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现在的哥哥只剩自己一个人了,自己居然忽视他这么久。是他在黑暗痛苦的儿少世代给了自己唯一的温暖和怀抱。误以为爹爹死后,是他让自己知道还有一个人陪着自己怀念着爹爹。
可是,自己怎么忍心让他孤独这么多年?当初多次跟他提过要带他走,如今人被自己带出来了,可是自己给他的又是什么?孤身一人,孤独,寂寞和无望!还记得当初自己在感情中徘徊不定的时候,箫魅说过男子的韶华易逝,初雪也说过别让他等得容颜迟暮。可是,如今自己怎么会舍得让哥哥在最灿烂的年纪靠着这些画一日日苦捱?
是啊,自己早就知道了哥哥的心思吧。哥哥生日的那个夜晚,他弹的那首《共效于飞》,凤凰于歌,共效于飞,双宿双飞之意。奈何自己一直逃避着去想明白,如今不知会不会太晚?
左沐清右手捂住眼睛,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红了的眼眶,闷声问道:“师傅还有说些什么吗?”
“逸前辈的话没了,但是属下还想说几句。”男子看着主子的脸上没有不耐和拒绝,便欣然开口:“主子,有的时候不是唯一的遗憾在不能在一起面前是一文不值的。您此生已经给不了任何人唯一,为何不能承认自己的心情,不要让大家都辛苦。”
他一针见血地说中了自己的心声,她虽然没说过什么,这确实是她最大的不安。他们都太优秀,太骄傲,让她总觉得不安和愧疚。
“哥哥平日里有说起过我或者对我的心思吗?”左沐清声音有些嘶哑,语带着隐约的哽咽。
“公子的心太大了,他是您身边这么多男子当中唯一一个以您的喜怒哀乐作为自己心情的人。您成亲,他含笑祝福。误以为楚堂主去世,您悲痛,公子也暗地垂泪。箫公子身中剧毒,您陪着去北疆,他没日没夜的跪在佛前祷告,祈祷你们都无恙。您回来了,带着凤公子回来了,他开心地念叨回来就好。明明眼中落满了寂寞,看到您的时候却是满满的祝福。”
左沐清只靠右手已经捂不住那奔涌出的眼泪了,大颗的眼泪顺着手缝滴在桌上,似一朵朵水花在桌上盛开。她忍不住趴在桌上,哑着嗓子嘶哑着:“哥哥,哥哥……”一声又一声,撕心裂肺。
第119章 恩怨终消散
左新河到底也是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孩子,左凤羽倒是不忍心囚禁起来,只是把他锁在一处空院子里,每日差人送饭。若不是当日在丘山下偶然遇到了失魂落魄的他,她几乎要遗忘这个这个孩子了。想到过往种种,一时心软,便带在了身边。没想到有一天他居然会是她谈判的筹码。那封信清儿应该已经收到了吧?
“大公子,您吃一点吧。”左广轻轻对着坐在床上发呆的左新河道。
“我要见你们主子。”左新河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固执。
“那您先吃点东西。”左广坚持将手里盛好的粟米粥递给他。见左新河皱着眉,仍旧一副我不吃的样子。左广凑到他耳边轻语:“公子不心疼自己,搁不住有人会心疼死,还是吃一些吧,等会赶路就不会太难受了。”
左新河听完自嘲一笑,道:“她会心疼我,养了我十几年不过是为了……”他说到这里蓦然地睁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左广,不确定地问道:“你说心疼?赶路?难道是……”他顿住,眼底掠过一丝慌乱。
左广点点头,“你应该知道主子为了你会做到什么地步。午夜时分,我会带公子出去。一路上可能不会太轻松,所以这粥……”左广有些为难地看着手里的粥。
“还不快给我。”左新河一把抢过碗,几口就喝完了。左广微微一笑,收拾碗筷离开了。
左沐清一直认为自己是属于夜晚的,不仅仅是因为她那双纯似黑夜的眸子,而是这样的时刻,她可以收起脸上装到麻木的伪装,任恨意和不屑展现在脸上,无须顾忌。
“清儿,娘这几年可没少挂念你,如今终于得见了,得好好喝上一杯庆祝才好。左奈还不给三小姐倒酒。”左凤羽笑容可掬,看在左沐清眼里却是虚伪的刺眼。
左沐清不客气地接过酒杯在手里把玩,脸上却是一副随意慵懒,“左家主说笑了,认识您的人都知道,贵府上可只有两位千金,可不曾听说过什么三小姐。”
左凤羽脸皮够厚,所以她夹棍带棒的话到了她这里,她会自动屏蔽其中的恶意。她开口道:“可是河儿可一直惦记着他的三妹妹。”
左沐清心中已经把对面那个笑得一脸无害的女人凌迟了,每次听她把主意打到哥哥身上,她都分外恼火。
她笑得灿烂,却带着明显的讽刺。“您老是用这一招,都不觉得累么?”
