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迟上一阵子,或许更好一些,终究还是没有开这个口。
“你忙了这一天也该累了,且回去歇着吧,晚上就不用再过来了。”老夫人拍拍穆语蓉的手,催她回南秋院,又叫了老嬷嬷代自己送一送。穆语蓉只推却几句,养娘抱过斗篷,两个人先后出了老夫人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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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然间日头已经不见了,天地之间都莫名是黄濛濛的一片。冷风灌进脖子里来,穆语蓉略裹紧身上的大红羽纱面鹿皮底子斗篷,更抱紧怀中的袖炉,脚下稳当踏着木屐,想着快点回去。却没等回到南秋院,雪就落下来了。
出来的时候没记得拿油纸伞,倒是赶上这会下雪,且夹杂着些冰屑,养娘解下自己的斗篷想着给穆语蓉挡一挡雪,反而是见走在前头的人竟小跑了起来。养娘怕她跌跤,忙喊两声,穆语蓉好似没有听到。
任性的跑了一阵,到了廊下能够躲一躲,穆语蓉方停住步子,转身去看养娘也小跑着跟上来,脸上终于有了两分笑。偏是她一跑,那风变得更凌厉,在她脸上刮几阵,跑两步身子有热了些,面上便显出两分的红晕。
“小姐却不说一声便走得这样急,只担心小姐不小心摔着了,怕是半年过去奴婢都得心里头愧疚。”养娘喘气略有些急,穆语蓉抬脚便走,她继续跟上去。就是觉得略有些胡闹了也不敢说话,小姐越是反常,她心里头就越不安。
这么闹一下,穆语蓉脸上始终带着点笑,和养娘说着话,只沿着长廊一路走回去。如此直到到了自个的房间外,便瞧见有个人懒懒的靠着墙立着。穆语蓉脸上的笑顿时凝滞,脚下步子微顿反而走得更加急,越过那人直接进了屋,咬牙说,“关门关窗,半只蚊子都不许放进来。”
在外头伺候的丫鬟见自家小姐瞧着竟是生了气,便是养娘还没进来,也不得不照着吩咐关上门。养娘不过迟了穆语蓉一步,却一样被关在了门外,一时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她转身,与收敛了懒洋洋神态的人行了个礼,道了一声,“见过九皇子。”章珣却没听进去她半个字,只随便摆了摆手。思量间,走到窗根子底下,敲了敲,屋里面全无半分回应,反而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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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语蓉进了屋,解了斗篷,换了绣鞋便听到有人敲窗子,越是咬牙不理,心里一时又恨恨的。人回来了还偏送信说回不来是几个意思?可恨她信那些话,暗自恼了一回,转头这人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当她好玩弄呢?
心里头愈是觉得气愤,又似乎越叫人瞧着她的在乎。穆语蓉更气烦,坐在床沿看白猫阿寻在被褥上玩银薰球,恨不得立刻便将这些东西丢出去给外头的人。多想两下,把自己气得更不行。
本以为分开之后,说不得渐渐就淡下去了,哪里知道眼见着好似一日比一日牵挂在心。初时日日收到他的信,听他说一说细锁之事也不无趣,有时候看着信,便觉得自己也到了那个地方。不同的消息传入临安城中,多半都是好的。虽觉章珣当无时间天天写信,但他那么做了,她没有多劝,只因觉得他必比自己会更有分寸。
前两个月,忽然信就断了,她没说什么。之后日子长了也仍无半点消息,她没有追问,也干脆不去打听,该怎么过仍是怎么过。可今天就又得了他的消息,熟悉的字迹,熟悉的语气,偏道是糊弄自己的玩意……她恼章珣拿假话骗她,更恼自己在看到章珣的瞬间就失了自持。
