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羽彤让明月和明铛不用跟着服侍,披了一袭白色雪貂大氅,一个人站在后山脚下的空地静静的看雪。是的,想不到这温暖的南方居然也会下这么大的雪!因为实在罕见,整个南阳的居民都兴奋莫名,听说好些小孩子和年青人都到大街上打雪仗去了。程羽彤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壮阔的雪景。在现代的时候,她居住在一个常年温暖潮湿的城市,难得有点雪花,也会立刻变成泥泞。
山水与天地已经完全连接在了一起,没有了高楼大厦的阻隔,眼前的天空变的无止境的开阔。雪真的下的很大,所有的景物都开始变的模糊起来。四周安静的让人似乎能听见下雪的声音,让人觉得有点闷闷的。很奇怪的是竟然没有风,仿佛老天爷就只是想这么直接的,默默的,不停的把心中的压抑发泄出来。这样的雪,让人也开始停止思考,就那么孤零零的站在那里,也许会和造化融为一体。
突然头顶上方不再有雪洒下,一把黑油布伞将程羽彤唤回到了现实。程羽彤有点责怪的看了那为她撑伞的人一眼,是剪瞳,他在白雪的映衬下越发显得娇艳,只是……只是眼前的这个场景好象有点老套了。
“你把好好的雪又踩乱了。”程羽彤皱了皱眉头。
“我很小心,是踩着原先的脚印走过来的。”剪瞳对这个奇怪的指责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眼神温和的看着程羽彤,好象世界上不会有什么事情能让他生气似的。
程羽彤挑高了眉,转身直视剪瞳。她起的名字真的是好,那对剪水双瞳里似乎盛了千言万语,记得刚见到他时,就是这双眼睛里泛起的雾气将程羽彤打动的。他应该是一个很害羞的小男孩啊,怎么现在看起来有点像男人了?
“你没有去打雪仗?”
好看的眼睛里浮现出一丝挫败,“我又不是小孩子。”
“哦!”程羽彤想起在这个时代十七岁已经可以结婚生子了,只是对她来说那只是高中生的年龄,“那为什么不去玩呢?”
“你不是也没有去玩吗?”
程羽彤发现他好象有点生气了,“那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呢?”
“雪那么大,你一个人跑出来,我不放心。”声音和这场雪一样,闷闷的。
“不放心?”程羽彤笑起来,“我那么大一个人,会有什么问题?”
“你又能多大了?”这个剪瞳,性子真是耿!
不过,自己到底多大呢?程羽彤在现代时是二十八岁,却不知道这个慕容撄是多少岁?不太记得了,十六?还是十八?真要命,哪里有人不知道自己多大的!她在潜意识里总是以为自己是奔三十的人了,却忘记了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还只是个二八佳人呢!难怪剪瞳会这么反问。“总之,我比你大!”程羽彤忽然想起来什么,当下叉腰作茶壶状,“你现在怎么没规没矩的,就你啊你的么?”其实她并不讲究摆主子的款儿,只是被剪瞳问的有点狼狈,只得另辟蹊径。
这个问题终于将剪瞳难住,可是他咬了咬嘴唇,有点气不忿的说:“这里太冷了,主子会生病的,我送主子回去吧。”
剪瞳委屈中带点恼怒的动人神情顿时让程羽瞳开始后悔,“好啦好啦,我回去就是。”
听程羽彤愿意回去,剪瞳高兴起来,他一手打伞,拼命的要把整个伞都撑到程羽彤的头上,却又小心翼翼的竭力不让两人身体碰到。雪依旧很大,他很快也变成了一个雪人。程羽彤突然发现他穿的其实更加单薄——只有一件薄薄的玄色棉袍而已,却来关心她会不会冻出病来!
程羽彤一把拉近剪瞳,将胳膊伸到他撑伞的臂弯里。剪瞳好象全身一震,脸上红晕一闪而过。程羽彤凶巴巴的说道:“我可不想让人家说我虐待下人。还有,你为什么穿这么点衣服?我记得让明月给所有人添制冬衣的。”
剪瞳看了程羽彤一眼,轻轻的说道:“新添的衣服,昨天来试样的,还要几天呢!”
