨慎些好。
玛沁大娘本来就是一脑子的怪力乱神,听程羽彤这么一说也不言语了。正沉默间,忽的车帘一动,靳风劲瘦挺拔的上身已经探入车内,只见他浑身湿透,却是神情异常严肃:“出了些事,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出来!”说着又立刻放下车帘。
程羽彤吃了一惊,忙下意识的扑到车门口掀帘往外看,然而车外风雨交加,眼前只见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靳风就站在马车一侧,似乎正在发出指令,可惜夹杂着风雷声,根本听不清楚。程羽彤正想开口询问,耳边已传来靳风低沉的声音:“快些坐回去!”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雨水被大风卷着直冲她的面门,她只能眯着眼睛大声的喊。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