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添扫了楼暄几眼,扫了我几眼,又扫了秦浪几眼,丢出一句让我想杀她而后快的话:“我当是什么事呢,原来又是三角关系,真没新意。”
神啊,我疯了!
更可怕的事在后头,苏延好死不死地冒出一句:“原来染染你红杏出墙,哈哈哈……红杏出墙……”
“有种你再说一遍!”我冲上去打人。
苏延早料到我会来这一手,嬉皮笑脸地跑开了,一边跑一边嚷嚷着“一枝红杏出墙来啊出墙来”。
向来脸皮薄如蝉翼的我再也受不了这些非人的打击了,掩面奔出了房间。
没脸见人了,我没脸见人了,这个洛阳我也待不下去了。
月黑风高出走夜
当天晚上,月黑风高杀人夜。适合杀人、放火、偷窃、抢劫等等等,只要是见不得光的事情,都可以挑在今晚做。当然,这无疑也是一个适合出走的好日子。运气向来差得可以的我居然也得到了上天的眷顾。天时地利人和,不走我就是傻子。
出门在外,生活本来就乏味。好不容易出了件这么“轰动”的事,他们当然不会轻易放过我,一个个八卦得风生水起。四师兄好了伤疤忘了痛,兴致盎然地加入了八卦大军,左一句“红杏枝头春意闹”,右一句“一枝红杏出墙来”,好不开心!总之,从今天开始红杏俨然就成了我苏染的代名词。
其中要数苏延最过分,他一看见我就会邪恶地冲我招招手,并且嬉皮笑脸附上一句“小红杏到哥哥这里来”。
我和秦浪一个全身冒红光,一个头顶冒绿光,同处在风口浪尖上,他能泰然自若,我却做不到。最令我无法忍受的是,楼暄同样属于是非圈中人,他却无比乐意被大家当成勾引我“红杏出墙”的罪魁祸首,不仅笑嘻嘻地凑过去听八卦,时不时还会插上一两句嘴,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是可忍孰不可忍,善良并不代表我好欺负。在痛打了四师兄和苏延之后,我终于决定离开这个鬼地方。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欠楼暄的情只好来日再报了。我脸皮薄,经不起他们这么折腾,何况还有梁添在,她和楼暄的关系不尴不尬的,她不在乎不代表我不在乎。事情已经够离谱了,我可不想从中再掺和一脚。
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对于楼暄是怎样一种感觉。他肯为我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我感激他;他肯守着那段之于我已经不存在的回忆,心心念念,我愧疚于他;他负了梁添,害她有家归不得,我怨恨他……种种情绪纠结在我心头,我能选择的终究只有逃避。
回房间后,我草草收拾一番,趁着月黑风高的好环境离开了风云客栈。
自从发生了绑架事件,我变得特别小心谨慎。武功不行我可以靠智慧,师娘教的那些本事不是光用来撑场面的。我在头上插三支簪子,上面分别涂了不同的毒药。秦浪可以用它当暗器,我也可以,而且我比他更毒!不过考虑到我没有秦浪那么炉火纯青的发暗器技术,我又把从师娘那里偷来的迷药藏在袖子里,左边七里香,右边三步倒,见机行事,谁敢偷袭我我就洒一把迷晕他。真佩服我自己,太聪明了太聪明了。
人得意起来,心情就会大好;心情大好,走路就会更加有力气。一路上我就当自己是在游山玩水,流连于各个小镇集市,好不开心。下次见到岳峰我一定要好好感谢他一番,若没有他给的银子,我哪能活得这么潇洒,这么惬意。虽说还没想好要去哪里,但怀揣着十万两银票,至少我不用担心自己会落得个风餐露宿的下场。
我怕苏南他们会找我,专挑那些冷清的地方走。
他们太了解我了,深知我喜欢凑热闹。我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在一个地方也不敢逗留太久。等到离开风云客栈的第十天,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什么地方了。路痴的坏习惯依然没有改,这点令我很是心烦。
走在不知名的小镇的一条不知名的街上,我嘴里啃着糖葫芦,一边哼着随口乱编的小曲,慢悠悠地荡着。刚才还冷冷清清的街道上忽然间热闹起来,四周人各路行人乱窜,跑得飞快。路边小贩也在同一时间纷纷收摊,客栈酒楼关门关窗的声音砰砰啪啪一阵乱响。
我闷了,拦住从我身边跑过的一个女人,“请问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大家都跑这么急啊?”