“前段日子太忙,有点迟了,回头去催一催,别把你们都冻坏了。”程羽彤加快了脚步。
两人很快就回到了程羽彤的小套院。屋子里生了炉子,温暖如春。
程羽彤脱下大氅,里面是一件紧身的月白色夹袄,尽显出她美好的身段。程羽彤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坐到炉边的湘妃榻上,却见剪瞳站着不动,直愣愣的瞧着程羽彤发呆。
“有事?”程羽彤歪着头问。
“没……没事!”剪瞳嘴上说没事,却是一脸的欲言又止。
程羽彤决定装傻,淡淡的道:“没事就先下去吧。”
“是……”剪瞳眉宇间飘过一丝无奈,只得离去。
程羽彤缓缓的闭上眼睛。其实剪瞳在想些什么,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呢?只是,他始终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孩子啊……
朋友(一)
上元佳节应该是最受古人欢迎的节日了吧?到了这一天,大姑娘小媳妇们都可以名正言顺的上街看花灯,会情郎。程羽彤对这一天也是期待了很久,说实话,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她还从未认认真真的逛过街呢!
南阳的主要街道两旁都已经扎上了各种各样的花灯,等天黑时将所有的灯都点亮,一定美丽非凡。街上到处是嘻嘻哈哈的人群,小商小贩们齐齐出动,有卖切糕的,卖烤羊肉串的,卖冰糖葫芦的,各种小吃点心让程羽彤和明铛主仆看的眼花缭乱。所有的商店饭馆休息了整个新年,也从这一天开始正式营业,几家卖胭脂水粉的和卖绸缎布匹的商店都被客人们挤的水泄不通。甚至还有来自西域的胡人在摆地摊,向行人们兜售着各色新奇好玩的饰品摆设。
程羽彤很兴奋,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她现在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有钱人了!那真的是叫指哪买哪,酣畅淋漓啊!明铛跟在她后面也是兴高采烈,她的两只手提满了战利品——主子也为她和明月买了不少东西呢!有这样的主子,人生还会有更高的追求么?
“主子,主子!”明铛激动的声音都变了,目不转睛的盯着一家很大的门面,只恨自己不能多长出一只手来好直接把程羽彤拽进去。
程羽彤顺着明铛的眼神看过去,“瑞祺祥,好象听说过,是一家很有名气的布庄!”这家布庄的店里并不是很多人,门口停了几乘软轿,说明这家店的主顾应该是非富即贵了。
“主子,瑞祺祥的料子是整个‘大陈’最好的,每年负责布匹进贡的!”
“是吗?那咱们进去瞧瞧!”程羽彤抬腿就往里走,明铛忙不迭的紧跟上去。
刚进店门,就有一个伙计迎了上来,先行了个礼,有问道:“这位小姐,请问府上是?”
“呃!”程羽彤一愣,“怎么买东西还要通报来历的么?”
旁边明铛已经脆声道:“这是我们‘天上人间’的程小姐!”
话音刚落,程羽彤立刻觉得四周开始有视线向这里集中,看来自己果然是有名。
就见那伙计先是一惊,跟着忙又鞠了一躬,道:“原来是程小姐大驾光临,真是怠慢了!程小姐里面请,我家管事马上就出来。”
程羽彤笑道:“你不用客气,我只是想随便看看。”
“里面一间所陈列的料子是专供贵客挑选的,外间是没有的。”
程羽彤见那伙计说话十分谦恭,也不再坚持,就跟着他走进里屋,到了一间布置的十分雅致的房间,四周有很多大柜子,几张酸枝木的椅子当中放了一张大的有点奇怪的桌子。
刚坐下,就有小丫头上前奉茶,这边又有几个人从那些大柜子里捧出好些料子,放到程羽彤面前的大桌子上。
伙计恭敬的说道:“程小姐您坐着只管慢慢挑,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他们去做,我们管事的说话就到。”
程羽彤点点头道:“你有事去忙好了,不用招呼我的。”
伙计连忙道谢,又回到前面的店里去了。
“瑞祺祥”的料子果真是名不虚传,眼前这几匹绣了翠竹的锦缎,不论是质地还是纹理,都是上好的。那翠竹的图案更是针脚细密,就好象是直接画在缎子上的一样,只是薄薄的一层,却又有着非常立体的感觉。
“明铛,你说这块料子跟竹韵是不是很配?”
明铛此刻正睁大了眼睛,仿佛要把所有的布料都抢走似的,竟也顾不上回答她主子的话。
程羽彤又拿起一匹粉色轻纱,是穿花蝴蝶的样式,颜色非常的娇嫩。“这样的颜色,漂亮是漂亮了,不知道有谁敢穿出去呢?”程羽彤不认为那些官家小姐太太的敢把自己穿的这么娇艳,妓女倒是敢穿,可穿了这艳而不俗的料子去招蜂引蝶,那岂不是糟蹋了这料子了吗?
