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那么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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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那么凉-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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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外国影片中的灰让我迷恋,和整个欧洲十分协调统一。原来,灰这样洋气,但只适合欧美人,中国人不适合灰,我们更适合花团锦簇大红大紫,好像过年的春联,不热闹了,不俗气了就不对了,不中国了。我们更喜欢杨柳青年画里的穿着与态度,红是红,绿是绿,青跗红萼,不厌其烦。
  灰是诗意的,是小资的。
  我甚至喜欢那灰的天。
  太艳的阳总是大众的,灰的天,撑了油纸伞,和心爱的男子在江南漫步,有雨也好,无雨也好,一切都好,只要天是灰的,用来做谈情的道具,那么,一切都好。
  去北京看过一场时装发布会,看到一个男子,穿着三宅一生的麻质衬衣,同去的女友说,穿三宅一生的男子都自恋,我倒觉得自恋没有什么不妥,因为至少有自恋的资本。
  那个灰穿在他身上真是好看,我们好色地看着人家,他举手投足之间完全是大家派头,问了旁边人,才知是室内设计师,后来吃晚宴时在一起,我和女友故意选了他那桌。有时,即使远观美男亦是觉得秀色可餐,他不动声色,鹤立风中,我只有叹息,这样的男子,何尝不是一道风景?灰于他,如此镇定与凛冽。
  灰又让我想起李白的诗来,“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失恋的女子,心情大抵是灰的,相思这个东西,就应该是灰色的,兽炉沈水烟,翠沼残花片,这是如何的心情?薄雾是灰的,那张爱玲第一炉香第二炉香,烧成最后,也不是成灰?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这一寸相思,是要人命的相思。
  李商隐说蜡烛成灰泪始干,其实亦是说爱情,爱情成灰最是无可奈何,我见过女子失恋,披头散发,状如女鬼,见了谁都要拼却一醉,可是,眼睛里没了神,灰灰的,似一只死掉的兽。
  油画里,灰用得最多的也是天空,我看过米勒的《晚钟》和《拾穗》,那里面的灰,凝重而厚实,我看到这两幅画时,泪流满面。
  那深深的灰啊,可曾悲可曾喜?我得一块玉,半透明,灰色,是一只手镯,我喜欢这镇定温暖的颜色,戴在手上,半疼,半喜,半惆怅。
  金,明晃晃的凉
  金色是不讨俏的。用在女人的衣服,穿得不好,就是暴发户的形象,再戴金货,如果这金货再是满脖子满手,这形象太适合正房,小妾永远不肯戴,一定是一脸书卷气,青布衫子罩着,素着一张脸,那青和金比起来,虽然单薄,可是情调。

色彩篇(6)
姓金也俗。
  白先勇的小说《金大班的最后一夜》,很俗的名字,透着浮华的冷油,一个舞女,在百乐门,最后一夜,应该叫婀娜或妩媚,偏偏叫金大班。明显就让人感觉到世俗的恶。
  记得有一年流行金色,我不怕恶俗地买了一件金色的上衣,整个人看上去明晃晃的了,在镜子里都有一种金碧辉煌,我左照右照,想起上大学时同宿舍老大曾经说,爱照镜子的女孩不是好女孩,我喜欢这句话,一直记着,我不愿意当太稳妥的女子,如果用在人生上,金色可取,管他呢,就这样闪着亮着,让人嫉妒着,用在衣服上,实在不适合我。