莫不是苏南他们追来了?不对不对,苏南他们追来要跑的也是我,跟其他人有什么关系!看来我的确被他们吓怕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这个多疑的毛病委实不好。
那个女人脸色很不好看:“姑娘,你赶紧回家吧,外面危险。”
“危险?”我眉眼拧成一团,“怎么了?”
“据说有个叫什么红颜的妖怪出现了,昨晚在隔壁镇子杀了十几个女人呢。刚刚县令大人贴出了告示,让大家在家躲一躲。姑娘你还是赶紧回家吧,那妖怪要杀的就是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子呢……”
我哆哆嗦嗦吐出四个字:“逝水红颜?”
“对对对,就是逝水红颜,快跑吧……”
女人没空和我继续唠嗑,慌慌张张跑远了。我大脑一片萧条,只有四个字是清晰的:逝水红颜。我儿时的噩梦啊,没想到今天居然要变成现实了。
旁边一家客栈关门的刹那,我以最快的速度奔了过去:“等一等别关门,救命啊救命!”
“姑娘你还是走吧,我们不做生意了。”伙计把我拦在门外。
我急了,掏出一把银子:“给你,都给你,不用找了。”
“不是钱的问题……”伙计很为难。
“对,不是钱的问题,是命的问题,你不让我进去我就没命了!”
“……”
“老六,就让这位姑娘进来吧。”屋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那个叫老六的伙计马上松开了按住门的手,应了一声:“是,掌柜的。”
我拍拍胸口,气喘吁吁。身后响起啪的关门声。
“姑娘没事吧?”老掌柜问我。
我摇摇头,嘟囔着:“没事没事。怎么好端端的那女魔头就出现了,这不是存心不让人好过嘛。”
“唉,可不是吗。姑娘还是早日回家的好,躲在这客栈里也不安全呐,听说隔壁镇子上好几个女人都是在客栈被杀的呢。”老掌柜摇摇头,“作孽啊,真是作孽啊!”
回家?我心中一片清明。
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肯定不会想到我有胆子回京城。到时候让岳峰找个好地方把我给供起来,山珍海味任我吃,岳峰任我蹂躏,既不怕逝水红颜那个不男不女的妖怪,也不用担心被爹和哥哥们发现。这样的生活该是多么美好!
“姑娘?”老掌柜唤我。
美好的梦想一下子破灭,山珍海味和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岳峰瞬间消失了,眼前是老掌柜堆满皱纹的脸。唉,原来我又回到了残酷的现实。这里离京城还有很远的一段路,逝水红颜又阴魂不散的,要回家也得先躲着,避避风头。
“掌柜的,你给我开间上房,再弄点吃的。”
“好的,老六,你带这位姑娘去天字一号房。”
这里不比风云客栈,虽然同是天字一号房,等级却有着本质的区别,简陋多了,好像很久不曾有人住过。老六帮着收拾了一番,我无意中瞥见房顶的角落处挂着蜘蛛网,不由想起了我那英年早逝的毒蜘蛛小黑。
师娘说的对,我养什么死什么,小黑被我养死也是迟早的事。
想当初在蜀山我帮养师父喂了两天马,结果马死了;我把玉青师姐的兔子抢来玩了一阵子,结果兔子死了。我不甘心,跑去厨房自告奋勇帮厨子养鸡,鸡总算没有死,不过全被黄鼠狼叼走了。
师兄们听说了这件事,笑得前俯后仰,全身抽搐,给我冠上了一个动物杀手的称号。以至于后来我想帮瑶冰师姐浇花她都不让,她是这么说来着:“这花儿开得多么美丽多么娇艳多么灿烂,你怎么忍心看她们刹那芳华,零落成泥碾作尘……”听得我当场就想挥剑自刎。
“姑娘,收拾好了。”老六把我从挥剑自刎的绝境中解救了出来。
我叹了口气:“还是帮我换一间房吧,就隔壁那间好了。”
看到蜘蛛网,我就会想起小黑,然后会联想到被我养死的其他种种动物,心里不是滋味。还是换间房好,眼不见为净。
老六挺不耐烦,抽抽嘴角,很无奈地领我去了隔壁的天字二号房。也难为他了,辛辛苦苦收拾了半天,结果我说要换房间,换做我也会不耐烦。
“得,姑娘你先看好了,满意了我再给你收拾!”老六推开房门,语气颇不友善。
我不怎么好意思:“不用了,我自己收拾,你去给我弄点吃的来。”