左凤羽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她的餐盘里,笑道:“可是,很有效,不是吗?”
左沐清煞有介事地点头,“那倒是,哥哥确实比什么都重要。”
左凤羽暗舒了一口气,道:“对嘛,一家人无论如何终究还是一家人,没必要帮着外人对付自家人,而且适时也应该帮上一把,是不是?”
左沐清位置可否,倒是开口问道:“那以您来看,清儿要怎样做?”
“你也知道,因为你的参与,为娘的死士军团损失的有多惨。所以,你是不是借我点人马?”
“您还真敢开口,清儿手下可没有百万雄师,您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我极为为难啊。”酒杯滴溜溜地在左沐清的手指间翻滚着,杯里的酒却一滴未洒出来。
“怎么会呢,虽然我刚和星楚有了过节,但是月影的女皇为了成全你和云宁的皇子不惜在自己的册后大典上在四国的权臣见证下为你演了那么一出闹剧,月影的清颜公子也是你的夫侍之一,所以你借几万人给我应该不会太困难,是不是?”
左沐清放下手里的酒杯,黑眸直视她的眼睛,五分认真五分好奇地问道:“我能知道您最终的目的是什么吗?”
左凤羽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恨意,随即似乎还有一些迷茫。半晌,沉声开口:“我也不太清楚,我最终想要的结果是什么,但是唯一肯定的就是将那个夺走我一切的混蛋,道貌岸然的混蛋赶下来,把属于我的东西夺回来。”
左沐清有些可怜地望着望着她,轻声叹息:“有些东西不是你认为是你的就是你的。”
“废话那么多干什么,清儿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若是我不答应呢?”
“那我就没钱养左新河了,这个社会养不起的孩子下场都很凄惨的。”左凤羽惺惺作态地叹口气,“本想着在身边多留几年,怎么说也养了这么多年。谁知……唉……”
左沐清心里冷笑,面上却挂着气定神闲的笑容,左手支着下巴,很无辜的模样,“本想着您争这一切不过是为了给两位小姐争一个未来,没想到您这般无情。不仅仅对养子无情,对自己的丈夫和女儿也这般无情啊。”
“你什么意思?”左凤羽望着她似笑非笑的样子,心里有点发毛。
“哦?我竟然都忘了说吗?”左沐清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贵府两位小姐和她们的父亲们目前正在我云雪堂做客呢。”
“你……”左凤羽猛地起身,手指指着她,脸气得发白,咬牙切齿地道:“她们是你姐姐!”他明明将他们都藏身在了很隐秘的地方啊,为何还会被找到?难道因为云雪堂的玄部?
左沐清无辜地眨眨眼睛,“是啊,那去我那里做客有什么问题么?更何况左新河还是我的哥哥,您的儿子呢!”
左凤羽一时心里有些慌乱,原本的胸有成竹也变得犹豫起来。
“你想做什么?”左凤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震惊如平常,到底那一丝颤抖还是出卖了她。
“不做什么呀,不过是想让左家主衡量一下儿子和女儿哪个更重要罢了。”
“你威胁我?”左凤羽的语气里愠怒味十足。
左沐清委屈地扁扁嘴,“明明是跟您学的。”
“若是我坚决不放左新河呢?”左凤羽试图做最后一丝挣扎。
这时窗外的夜空中绽放了一朵璀璨的烟火,短暂却奇异的美丽。左沐清回过头,淡淡地笑道:“您不放也没关系了。”
“你什么意思?”左凤羽心里浮上一种不好的预感。
左沐清利落地起身,“谢谢您今晚的招待。”言罢一个纵身,向烟火的方向纵去。
左凤羽下意识地追到门口,却发现门外已经是满满一院子的黑衣人。自己的人已经统统倒在了地上。她万分诧异和不敢相信。左庆和左奈因为心腹的关系一直在房内陪着她,倒是免于一难。左奈凑近了她,低声道:“家主,如今怎么办?”
