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虎的父亲就是其中一个。约八个月后,下山虎出生了,但他娘却因产后风离开了这个世界,把刚出生的他留给了名义上的爹。
下山虎自小也得不到父爱的,渐渐长大,他的相貌、身材跟刘太公、大官或名义上的父亲都不似,至于他那死去十多年的娘,谁也再记不起是啥模样的了。
下山虎早年时便以凶狠好斗在当地出了名,打起架来从不知退缩,他虽然生得身材较矮,但却骨子扎实,打架时忍耐力强、动作灵活,每次与人斗殴,发狠时他的印堂总是发青,目露凶光似饿狼见血。所以,虽然从未学过武功,但打起架时,就是学过功夫的人,三两个也不是他的对手。平时多与村里村外闲汉无赖交往,偶然也做些不尴不尬的短命买卖。因此,一发不讨人喜欢的了。
到了下山虎懂事以后,便听到人们议论他的来历,就是他真正的父亲是谁?这在任何年代也会是个逗人发闲噱的话题。下山虎开始不以为意,后来见多了人们那异样的不怀好意的有带有蔑视的目光,心里就很不是味,但又总是宣泄不得,常常积压着,后来一个多嘴的婆子有天把他娘亲那短暂的痛苦经历告诉了下山虎,他才明白自己上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在他二十二、三岁那年,有一天他喝醉了酒回家,父亲数落了他几句,言语不合俩人吵了起来,父亲骂了他一句“狗杂种”,他便凶性大发,用砍柴刀将父亲劈翻在地。这一劈也劈醒了下山虎自己,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潜进刘太公家,将里面连大官、太婆(此时刘太公已死)等一十三口人尽数杀死,并放下一把火。
案发后拉了几个人进了秦岭,日后便拦路翦径、打家劫舍,当上强人,公然对抗官军的剿捕。开始时只有十来人,也没有固定巢穴,每当官军追来便连夜逃亡。下山虎逃窜很有办法,如在白云观后山滚下来那种,也是他最拿手的救命绝招。就这样熬过十来年,被他混出了“下山虎”这个名堂来。有次他路过卧虎山,被当地的强人拦住,他叫板对方说,赢了他手中的单刀,自当奉纹银廿两作买路钱,于是二人狠斗三十多个回合,不分胜负。二人惺惺相惜,一通匪号,原来那人叫一阵风,带着几十个喽罗在此占山为王。两人结为兄弟,下山虎年长当了大哥,一阵风为弟,自此以后,两人遂以卧虎山为巢穴,狼狈为奸,骚扰四乡,奸淫虏掠,作恶多端,手下喽罗的人数最多时几近三百人。因前几年有一次被当地乡勇引领官军围剿,大量歼灭山贼,连山寨也被焚毁,单单逃脱了下山虎等二十来人,顺便在乡下抓捕了一些通匪的乡民,以堵塞他们的耳目。下山虎与一阵风计议良久,觉得四处逃窜躲避官军剿捕,不如花重金买来度牒出家,找一处寺庙观宇作安身之所更妥当。一同逃出来的强盗中有一小头目是濮州人,打听到白云观主持刚羽化,朝廷仍未任命新的主持,下山虎他们遂用五百两蒜头金的重金买通濮州道政司的官员,先为一阵风买来度牒,起名法善,安插进去当主持,然后众强人再陆续买度牒来搭挂,一年多时间,便将原有道人悉数排挤迫走,直至都换成他那一帮强人。下山虎早年己被破了相,不好出头露面,因而只能躲在白云观里作幕后操持了。而白云观知客唱道情词儿,则是他们一伙商定的暗号。昨日项充在山门外窥视,已被知客瞧见,遂用道情通知众匪,马上,在外人不经意之间,白云观便变得外松内紧的了,所以,当时就是有十个项充,也要被一一捉拿的。幸而在这当儿,这下山虎一伙的天生克星、催命判官樊瑞正好在白云观并插手此事,大展神威施法术兴风播火,将他们一把火烧掉,独剩下一个贼魁下山虎虽未烧死,但也变得疯疯癫癫,废人一个。
至于那几个女人,原本是良家妇女,当年被下山虎一伙强抢上山寨,初时哭哭啼啼要死要活,但经不起下山虎他们一伙的威吓利诱:一怕强人们去洗村,连累父母兄弟,二来在强盗窝里不愁吃喝穿戴,几年下来,早已死了廉耻之心,只好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钟,得过且过罢,从卧虎山跟着这帮强人来到白云观。只可怜这一回却与众强人一起,同遭回禄的毒手,令枉死城里多了几只糊涂鬼是了。
插进这一大段文字交代了下山虎的来历后,书归正传,又要接回前文了。
当日知县审理白云观一案,因唯一证人在庭审时因惊恐失心疯而无法作证,而其余材料亦支离破碎,疑窦颇多,不足以具结。但濮州道正司却要求下面县里快快具结了案,县里据实条陈,不予理会,府尹调来档案复检,仍难定夺。不久,吏部公函到,新县令克日到任,原县令调太原县。新县令到任仅月余,此案便从简具结了不提。
这日,道录院左道录徐知常早朝后得徽宗皇帝召见,谈及上天垂象预示、将于入秋后册封真人先生一事,并询各地道政情况,在场的官员只有皇上的姐夫王晋卿作陪。
徽宗道:“徐爱卿,寡人所虑并非空穴来风,道士在京城飞扬拔扈,已令百姓侧目,官绅微词了。”
徐知常道:“圣上,怕是有人谗言陷害吧?”
