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若有胆尽可放手一试。”
一阵压抑的寂静。
“退!”随着这声口令,程羽彤听到似有大批人马离开,声音沉闷却整齐划一,显示出这是一支十分训练有素的队伍。程羽彤松了一口气,心中祈祷那另外的一方也能立刻离去。她此刻只觉得头晕目眩,虽说看不见,但是她分明感到肩膀上已是血流如注,情知若再不包扎伤口,她一定会因失血过多而昏厥过去。
脖子上一阵发凉,似乎有把冰冷的钢刀抵住了她,是刚才那个声音低沉的男人,“你是谁?在这里多久了?”
程羽彤被钢刀挑的不得不把头抬起来,隐隐绰绰间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模糊却又有点熟悉。
“我……”刚想开口,却是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已陷入无尽的黑暗中。
人的灵魂通常比肉体苏醒的更快,一刹那间程羽彤以为自己可能离开了这个时空,又不知漂到什么地方了。眼皮好重什么也看不见,身子也软软的完全不听使唤。她慢慢记起自己是中箭了,可是好象是伤在肩膀上应该不会死啊,老天,自己不会是变成植物人了吧?那还不如死了呢!
“谁呀,是谁呀,摇的我骨头都要散架了!”程羽彤终于睁开眼睛,张嘴就想骂人,却被那正抱着自己的男人吓呆了眼。
“你醒了?”
还是记忆中那干巴巴的声音,只是此刻却能听出其中夹杂着一丝惊喜。将程羽瞳搂在怀里的竟是足有一年未见的靳风!
靳风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令他肝胆欲裂的场面:这原本充满活力的美人儿竟像是一摊破败的棉絮一样倒在了地上,脸色苍白如纸,大半个身子已被鲜血浸透,肩膀上正扎着一支让人触目惊心的羽箭。巨大的恐惧似乎让他的心也揪了起来,让他顿时将自己的任务抛到九霄云外,只知道发疯般的将这瘦弱的人儿抱起来向外飞奔,又用刀逼着大夫让他发誓不会让程羽彤有事。老天,她那么单薄的身体怎能经的住流这么多血,这支箭将她的右肩射了个对穿,她为什么能躲在石头后面一声也不吭!倘若没有被机警的他发现,那后果……靳风根本不敢去想。
箭扎的太狠了,给她拔箭的时候不得不剜去旁边的腐肉,她却一直紧闭着双眼没有知觉,这小小的身躯怎么会蕴涵这么大的能量!大夫从来没有处理过这么可怕的箭伤,手一直在抖,直到靳风终于失去理智,恐吓他如果再拔不出来就要他的命,这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那箭挑了出来。
然后她就开始发烧,整整三天高烧不退,靳风坐在床边不眠不休,他甚至不敢合眼!烧终于退了,可是她为什么还不醒?就那么苍白无助的躺着。
你为什么还不醒?
你如果无法醒来我会杀了我自己!
求求你快点醒来……快点醒来……
靳风跪在床边,不顾大夫惊恐的叫嚷,走火入魔般的拼命晃动程羽彤的身体,求求你……求求你……我不从不相信神灵,但是现在,我愿用生命祈求神灵的存在。
也许是老天听到了他的呼唤,那双美丽的眼睛终于睁开,疲惫却黑白分明。从未有过的狂喜让他的身体几乎虚脱,却只敢小心翼翼的问出三个字:
“你醒了?”
进京(一)
当看到第一丝光线的时候,程羽彤清楚的感觉到自己活过来了,虽然这个认知让她很高兴,可是她的肩膀真的好痛啊,她以为自己是不是残废了。不过当她看清那张近在咫尺充满焦虑的脸时,惊讶取代了痛楚。
“是你!”
靳风突然开始手足无措起来,他的双手正搁在程羽彤的香肩上,将她的上身抱离了床,因为前一分钟他正在用力的摇晃着怀中佳人。而现在那双睁大的眼睛让他紧张,于是他松开了手。
程羽彤完全没有预兆的倒下去,同时后脑勺重重的磕在了床架上。
“MD,再这样下去。我不仅会是一个残废,同时还会变成一个白痴!”程羽彤郁闷的想。靳风已经像被开水烫了一样跳起来,又把程羽彤搂进了怀里。
“是不是很疼?”靳风担心的看着程羽彤龇牙咧嘴的表情。
“废话!”程羽彤愤怒的指控:“如果我躲过了箭却最终死在你手上,我说什么也不会瞑目的!”
