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刘表生前最为器重的两位军师。蒯越和蒯良从一开始便已看穿蔡瑁、刘磐、邓羲等人根本没有抗曹的勇气与决心。这种情况下若一味地与曹操硬碰硬对抗,那刘琮最终的下场极有可能会像刘琦那样被手下取了首级送与曹操。既然注定守不住荆州,那还不如早一点向曹操投降。毕竟眼下众人手上还有条件可以同曹操讨价还价。真要离了襄阳,离了南阳,那到时候投降的待遇可就差得多了。所以蒯良先前弃城南渡的提议其实是在以退为进,用南渡来逼迫邓羲等人露出真面目。恰逢此时蔡夫人出现反对南渡,蒯越便顺水推舟地提出投曹。在蒯越看来蔡夫人是东莱蔡安贞的远亲,而蔡安贞又与曹操结有姻亲之盟,以蔡夫人的脾性为了儿子的安危必会答应投曹一事。最后蔡夫人也果如蒯越所测,仅凭曹蔡联姻便答应了投降曹操。
有了蒯越和蒯良起头,又有蔡夫人的强硬表态,在场的其他文武重臣自然也没二话,纷纷表示赞同投曹。于是乎,翌日一早年幼的刘琮便在襄阳众文武的拥护之下继承了家主之位。而刘琮即位后立即发布了两条指令,一为替父亲操办丧事,二为派邓羲作为使者前往樊城向曹操称降。
此时的曹操已将行辕搬到了樊城。面对刘琮奉上的降表,曹操可谓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虽说他之前依靠新野一战击溃了刘表的数万大军,又遣曹仁拿下了扬州重镇寿春,进军速度不可谓不快。可北方的蔡吉却已然结束了幽并之战,若非钟繇机敏夺下太原,整个并州险些落入蔡氏之手。对曹操来说早一天结束荆州之战,他便可早一天抽手对付蔡吉。因此他在得意之余,当即便将帐下幕僚招入大帐商议受降一事。
众幕僚眼见刘表身亡,刘琮请降,无不大呼天佑曹公。然而曹操的谋主荀攸却手持降表微微摇头道,“收取襄阳易,安置刘琮难。”
曹操背手而立,扭头问道,“公达,此话怎讲?”
“刘琮虽年幼,其母蔡氏却是牝鸡司晨之辈。更何况蔡氏一门在南阳根基颇深,若放任其继续盘踞荆州,主公日后难免会像刘景升一般受其制肘。”荀攸捻须分析道。
有关刘表惧内的传言,曹操是早有耳闻,也知刘表的这位蔡夫人之所敢如此嚣仗着其有娘家撑腰。所以听罢荀攸所言,曹操的脸上顿时泛起了一股杀意,“此事孤自有分寸。”
一旁的刘晔见状,心知曹操已对南阳蔡氏起了杀心。不过刘晔对南阳蔡却有着另一番见解。但见他暗自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上前向曹操进言道,“主公,据晔所知南阳蔡氏乃蔡安贞远亲。故晔以为主公大可将刘琮母子送往东莱以绝后患。”
其实蔡吉出身南阳蔡氏并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由于她起家之地在青州所以很少有人会注意到这点。此时经过刘晔一番点拨,在场众人的心思顿时就活络了起来。就见荀攸意味深长地朝曹操提醒道,“主公,蔡安贞至今未与二公子行周公之礼,身边亦无子嗣。若南阳蔡氏北上……”
曹丕未能同蔡吉成婚诞下子嗣,也算是曹操一直以来的一块心病。虽然他也知蔡吉只将曹丕当质子使唤。可是蔡吉若是迫于某种威胁真同曹丕行了周公之礼,那情况就另当别论了。想到这里,曹操当即抚掌大笑道,“妙哉,就按诸君之计行事。”
第七十二节 刚柔并济
远在并州的曹丕并不知晓他的父亲曹操又在盘算如何撮合他与蔡吉完成周公之礼。此时此刻这位刚满十五的少年正伴随着未婚妻的车驾驰骋在通往幽州的官道之上。随着南匈奴单于送还蔡文姬以示友好,蔡吉在并州的攻略也算暂时告一段落。并州的齐军需要休整,互市的榷场需要筹建,更毋庸说九、十月份还是农忙季节,实在不适宜再起兵戈。因此蔡吉在将并州委任给张辽与庞统之后,便拔营起寨前往幽州视察蓟城。