徽宗微笑道:“哦?你可知寡人消息何来?”
徐知常道:“微臣不知。”
徽宗冷笑道:“王爱卿,当时你也在场听到的,还是由你告诉他吧。”
王诜道:“是,皇上。徐先生,昨晚我等在樊楼吃酒,听得人讲,上月樊楼共发生较大的吃客之间争执共八起,全部与京城各观宇道士有关。至于其他酒楼,最近屡有类似情况。”
徐知常道:“哦?偶然的吧?不过,回去我将严加查处的。”
王诜笑道:“徐大人,一个月偶发八起相似事件?你说秋闱时把这拿去童子科作题目是否更有趣些呢?”
徽宗听了,正喝的一口茶全喷到地毯上,他忍不住也笑出声来,摇了摇头。
徐知常自知说错话,尴尬万分,只好敷衍道:“王驸马说笑了,卑职是有失察之罪,容徐某回去,召京城各宫观主持到神霄宫商议,约束道众。”
王诜道:“唔,这么说还差不多。”
徽宗又道:“徐爱卿,各地道政司可有什么新奏报?”
徐知常小心翼翼地回答道:“似未有所闻也。”
王诜笑着说道:“我却略有所闻。”
徐知常奇道:“驸马听到了什么?”
王诜道:“我从吏部得到消息,前两年,濮州白云观的观主紫微和洞微先生先后羽化,去年初濮州道政司举荐一个叫法善的道人去做主持,一年许时间,便将全观原有道士迫走,换上新的道士。但就在上月,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将丹房及后排房舍全部烧毁,共计二十八人罹难,其中三名妇女。地方县令因案情疑窦颇多而不肯具结,却被濮州道政司频频施压,最后串同吏部某些官员,调走这个县令,方得以草草结案。”
徐知常道:“呀?竟有这等事?”
王诜道:“这可是我的一个子侄当作趣闻告诉我的,他供职吏部,他已经详细阅读过此案的全部卷宗了。”
徐知常擦了一把额上的汗沁道:“小人、小臣实在不知有这等事。”
王诜看了一眼徽宗,说道:“此等小事,我想亦非事事都要徐大人躬亲的,不过,濮州白云观曾是真人驻鹤之地,怎容歹人藏污纳垢?如何会有三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被熏死云房之中的?徐大人有否必要对濮州道政司的官员重新审核?”
徐知常道:“是、是、是,驸马教训得是。”
徽宗道:“有几个女子死在云房?”
“是的,皇上。”王诜接着又说道:“濮州离东京仅一百多里地,亦可谓在天子眼皮底下,竟有这么荒谬的事发生。而且,那不愿具结的官员,据说已调任太原去当知县,这是否有报复的意味?否则的话,为何不迁任江南富庶之乡?”
徐知常道:“哦?”
王诜笑道:“不错,凡此种种,俱吏部所为,与道录院无关,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御史搜寻证据后,也有可能参谁一本的。”
徐知常道:“王大人,白云观一案有这许多内情,下官的确毫不知道,待下官回去立即派员到濮州查勘,揭出真相以报皇上。”
徽宗道:“徐爱卿、白云观新主持的审核任命暂缓几天,慎勿草率擅定。”
徐知常道:“谨遵圣上旨意。”
王诜道:“我只是写得两笔,平时只会说说大话、画画小画,还请徐大人您别介怀才好。”
徐知常心道:“驸马你这几笔可会要了人命呢!”