左庆叹口气道:“三小姐方才明显是拖延时间,而且她方才应该有过心软,家主太执着了。”
左凤羽似乎终于明白了现在的情势,明晃晃的刀剑折射的光芒让她有些睁不开眼睛。她突然望着天,仰天嘶吼:“天要亡我啊。凭什么她凤银羽可以高高坐在本属于我的那个位置上?凭什么她可以虏获蓝溪的心?凭什么我如此费尽心机还要落得如此下场?”
银熙冷笑一声,接过落白递来的纸张,高声念道:“宁春晨凤佑五十六年入宫,很快便怀得凤女,五十七年初以上香祈福为借口,在苏镇小农村里购得一女婴,谎称半路动了胎气提前产女,回宫后赐名为凤金羽。”
左凤羽愣愣地看着银熙,一副有听没有懂的样子,终于醒过神来,她瞪大了眼睛。
“不会的,不会的……我是母皇的孩子,我肯定是母皇的孩子……我是有皇族血脉的……我留着凤凰的血……”左凤羽声嘶力竭到喃喃低语,一时腿软地坐倒在地。
“而且,宁君是红杏出墙被太上皇秘密处死的。而且,那个姘头你也认识,就是利用了你二十年的黑衣人。”
云雪堂玄部的消息,让人不得不信,却又如此的让人绝望。她终于明白了父君为何每次看自己的时候都带着莫名的疏离。她终于明白为何父君每个月总有几天会不让自己进他的殿门。她终于明白为何每次自己提到父君,军师都会面露难过之色。
原来自己不过是从出生开始就被利用的一颗棋子,这么多年自己的苦心经营和费尽心机此时想来居然如此的讽刺和不堪。
左凤羽突然冷静了下来,她面部表情渐渐柔和下来,望着打头的银熙和落白,轻声问道:“你们决定怎么处置我?”
落白撇过头,银熙转着手上的戒指,道:“你死,小姐和夫君们活。”
“好,但是请放过左奈和左庆,他们并没有参与我暗地里的这些事情。”
“家主,左奈陪您一起上路,您习惯了左奈的伺候,黄泉路上还是左奈陪着才能走得舒服些。”
“自从家主您自天寒地冻中把我捡回来,我就发誓一辈子跟着您。所以你去哪里,我左庆自然也去哪里。”
银熙哈哈一笑,“好令人感动的主仆情意啊。不好意思左家主,他们知道太多了,所以非死不可。”
她话音落,两人已经用左凤羽送的匕首捅进了肚子里。左凤羽一时悲痛地闭上眼睛,那只匕首所有被赐予左姓的人都被赏赐了一把。所以当左广将匕首递给她的时候,她眼神平淡无波,道:“我猜到了是你,果然养虎为患了。”
“家主,走到今天这一步,并非我愿。”左广重重地跪在了台阶前。
“清儿用什么收买了你?亦或者你一开始就是她的人。”左凤羽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左广念在这么多年我对你还算不错的份上,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您说。”
“我走了以后,帮我照顾着些沐寒和沐浔。她们都被我宠坏了。而且她们也并不知道我暗地里做的这些事情。”左凤羽道。
左广起身,答道:“家主放心,主子已经吩咐过了,今天的事情就当什么都没发生。您死了,所有的恩怨一笔勾销。左家于她不过是路过时都不会看一眼的宅子而已。”
左凤羽放下心来,从左广手里拿过匕首,含笑刺入了自己的胸口。无论生前多么辉煌,多么功成名就,多么的张狂,死后也就是一副安安静静地骸骨,若干年后,或许和尘土已然分不开了。
左凤羽眼睛慢慢地闭着,却听到无比震惊的一个消息:“我家主子其实姓凤。”她骤然睁大了眸子,死不瞑目。
夜风有些凉,寂静的小路上马蹄声渐渐传来。艳红的衣袍在月光下张扬地飞舞着,似跳动的火焰。火焰包围着被披风紧紧包起来的一团。
左沐清感觉腰间环着自己的手臂慢慢收紧,鼻息间是令人安心和依赖的味道,她微微一笑,“哥哥,再抱紧些。”
怀中闷闷的声音传出:“你都看到了?”左新河想到自己那些类似日常记载的画册,脸逐渐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