蓟城在战国时是燕国的上都,地理上又毗邻齐军的易水港,因此此番被蔡吉的幕僚提名为三大候选幕府之一。而蔡吉这个穿越者也对作为京津前身的蓟城有着一份特殊的情愫。不过不管蔡吉对蓟城有何好感,也不论此城在后世是几朝古都,仅就东汉而言蓟城眼下只是一座地处偏远的城池,论规模与人口皆不能同另两座候补城池平原和临淄相提并论。因此蔡吉还需实地勘察后方能做出最终决断。
事实上不仅是蓟城,位于北方边境的幽并两州人口都少得可怜。须知并州一州的人口甚至都不及渤海一郡。因此就算此刻正值农忙季节,车队所经过的官道两旁却尽是连绵不断的荒野与群山难觅一丝人迹。
见此情形坐在车驾内的蔡吉不禁唏嘘道,“昔年燕昭王卑身厚币,得乐毅、邹衍、剧辛相助,成就一方霸业。何曾想五百年后的今日燕地竟会是十室九空,一片萧条。”
蔡吉的一番感叹引起了一旁蔡琰的共鸣。这位归汉的才女如今已被蔡吉聘为将军府文学,掌校典籍、侍奉文章。就听她跟着幽幽一叹道,“自董卓乱天常至今,十室九空者又岂止燕赵之地。”
“蔡文学言之有理。战事一日不终,百姓一日不宁。”蔡吉深以为然地点头道。
天灾、饥荒固然是造成汉末动荡的诱因之一,但真正令东汉人口锐减的原因则是战争。据后世统计永寿二年(公元156年)时,东汉人口约为5000万。然而经过黄巾之乱和三国混战。到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赤壁大战后,全国人口锐减到了140万。待到三国归晋,西晋重新统计人口,全国人口总计也不过1616万,这其中还包含了归附的870万胡人。也就是说历经黄巾之乱、三国混战之后,西晋的汉人人口竟已不足八百万。
诚然如此巨大的人口损失中包含了一部分世家豪强瞒报的人口,但同诸侯混战所造成的死亡相比却是微不足道。关于这一点蔡琰显然比蔡吉更有切身体会,所以她对未来也更为悲观。就见蔡琰黛眉微蹙连连摇头道。“汉室祚衰,诸侯逐鹿,休戈止杀又谈何容易。”
蔡琰说到这里忽然想起坐在她身旁的年轻女子正逐鹿中原的诸侯之一,不由赶紧收声低头告罪。然而蔡吉却并没有因此感到不快。不可否认蔡琰说得都是事实。以蔡吉、曹操、刘备、孙策为首的诸侯确实是中原混战的罪魁祸首。但他们这些诸侯在发动战争的同时也在终止纷争为局部带来和平。正如曹操在《让县自明本志令》中自述:“设使国家无有孤,不知当有几人称帝,几人称王?”所以这会儿的蔡吉非但不会为自己的诸侯身份感到内疚,反倒是颇为自信地说道,“休戈止杀固然不易,然孤身为一方诸侯保一方太平却是不难。”
蔡吉一席话说得颇有小富即安的味道,但在蔡琰听来却是难能可贵。毕竟值此乱世会将百姓放在心上的诸侯可不多。于是就听蔡琰由衷夸赞道,“齐侯爱民如子,实乃百姓之福。汉家之幸!”
哪知蔡吉听罢却笑着摆手道,“蔡文学过奖也。孤保一方太平,既为民生,亦为逐鹿。”
眼见蔡吉前一刻还在唏嘘“战事一日不终,百姓一日不宁”,后一刻却依旧念念不忘逐鹿大业,蔡琰不禁在心中暗自感叹。女诸侯终究也是诸侯,同样拥有一颗争霸天下之心。再一想自己如今已是这位女诸侯的帐下幕僚,蔡琰只觉她的一生还真是跌宕起伏。事实上,蔡琰可不是一个因循守旧的女子。年少时蔡琰的最大志向并非相夫教子,而是像班昭那样与父亲一起续修汉书,留名青史。诚然而今父亲蔡邕已不在人世,蔡琰也不再是懵懂少女,但能在蔡吉这等女诸侯身边侍奉。想不留名史书怕是也难。
“蔡文学可知孤逐鹿至今最为看重何物?”