窗户叫外头的人给拍得响个没完没了,穆语蓉听得厌烦,站起身又走到窗边豁然将窗户打开。当下瞧见那人正站在外面,躲过去没因为她开窗的动作而被打到,却被风雪盖了一头,头发上沾着些许的雪片,发丝更随风飘摆。
“我回来了。”章珣的身量又长高许多,站在窗户外,仍低头看穆语蓉,轻轻说出一句话,又有万千情绪蕴含期间。他脸上挂着笑,比冬日暖阳更能够焐热谁的心。
穆语蓉当即眼中一热,背过身,心情反而平静了一些,想着,自己长高了许多,他倒好像比自己长高得还多一些。又想,边关那样的地方,如何也没有将他养糙半分,还是派清冷仙郎的味道?一时再想着,好像也不是这般,至少看起来要更稳重了,也更凛冽了,添了几分成熟。
感觉到有人在身后扯她的袖子,又拿有些凉意的手钻进她衣袖里偷暖。穆语蓉当下便在心里骂了声无赖,却只反握了他的手,一点点摸索他的手心手背,努力多给他一点温度。
“转过来给我瞧瞧。”章珣拉拉穆语蓉的手,低声道。再听他的声音,穆语蓉觉得不对劲,依言转过身,却蹙眉问他,“你嗓子怎么了?”章珣一双眼睛恨不得贴到她的脸上,穆语蓉伸手摸摸他的额,竟是有些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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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珣看着先前跑进屋去的人,一时不再说话只从屋子里快步出来。却也不过上下打量他两眼,脸便沉下来又将他带到了暖阁。他任由摆布,全无半点儿反抗。
让章珣在炕床上坐下后,穆语蓉让养娘吩咐人打了几盆热水送到暖阁。热水送到后,她取出自己平日备下的伤药,干净的白布,剪刀之类的东西摆在了条几上。接着也不说话,拿眼看着坐着的章珣,一副“你自己明白”的表情。
还记得走的时候,穆语蓉没有现在这样高挑,便是冬天穿得厚厚的,也一样瞧得出来削肩细腰,倒是过于瘦了一些,偏又身姿窈窕,该长肉的地方似乎并没有落下。章珣不看穆语蓉,只仔细打量过了她一回,不安分伸手揽上她的腰肢,被一下子打落。
“伤到哪里了?给我看看。”见她急眼,章珣但摇了摇头,示意穆语蓉也坐。穆语蓉瞪他一眼,气得直接剥他外衣,便见里头雪白中衣腰际被染红一片。穆语蓉没看章珣,扒开衣服也顾不得看他一身腱子肉,只瞧见他腰间缠着的一圈白布都被血水打红,先前压下去的气恼又冒出来。
解开原本缠在章珣腰间的白布,穆语蓉用帕子就着热水替他擦干净了伤口的血痕。于是露出来道细长且皮肉外翻的口子,瞧得出来当时或许伤得很重,好在这会儿没有再冒血了。她没说什么,抿唇替他敷上伤药粉末,又用白布一圈一圈将伤口重新包扎,再重新帮他整理好了衣服,唤人进来将东西都拿出去处理干净,自己也跟着出去。
这期间,章珣没有说话,视线却从未挪移过穆语蓉的面庞。穆语蓉出去了,他也只是坐着,好奇穆语蓉拿出来的伤药,略瞧了瞧又嗅了一嗅。不多时,穆语蓉回来了,依旧无话,从章珣手里拿回装伤药的瓷瓶,将自己的东西都收了起来,跟着再出去。章珣看她不搭理自己,想要去追,被穆语蓉回头一瞪,倒不自觉乖乖坐回炕床上。
当下章珣被独扔在暖阁里面。想到穆语蓉这幅样子,越是喜欢得脸上挂着笑。暖阁的布置已经换过了,且添了一张小塌,章珣扫了两眼,觉得无趣。只是想着穆语蓉替自己处理伤口时,一双柔软细嫩的手。
既应她三年内便回来,如何能够食言?
等到穆语蓉再到了暖阁,养娘也跟在她的身后,手里却是端着汤药与蜜饯。养娘将东西搁下便出去,穆语蓉将汤药送到章珣的面前,说,“把这个喝了。”
看一眼黑漆漆的药汁,章珣伸手接过,一口气喝完了,搁在条几上,顺手喂了穆语蓉一个蜜饯。见穆语蓉愣神吃下,章珣又起身一把将她抱起来,走到小塌方将人放下。穆语蓉担心他伤口,因而没有挣扎,只是问他,“你自个回来的?”