“我看这匹料子,最是适合程小姐清雅明丽的气质了!”爽朗的声音有远及近。
程羽彤抬眼望去,见一个非常高大的男人走了过来,长相十分俊朗阳光,一看就和剪瞳他们是走相反路线的。一边怀疑着怎么这“瑞祺祥”随便一个管事都如此仪表堂堂,一边忙笑道:“这位就是管事先生了?您太夸奖了!”
忽然先前那伙计从这男子身后闪出来道:“程小姐,这位不是管事,是我们家公子!”这个男人真是高大,程羽彤居然没有看见他身后的伙计。
“程小姐果然是名不虚传,在下石竞瑭,久仰小姐芳名!”这位石公子像是非常高兴能见到程羽彤,嘴巴甜的象是抹了蜜。不过看他说话时眼神清澈,倒像是真的十分欢喜的模样,倒让程羽彤有些意外了,不知自己何时又添了俊男粉丝一名。
“石公子您好,您店里的东西真的是很不错呢!我家明铛估计都不想走了!”
“你喜欢?”石竞瑭高兴的说:“那你随便挑,我送给你!”
程羽彤一愣,她虽然知道自己生的是千娇百媚,可是这石竞瑭难道见到美女就送料子,那还做什么生意?难不成他相貌堂堂,竟是个败家子?
“石公子不用客气,您若要送我,我可就不敢挑了!”程羽彤婉言谢绝。
石竞瑭好象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唐突了,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发,笑道:“别,是我说话冒失了!”他关照那伙计去拿一些茶点过来,自己坐到程羽彤对面,说道:“程小姐不要误会,您一手开办了‘天上人间’,我们一班人都佩服的紧呢!都说程小姐是女中豪杰!”
原来这个石竞瑭就是纺织大王石伟业的独子,他和一班好朋友,也都是南阳的贵公子们经常在一起饮酒作乐,这段日子他们最主要的话题就是程羽彤和她的“天上人间”了。这些贵公子不是官宦子弟就是富豪人家的二世祖,他们的父亲大人们都为了一枚小小的印章争的不可开交,儿子们自然是没有份的,但是也听说了许多小道消息,也因此对有资格进“天上人间”的人艳羡不已。尤其是听说“天上人间”的老板是个大美人,更是千方百计的想要见她一面,可惜程羽彤之前一段时间忙的不可开交,几乎就没有出过门。现在她自己来到“瑞祺祥”的店里,石竞瑭当然是乐坏了。
程羽彤笑道:“石公子既然对‘天上人间’有兴趣,可以请令尊带你来啊!”
“别提了!”石竞瑭直摇头,“我爹自得了那会员的身份,就变着法的宴请各方关系,何况‘天上人间’的雅间日日爆满,他还得预约排队呢,哪里还轮的到我!他还说去那里的人个个身份不凡,可不想让我去丢人现眼。”
“哈哈,”程羽彤发现这个石竞瑭人虽然长的高高大大,性格却是十分可爱搞笑的,“石公子一表人才,只会挣面子,怎么会给令尊丢人现眼呢!”
“就是呀!哪里有他说的那么糟糕!”石竞瑭也笑了起来,“我爹一直对你赞不绝口呢!这么多达官贵人,居然都被你调停的稳稳当当,很不容易!”
“这都是各位大人赏脸给面子,我哪里有那么厉害!”程羽彤浅浅一笑,满室生春。
石竞瑭歪着脑袋盯了程羽彤一会,突然道:“我要是能带着你去见我那班兄弟,他们肯定嫉妒死我了!”
“哈哈哈,”这个石竞瑭真是有趣,“没有问题啊!”
“真的?”石竞瑭大喜过望,“你不是开玩笑的?”
“当然不是啊,我在南阳也是初来乍到,没有什么朋友的。”石竞瑭让程羽彤想起美妙的大学时光,整天一群狐朋狗友,逍遥自在。真是怀念!
“那太好了,我马上派人去约他们。”石竞瑭雷厉风行,“石林,去‘万福楼’给我定最左面的那间,再去把他们都给我请上,今天晚上我做东。”
只见一个家丁领命匆匆去了,程羽彤也觉得有些好笑,自己好象有一个世纪没有过过这种朋友在一起吃喝聚会的日子了,不,也许已经有一千年了也说不定!于是吩咐明铛:“你先回去跟明月说一声吧,就说我不回去吃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