蔡吉冷不丁地发问,打断了蔡琰飞扬的思绪。回过神来的蔡琰在侧头想了一想之后,旋即拱手作答道,“民心。”
“善,正是民心。”蔡吉微笑颔首后,旋即又神色一凌傲然道。“不瞒文学,孤以一介女流之身能得今日之成就全仗两点,一为宽惠柔民,一为重战尚武。故孤治下州郡愈安定,孤帐下大军便愈强劲。柔民与重战于孤而言,乃相辅相成之物,缺一不可。”
蔡吉这番话可不是在自吹自擂,而是她这些年逐鹿天下的真实心得体会。须知战争对平民所造成的伤亡除了直接杀戮之外,还包含了因战争引起的饥荒与瘟疫。特别是在汉末这等农业尚不发达的时代,一场规模盛大的战争往往会毁掉一个地区一年的收成。因此哪怕关中、中原等地区拥有长安、洛阳之类的大城市,却始终无法恢复人口与农业生产。反倒是东莱、渤海等偏远的临海郡县,因远离中原主战场又享有海洋保护,从而幸运地保留下了大量的人口与耕地。加之蔡吉又善于运用后世经验治理民生,于是在天时、地利、人和的三重作用下最终成就了而今东莱郡“粮仓”的美名。更让蔡吉有了足够的资本去“宽惠柔民”收拢民心。
当然光有“粮仓”可不见得是桩好事。正所谓君子无罪,怀璧其罪。没有相应的武力做后盾,蔡吉就算是再怎么擅长经营内政,在其他诸侯眼里亦不过是条任人宰割的鱼腩。好在蔡吉这些年凭借对历史进程的了解招纳了不少名将谋士。所以那些将蔡吉视作鱼腩的诸侯,最终反倒是成了她餐盘里的鱼腩。
蔡琰虽没有与蔡吉一同经历创业,但她熟读史书,以史为鉴之下许多道理自然是一点就通。因此在听罢蔡吉一席自白之后,蔡琰便顺势向其问道,“不知齐侯此番巡视幽州是柔民。还是重战?”
“柔民为主,备战为辅。”蔡吉不假思索道。
耳听蔡吉欲在幽州柔民为主,备战为辅,蔡琰不由心头一动疑声问,“齐侯可是要军屯?”
“孤正有此意。”蔡吉颇为欣喜地颔首应答道。话说幽并不像冀州人丁兴旺、田地充沛,此二州不仅人口稀少且常年深受外族威胁,因此并不适合推广均田制。相反由于幽并两州的汉人百姓多围绕城关聚居,推行军屯无疑更符合当地的实际情况。
然而此刻让蔡吉感到欣喜的原因并非是军屯。事实上。无需蔡吉专门下达命令,其麾下的文武早已在幽州各重镇“募民屯田,以资军饷”。而其中规模最盛的两大屯所莫过于易水港与锦西城。
因此真正让蔡吉颇感意外的是蔡琰机敏而又不失稳重的表现。由于受史籍的影响蔡吉一直以来都偏向邀请蔡琰前往龙口替其编修典籍。不过蔡琰刚才所表现出的对政治的敏锐却是大大出乎了蔡吉的意料。而蔡吉身边又恰恰缺乏一个合适的同性幕僚。须知玲兰固然忠诚,可她毕竟仅是婢女出身。论眼界与学识尚不足以独当一面。段娥眉武艺出众,也有谋略,但蔡吉既然已将特务组织交付段娥眉负责,自然也就不能再让她插手其它军政要务。因此蔡琰的出现无疑是填补了蔡吉身边的空缺。
且就在蔡吉暗自重新衡量蔡琰的才华之时,忽听曹丕在车外以恭敬的口禀报道,“齐侯,龙口六百里急报。”
耳听龙口有急报送来,蔡吉当即停止了有关政务的讨论,转而掀开车帘从曹丕手中接过装有公文的皮桶。并当着蔡琰的面揭开封印抽出公文快速阅览起来。由于蔡琰尚不清楚马镫与马蹄铁的用处,所以她并不知晓“六百里急报”的意义。不过透过蔡吉凝重的表情,蔡琰还是能感受到那一薄薄的一页纸上必定承载着极其重要的情报。
果然,在粗略扫过公文之后,就见面沉如水的蔡吉缓缓吐出一句话道,“刘景升薨逝也。”
蔡吉的声音并不算轻,以至于跟在车驾左侧的孙权乍一听闻刘表的死讯。脸色刷地一下变得煞白。话说孙权这一年多年来孙权虽一直跟在蔡吉身边四处游历,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不了解南方的情况。相反从四家联盟到新野之战,孙权始终都在关注着荆扬两州的战况。眼下刘表既已亡故,刘备又已逃往长沙,那曹操下一个兵锋所指之处必然是盘踞江东的孙氏。诚然孙权素来信任孙策,但是一想到兄长和公瑾这一次面对的是诛吕布、灭袁绍的曹孟德,这位江东二公子还是难免有些心虚起来。
相比忐忑不安的孙权,这会儿的曹丕却是喜上眉梢。在他看来刘表一死群龙无首的荆州文武又岂会是他父亲的对手。更有甚者。远在荆州的襄阳城头或许早已竖起了曹字大旗。不过曹丕脸上的喜悦之情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很快就注意到蔡吉似乎并不替曹操拿下荆州感到高兴。再联想到之前齐营诸将对钟繇夺取晋阳一事多有不满,曹丕的心情顿时由晴转阴,脸上的笑容也随之一同消失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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