“已经结束了,赶着回来见你。”章珣让穆语蓉坐在自己怀里,也半靠着小塌,两手揽着她的腰肢,便只这样也觉得极为享受。却也是,能看着她,就觉得一切都好。
穆语蓉听他轻描淡写,越觉得不喜,又质问,“今天那信是怎么回事?”章珣笑着不说话,穆语蓉便确定了他的心思,当下离了他,在一旁坐着,道,“你就是这样耍着我玩。”可话出口,反倒有几分娇嗔的意思。
“你要是不生气,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章珣伸手挑了一缕穆语蓉的发,捏在手里把玩半晌。穆语蓉没说话,章珣又从背后拥住她,“本来是要年后才回,我等不及,便先陪你过年节。”
由是章珣没有说也知道他这一路赶得辛苦,眼底青黑可见,即便眼睛看着有神也掩不住疲态。结痂的伤口都能又裂了,便知道这一路颠簸几多辛苦。穆语蓉觉得自己这样想不好,可章珣回来了,哪怕是这样回来的,她依然万分欢喜。可她毫无准备,也没有精心打扮。
“不生气了。”章珣放开穆语蓉,却抓了她的手送到自个嘴边亲了亲,低声哄着。穆语蓉一时没有说话,不过半晌功夫,本抓着她手的章珣也没了动作。穆语蓉转过身,便见他阖眼睡着了,想抽回手却被握得紧紧的,只得用另一只手取了薄毯替他盖上。
坐着看章珣睡了会,听到外面养娘唤自己,穆语蓉掰开章珣的手,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便出去取了东西。再进来暖阁,方走了两步,正撞见原本躺着的章珣猛然从小塌上坐起来,一双锐利的眼睛四处搜寻着,直看到她才似松了口气,仍闭了眼重重躺下去,嘴角扬起了笑。
穆语蓉当下在原地愣了一瞬,走过去将怀里的衣服放到小塌的另一头,又坐到章珣的身边。章珣十分顺手地揽住了她的腰,穆语蓉没与他计较,只是说,“你身上的衣服都脏了,我找了身干净的,要是不舒服,就先换了再睡。”
章珣蚊子哼哼一样应下了一身,揽住穆语蓉腰的手却骤然使了些力。穆语蓉一下没坐稳,直接撞到他硬邦邦的胸脯上。当下觉得压到了章珣的伤口,可被章珣死死箍住了,却没法去查看情况。
眼皮子略抬了抬,章珣从眼缝里看着穆语蓉,拍了拍她的背,说,“陪我一会。”穆语蓉觉得他这是犯了回病,但被压在他胸口,抬头也只看见他的下巴,便忍不住咬了上去。
浑不觉疼的章珣仅仅是彻底睁开了眼,看着穆语蓉的同时一个动作便将她压在了身下,然后好好的“欺负”回来……比之过去更加被章珣的力量压制的穆语蓉,深刻意识到,有的人,已经学会蹬鼻子上脸了!可嘴巴被人叼着,她这会儿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唯有几声呜咽。
☆、第60章 温存
章珣刚用过药,满嘴的清苦,偏要叫穆语蓉也受一回。只她被章珣喂了蜜饯,唇舌之间不免沾着甜味,他又似借着这样的法子消消口中甘苦。两人已许久不曾见过,相思的情绪在心底徘徊过数年,此时一旦迸发,更加难舍难分。
直觉得呼吸都要被章珣夺去了,她才被章珣放过。章珣一手撑在小塌上,支起了身子,却目不转睛盯着身下的人。一面看着,一面伸手抚上她殷红的唇,又细细抚过她的眉眼,脸颊,终回到唇瓣停留,轻轻的摩挲,眼眸满盛的是爱怜与眷恋。
“还有半年。”章珣声音有些沙哑,语气却极认真。早点回来,便可以早点准备,早点儿将她娶回去。他一直在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不过,曾经没有意料可以成真,却终是得到眷顾,给了他这个机会。
穆语蓉微微垂眼,长长的睫毛盖下来,像是折翼的黑蝴蝶,两颊红晕更浓。她没有说话,只笑了笑,握住章珣的手,借势坐起来。摁着章珣躺下,方道,“你先睡上一会,等晚膳好了我再喊你。”
大约是占了一通便宜多少满足,章珣这会也十分温顺,她说什么便是什么。见章珣闭眼休息,穆语蓉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出去吩咐厨房炖上鹿肉黄芪汤。今天庄头送来的东西里正好有这些,可以拿来给章珣补补身子。
养娘看穆语蓉脸色好转许多,心中安定,待她交待完话,应下来,道,“方才三夫人派人来说,她过两日要招待位贵重的客人,想要问小姐借青白玉雕云破月出山水插屏并黑釉剔花缠枝牡丹罐用一用。”
穆语蓉听过笑了笑,说,“那插屏罐子都在祖母屋子里摆着,也不在我这,来找我说有什么用处,还不如直接去求祖母划算一些。”养娘便在穆语蓉耳旁又说了两句话,穆语蓉便道,“那等我明天见了三婶再问问。”
一时,又有丫鬟进来说是弟弟穆立昂请她过去。穆语蓉想着晚饭没这么快摆上,正巧容章珣多休息一会,自便穿戴好斗篷风帽往穆立昂处去。雪已经下了一阵又越下越大,地上铺了白白的一层,踩上去又聚成薄薄的冰,穆语蓉走得小心,与先前回南秋院时的心情却大有不同。
寻到穆立昂时,他正在书房与人辩论着什么。穆语蓉略站着听了片刻,听出他们辨的是什么东西,也知道书房里的另一人是宋景止。
两年多前,宋景止参加科考,一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