旬日后,诏书颁下,同意道录院的提议:濮州道政司的道官被重新委任,白云观的新主持亦同时任命。新任住持道号无为子,是华盖一门弟子,现任崂山玄清宫主持云霄道长的高足,丹鼎、医道闻名遐迩……
白云洞是个隐秘的山洞,不但藏在瀑布的后面,而且没路到达洞口。只有樊瑞这等顽童,才会树上过树的攀援到洞口进去的。
项充不明白,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俗人不似俗人、道士不似道士的樊瑞,真有本事躲在白云洞里三、四天也没事一样。白天睡大觉没人干扰,连吃的也是他弄回来的,项充不由得不服了他。
躲到第五天,樊瑞对项充说:“兄弟,我们明天一大早就走。”
项充奇道:“我们明天要去哪?”
“你不是想见你师伯吗?我带你去,”樊瑞微笑着说道:“而且,我也很挂念老爹他和小李衮呢。”
这正是:壮士一行唯重义,英雄无奈是多情。是了,到底项充听了樊瑞的话他怎么说呢,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十二回 推易数逍遥品酒 戏灵官樊瑞涂鸦
上回说到,樊瑞说要带项充去见郝老爹,项充听了不再吭声。他望着洞外哗哗流水,回忆起师傅,眼泪也不自觉地哗哗流了出来。
话说一清道人这日傍晚正在灵官庙客舍中打坐,监院玄光与九师弟玄英匆匆而来,一清眼见玄光脸色阴沉,玄英微带愠怒,不禁有点愕然,问道:“二位道兄有何见教?”
玄光道:“刚才冰雹暴雨,我等到藏经阁避雨,见阁中经典书籍被人翻动,上至二层,正昏天黑地,冰雹狂砸时,阁顶滚下一个人影。当我们下阁出去查看,却又踪影全无,真咄咄怪事!”
一清奇道:“竟有这样的事?”
玄英道:“我们也无法解释,据小徒明修说,此人疑是这几天来在灵官殿外露宿的小顽童,但在得到确认之前,我等仍未能肯定。”
一清道:“在未取得证据之前,凭什么怀疑别人的?”
玄光道:“正为此,所以要找那小童核实嘛。”
一清道:“为何捉不到那肇事者的?你们下阁之后见到什么?”
玄英道:“什么也见不到,那时天色昏暗,冰雹夹暴雨打下来,我们只听到有人跌下来的声音,但出阁外看时却什么也没找到,又没有人逃走的声音。”
玄光挠挠头,不解地说道:“就是这么奇怪,要说逃走一定瞒不过我们的,好像借了地遁一样。”
一清微笑道:“你们觉得那小顽童他会借地遁的法术吗?”
玄光有点底气不足地说道:“按理说,他应该没那道行的,但若用了符箓那就不好说了。”
一清仍笑道:“谁会给他符箓使用?”
玄光道:“这个贫道就不知道了。”
一清正色道:“据我师傅说,那小子虽说很有夙缘,也很有慧根,但现在充其量只是璞玉一块,还没经过雕琢的呢!”
玄英道:“那一清师兄你看怎么办好?”
一清道:“我协助你们找找那小子,看他去了哪里;二位师兄辛苦一下,麻烦你们清点藏经阁看看有没丢失或损坏了书籍,明早我们会面再作下一步打算吧。”
玄光道:“现在只能先这么办了。”
三人遂分头而去。
当天晚上,不管一清怎么找,还是找不到那小顽童,直到了第二天中午,仍然没有那小子的下落。反而是玄光和玄英他们,带人清点藏经阁,发现书籍都丢乱了,也没什么损失,只是少了一卷《登真隐诀》,玄光他们百思不得其解,要是那小顽童,怎么看得通这本书的?要知道看这本书不光要有一定道行,还得有这需要才会看。但要是看不通,他又拿这本书去干吗?
丢了小顽童,一清无法向师傅交代,在沂州再呆了三天,仍然以无所获,他只好先回幽州找师傅听候训示。
不觉旬日后,回到九宫县二仙山紫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