这个小女人看起来恢复的很好!靳风听着程羽彤飙高八度的声音,终于觉得安心了。
“有什么想吃的?”他像对待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样把程羽彤放回到床上。
其实程羽彤很想问他是跟谁在树林里交手,她相信靳风对她在林子里的出现也同样感到惊奇。但是,理智回到她的大脑里,她觉得靳风好象在故意忽略着什么,所以她迟疑了一秒,“能不能给我点水,我觉得很渴!”
“好”,靳风很快就将一杯温度适宜的香茗送到程羽彤的手中,自己坐回了床边的椅子上,然后就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你……昨天怎么会在那个树林里?”程羽彤实在是忍不住。
靳风皱着眉头,“不是昨天,你昏迷了三天。”
“什么!”程羽彤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茶水洒了一身,用力过度让她感到微微的眩晕,但是她根本顾不上这些,显然她已经失踪了整整三天——明铛和老钱一定急疯了,老天!她必须马上找到他们!
“你能帮我一个忙吗,去找住在‘咸安客栈’的一个小丫鬟,还有一个车夫……”
“他们已经报官了。”
“什么!!”程羽彤有一秒钟觉得自己的心脏停跳了一拍,是的,她忘了明铛,老钱,包括整个“天上人间”的人都不知道他们的老板曾经是慕容家的一个逃婚的女儿,他们知道她这一路上在担心,却不知道她是在担心什么。当他们发现主人失踪时,很自然的就报官了。幸好官府应该不会由“程羽彤”联想到“慕容樱”!但是官府一定会找她,而她是一定一定不能露面的!
她现在是不能见光的人,可是靳风好象也不知道她另外的身份,那么他为什么还是很平静的坐在那里,而没有去通知官府她在这里,这说明什么?
“你知道?”程羽彤心惊胆战的问道。
靳风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但是他显然听懂了程羽彤的问题。他什么也没有说。
为什么这些男人一个比一个神秘!韩霁是一个皇位继承人;萧烈很明显是个来历不明的异国人士;理应是一名普通保镖的靳风却能够成功逼走一支军队,现在他还不知道从什么渠道了解到程羽彤原本是慕容樱!
程羽彤讨厌这种感觉,然而靳风似乎是眼下唯一能够为她提供帮助的人。
“我不管你有着什么奇怪的身份,请你帮我一个忙。”程羽彤自顾自说下去,“能不能帮我找到他们,告诉他们我没有事情,并且让他们回南阳去?随便你用什么理由。”程羽彤觉得一阵疲惫,“他们什么也不知道。”
“好。”靳风走了出去。
程羽彤完全不担心靳风会怎样办到这件事情,他能在万箭齐发的状况下毫发无伤甚至还能恐吓对方离开,那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果然,靳风很快就回到了屋里,“你放心,不会有事的。”靳风还是和以前一样少言寡语,但是他似乎总能给程羽彤一种安心的感觉,“那天晚上,你怎么会在树林里的?”他终于忍不住问道。
“我还想问你呢!”程羽彤早就想好了说辞,“我在南阳呆腻了,想去京城玩玩,在树林里乘凉却很不幸的遇到你们。好了,现在换你交代了!”
靳风愣了一愣,道:“都是一些江湖上的事情,你知道了没有什么好处的。”
程羽彤其实也不指望他能说出来,也不逼他,只是眼下她的衣物盘缠还有马车佣人全部不在身边了,那她也只好去投奔某人了!
“你能送我去京城么?你知道,我可不能自己抛头露面。”
“你一个人还要去京城?”靳风说什么也不会让她独自呆在京城里,何况是在此多事之秋!
“我想去找一个朋友。”程羽彤故意说的很含糊。
“韩霁?”靳风眼中突然射出凌厉的光芒。
程羽彤笑了,她早就知道靳风表面低调,其实内心精明厉害的吓人,却不知道他对皇位继承的争夺又了解多少了,“你好象什么都知道啊!我也就认识他一个人,只好去投奔他了。除非……”程羽彤娇俏的斜睨了他一眼。
“除非什么?”