老六出去后顺便把门给带上了,房间里空荡荡的只剩下我一个人,霎时间心中又压抑起来。我算不上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能令我害怕的,那也就只有逝水红颜了。小时候娘那些用来吓唬我的故事和后来师娘讲给我听的那些传说,无形中在我心里铸就了逝水红颜的恐怖形象,令我产生了阴影。
我无力地靠在床上胡思乱想,刚回忆到有着娘娘腔嗓门的十六师兄在悬崖上喊我吃晚饭的场景,门吱的开了。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老六送饭的速度真惊人。我从床上起来,看见的却不是老六,而是老掌柜和一个穿蓝衣服的女子。
老掌柜看见我在这间房,有些吃惊:“姑娘你不是……”
“哦,我不大喜欢住隔壁所以换了间房。”我解释。
“不碍事不碍事,打扰姑娘休息了。”老掌柜一脸慈祥,转身对他身后的蓝衣女子说,“姑娘要不就住隔壁吧。”
“嗯。”蓝衣女子好脾气地点点头。
门又重新关上。
那个蓝衣女子的打扮很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而且就在之前不久见过。我想了想,似乎那日在风云客栈,天山派的女弟子们都是一身蓝衣,头簪碧玉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刚才的蓝衣女子应该就是天山派的人。邙山法会已经结束,天山派的弟子也应该回去了,这位女子可能是在路上和同伴失散。反正不可能是和我一样,被打击得负气出走。
吃完晚饭我又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夜幕悄悄降临,明月当空照,繁星闪烁耀眼,勾勒出一幅很美的夜色图。然而整个镇子却笼罩着一层诡异的气氛,逝水红颜的再次出现给这里的人带来了无限恐慌。本该在这个时候亮起的万家灯火却迟迟未出现。无论男女老少,只要是人就坚闭门而不出,唯恐灾难降临到自己头上。
我关上窗户,准备早点睡觉,睡着了就不会想东想西自己吓自己了。桌子上的烛火还在舞动,灯芯燃烧着,发出细微的啪啪声。那红色的烛泪沿着蜡烛滴落,我剥下一点放在手心把玩,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仿佛又回到了被娘哄着睡觉的童年。离开家也有一段日子了,不知道爹娘他们好不好。我这么任性地逃出来,给他们留下一堆的烂摊子,他们肯定又担心又气愤……
吹灭烛火,我静静地躺在床上。外面风呼呼地吹,使这诡异的气氛中又增添三分恐怖。我手心里攥着淬过毒的簪子,尽量让自己放宽心。楼暄敢于拔剑和逝水红颜拼命,我呢,人家还没来就吓成这副模样,被他知道肯定又会小瞧我了。蜀山弟子不畏生死,我不能为师父抹黑!
对,没什么好怕的,逝水红颜有什么了不起!我闭上眼睛数绵羊。许是累了,困意一会儿就将我吞没。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顿时血气上涌,手上的簪子又握紧了三分。听声音好像是从隔壁房里传来的,白日里那蓝衣女子的相貌浮现在我的脑中。难道她出事了?
我不敢大意,连鞋子都没穿,蹑手蹑脚走到墙边。
这里的客栈简陋,房间之间的墙壁是木板做的,因为时间长的缘故,墙上有细细的裂缝,刚好容我偷看。
隔壁房间的窗户是开着的,在月光的映照下,血腥的画面闯进我的眼帘。瞬间,我的瞳孔陡然放大,本能地想开口尖叫,然而极度的恐惧又使我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我捂住嘴巴,竭力屏住呼吸。右手中的簪子被我握得太紧了,刺破了手心的皮肉。我能感受到血液挣破皮肤渗了出来。
生死之间
这本来是一个很美的夜晚,月亮散发出柔和温馨的光芒,打在房间的地面上,也照亮了眼前的一幕。白天有过一面之缘的蓝衣女子正被一个黑衣人按倒在桌子上,她死命挣扎着,而掐住她脖子的那双手却越收越紧,容不得她有半丝喘息的机会。蓝衣女子的身子抽搐几下,终于不再动弹,瘫在桌子上。
黑衣人俯下身,一口咬在蓝衣女子白皙的脖子上,那股子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