  可我一意孤行地穿,还配了白裙子,可想效果有多么差,好似姚明的拉拉队——如果再多一个花环左右摇着,我不觉得过瘾,又配了黑,这下显得隆重而神秘了,可是,男人们见了我,分明有躲着的嫌疑了,我怎么了?他们说,有压抑感,只感觉好似要逼仄过来,明杀明打的样子,太不淑女了。
  一阵金风刮过,沧了海桑了田,日子总还要过,闲情万种的时候多,岁月又厚又长,总也过不完,可论上了光阴,又觉得轻了,就像那明亮的金色,看着灿烂,一晃眼就会凉下去,有盛世的孤单。
  我记得《连环套》里的霓喜,黄烘烘戴一头金首饰,这个细节的描写非常心酸,因为想过热闹的日子,手里又有钱,当然要戴上显阵势,可是后来,“她伸直两条胳膊,无限制地伸下去,两条肉黄色的满溢的河,汤汤流进未来的年月里。”读到这里,只是惊得心疼,那肉黄色,多扎眼。
  那曾经的一头金首饰,如今冷了下去,她说,男人是靠不住的,钱也是靠不住的,这点我不大同意,钱总是靠得住的,钱和男人,我选择钱。
  我小时候看《红楼梦》,看到尤二姐吞金那段总会害怕,想了又想,不知道如何咽下去,咽下去就会冷了心吧,至少胃是难受的,我想她肯吞金是好的,如果死,总比服毒要好,至少,金是值钱的。
  十六七岁的时候,看到邻居姐姐订了婚,手上有俗得不能再俗的金戒指,可她满脸喜气,因这金戒指是他打工买给她的,她说,他在深圳呢,在深圳买给我的,周生生的。
  “周生生”三个字很鲜妙,又是在深圳,显得分外洋气。我看着她的兴奋,好像是金戒指带来的喜气,她新婚时整个人好像也金灿灿起来,后来好多年后我又见到她,胖了许多,手上没了金戒指,离了婚,一个人拖着孩子,可是我看到她的手上,仍旧有戒痕。
  中国人向来喜欢穿金戴银,有好的东西一定要穿在身上,有富家女,手上有七枚金戒指,颈上的项链中指粗,叉着腰,指着手下的仆人骂,我只觉得这金实在是浪费,浪费得这样可耻。
  也有戴金好看的人,比如我外婆,一脸温润慈祥,她戴着祖上传下来的金镯子,我不觉得俗,只觉得日月静好,天地安详。那金便有了光阴的味道,后来传到我手上,我不喜金,可仍然感觉出它的温暖与踏实。
  有一天上网看到巩俐一张旧照,穿着金色的晚礼服,人也灿烂地笑着,想必那时正热恋?金色衬托得一切如此富丽,可现在看上去,它却是凉的,一丝丝凉意,渗透到金里,更坚硬,更无奈,更有流年似水的荒凉。原来,什么都会老,爱情算个什么,它不过是压在樟脑箱里一件旧衣,虽然也是金色,可拿出来时,没了光亮,只觉得过气过时,甚至带着莫名的惆怅。

色彩篇(7)
我没有再尝试过穿金色,不适合自己的东西,尝试都是多余的,就像不适合自己的人,最好不要尝试走近,那样的尝试,带着明晃晃的危险,这样的危险,当时年少春衫薄时还可一试,如果年长了几岁,无论颜色还是男人,一定要挑那个没有早一秒没有晚一秒的。
  蓝,那妖艳的沉溺
  蓝是迷人的,有一种妖气在里面。我初次被蓝迷住,是看一个女子,穿宝蓝的旗袍,邻居一个男人领回来的坏女人,修长的两条腿,有些略显长的腰,脸色有微微的苍白,烫大波浪的头发,妖妖地走过来,那蓝好像被太阳照得有点烫了金,分外不真实。
  我彻底被这种颜色迷倒。后来看康丁斯基论颜色,才知道蓝是多么诱惑的颜色,和红比起来,其实它更妖,和黄比起来,它显得多神秘,和黑比起来,它又是俏丽的,如果一个女人穿蓝穿对了,就是倾城之色啊。
  之前我愚昧无知地喜欢着红,好像红才足够耀眼,才是第一,才是最夺人目,才是肯定与骄傲。可是,我看到她穿蓝之后,才惊觉,蓝,如果和女人相辅相成了,那才叫*。
  所以,我迷恋上蓝,深蓝,浅蓝,藏蓝。我记得那种藏蓝是我彻底迷恋的,我不停地买蓝色的裙子,再配上白色宽大的衬衣,连我自己都觉得飘逸而空灵,难免带着自恋的成分,可是,非常妥当。妥当到以为完美。
  我记得凡·高的夜空是蓝色的,记得那带着魔的颜色,带着绝望与迷乱,我知道自己贪恋着这种蓝,有窒息的难过和伤感,好像那蓝色是可以闻的,可以听的,可以让人落泪的,我知道,凡·高的自杀是必然的,这蓝,可以要他的命。正像爱情,可以要人的命,因为,蓝和爱情是相通的,里面有孤寂的成分。