“除非你愿意让我跟着你!”程羽彤满意的看到靳风黝黑的面孔开始泛红。
靳风没有想到程羽彤会这么说,闻言心中一荡,又看到程羽彤手托香腮,正喜孜孜的看着他,更是觉得坐立不安。这个小妖精!他当然愿意让程羽彤跟着他,可是他职责在身,又怎能拖累她这样娇嫩尊贵的玉人儿呢。也许,去找韩霁会是个好主意吧。韩霁会给她更好的照顾和未来的。
“你知道韩霁的身份么?”靳风仍旧想确认一下。
“他说他是京城大户人家的儿子,难道不是?”程羽彤故意装傻。
“他是当今皇上的四子,封号荣亲王。”
“真的!”程羽彤假装惊奇的大叫起来,“难怪,他看起来很贵气的样子,原来来头这么大!“程羽彤突又疑惑的问道:“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她敢断定当日半道上遇到韩霁时靳风就已经认出他的身份了。
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靳风也想这么问自己,他犹豫了一会,道:“如今局势混乱,荣王和礼王都有希望成为太子。也许会有很大的风险,我告诉你他的真实身份,就是想让你谨慎做出决定,因为你如果去找他,就会到王府去。皇家的事,比你们慕容家复杂的多。”
他果然知道她的底细!但是他却在为她着想!
程羽彤头一次听到靳风一口气说那么多话,而且他的表情认真又严肃。突然心中一暖,小声道:“谢谢你,靳风。”
靳风的脸上好象闪过一丝红晕,又继续道:“皇上共有四子。嫡长子,也就是故去的太子爷和荣亲王同是皇后所出。礼亲王排行第二,是惠妃的儿子。三皇子年幼夭折。荣亲王和礼亲王都有资格继承太子位。”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应该立长还是立嫡?”程羽彤说话一针见血,她那么多的中国宫廷秘史当然不是白读的。
“是的。”靳风对程羽彤的敏锐惊奇万分。
“韩霁那家伙一天到晚吊儿郎当的能当好太子吗?”程羽彤实在想不通,韩霁在南阳陪她开店一开就是好几个月,能懂什么国家大事啊!除非其中另有玄机。
“他没有想到太子会突然撒手西去。”靳风又皱起眉头,太子的去世疑点颇多,他费了很大力气也没有查到什么。
“所以他现在必须获得太子位,否则会很惨,是不是?”程羽彤想到了有名的“玄武门事变”,多少帝王的成功,都是踏着自己兄弟姐妹的鲜血获得的!
靳风无奈的点点头,他今天说的已经够多的了。
“我们得帮他!”程羽彤突然认真的说:“你可以帮他的,对吧?”
靳风心中没来由一阵酸涩。是的,他可以帮他,而且正在帮他,只是他不太愿意听到程羽彤这么说。
程羽彤知道靳风是答应的。
“我想帮韩霁,是因为他帮了我很多。我们是好朋友,好哥们儿!”程羽彤忽然说了一段没头没脑的话。
但是她知道靳风听懂了她的话,因为他的眉头松开了。
“我想,我不能直接的冲到荣王府去。”程羽彤琢磨着应该怎么跟他见面。
“我帮你们安排。”靳风绝对不会让程羽彤一个人去京城的。
“所以你要亲自送我去京城哦!”程羽彤笑眯眯的说。
靳风突然觉得脸上有点烫,胡乱的“恩”了几声。
“那你……还是我的保镖!”
程羽彤得意的大笑起来,这次她可不打算出钱雇他了!
进京(二)
偃都——“大陈”朝的京城,和它的身份一样高贵威严。作为整个国家的政治文化中心,偃都聚集了来自全国各地的人才名士,几个同乡会馆如“鸿卢会馆”,“沁芳会馆”等,每天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每逢皇上三年一度开恩科,各省选出的士子皆汇聚于此,全偃都的客栈都会爆满,各家茶楼酒肆里天天挤满了高谈阔论的文人才子,而等到揭晓成绩的那一天,宫里文书院的太监们带着人,骑着马,敲锣打鼓的到各家会馆客栈报喜,耳边鞭炮声,贺喜声不断,哪家客栈里要是出了前十名,那更是莫大的光荣,老板自己出钱打赏、摆酒全都不在话下。在这样一个都城里,若是被人斥上一句:“无知!”那绝对是天大的侮辱。
不过“大陈”天运六十五年的状元郎有点郁闷,似乎所有的人都认为他之所以能得到状元名号,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