  我还喜欢蓝调的音乐,是小众的,小私的。有一意孤行的美,我可以是那个醉卧地毯的女子,抽一支烟,听一些无关风月的蓝调音乐,就这样,散漫着心,堕落着,带几分迷茫,带几分粉红,陌上花开了,陌上花败了,谁还记得谁?可是,一定记得这蓝,她穿宝蓝裙子,上面有流苏,你一想起,便是这个镜头,*之下才去爱的,因为蓝,便锁定今生。
  还记得我第一本书,颜色是深深的蓝,妖妖的一个女子在封面上,那时,蓝已经让我着迷,那深蓝,有化不开的惆怅和浓烈,就像浓雾的森林里,夜,蓝得近似于黑,一个女子,奔跑,哭泣,我总会梦到这样的镜头。好像那个绝望的女子是我,好像我一直在奔跑,永不停息。
  如果一个女子,你看到她时,感觉她是蓝色的,那么,她有些冷,有些神秘,可是,会勾引你欲罢不能。
  如果一个男子,你看到他时,感觉到蓝意充满着空气中的角落,那么,他是凉的,可是,他又是异样的,没有一般男子的流俗,我记得看到金城武就是这样的感觉,马上想起这种颜色来。人,也可以用颜色来辨认。
  近些日子迷上董湘昆的京东大鼓,他唱到张桂兰:制服的裤子本是学生蓝……可见,蓝的朴素与好看。加上“学生”两个字,就感觉更不同,带点俏丽和懂事,想想,学生蓝啊。
  《天堂电影院》里的老人对少年说,蓝眼睛的女人最难搞到手。那是我看这部电影唯一记住的一句话,我觉得非常正确,正确到了可以不停复述的程度。她果真是难以搞到手的,少年一直站在楼下,站了好几个月,风吹雨打,她一直说不爱他,后来到底是爱了,因为他一直坚持。爱情这个东西很难说清,一直坚持也许就会得到,可是,到底还是离散了,很快,烟消云散。

色彩篇(8)
烟消云散也是蓝色的。
  就像夜空中的烟火,因为蓝色,就带着几分莫名的*和绚丽,可是,分明又是刹那的,只一个刹那,耀了你的眼,之后,是一地灰,一地凉。
  有时尚杂志总是搞些八卦的东西,你最喜欢的颜色宠物之类,我总是会写上蓝色,然后很认真地去看喜欢蓝颜色的人是什么样的人。
  结果总是:这样的人容易绝望,也容易伤感。
  我想了想,大概同意了这种说法。
  因为很多时候,我看着十七楼外面的天空,蓝蓝的,总是想起十七岁的秋天,也是这样瓦蓝瓦蓝的天空,我一个人骑着破旧的自行车穿行在开败了的花下,那样的日子,是再也回不来了。
  这样一想,我的心里好像凝固了一滴什么东西,缓慢地落了下来。
  它晶莹剔透,如果你看到,那么,它是蓝色的。
  绿出一片碧
  我开始不太喜欢绿。觉得太生机盎然,太春天,太让人有阳光的感觉,我喜欢那些更委靡的东西,带着颓迷与堕落才好。
  是从张爱玲的文字喜欢绿的。特别是苍绿老绿,那种暗暗的潮湿的苔绿,张爱玲说一个人穿雨衣,像一个绿色的药瓶,也只有她才写这种比喻。她又写,你尽有苍绿。在苍绿中有安详的创楚,她不是树上拗下缺乏水分褪了色的花,倒是古绸缎上的折枝花朵,断是断了,可是非常的美。你尽有苍绿。这句话让我对绿充满了孩子一般的贪婪,每一句话都惊人的美,却又凉意蚀骨。
  绿总是有生机的东西,早春,嫩绿初始,一切欣欣然,朱自清写过《绿》,我大致都忘却了,因为里面的绿过于欣喜与完美,我记忆中的绿是脱了冬天的棉袄,在乡下奔跑着,外婆带我去采榆钱,榆钱能裹在面里,有田野里的香,我总是爬到很高的榆钱树上,一把把地把榆钱撸下来,嫩绿的时候最好吃,老绿了就不能吃了。
  后来榆树死了,我也远离了童年和曾经的小镇。可是那春天,那绿绿的榆钱,几乎定格在我的童年里,带着莫名的惆怅痕迹。这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好像黑白的旧电影,什么时候想起,都有刹那间*难忘的时刻。
  也没有穿过绿裙子。甚至没有尝试过,倒是红裙子遍地,也俗得开了花。所以,我在十九岁时看到一个肤色极白的女同学穿了绿裙子,我简直是有些呆了。
  她瘦,而且高,皮肤近乎透明,那绿裙子似一滴水一样,在她身上游荡着,她像是穿着一个春天——那么动人,那么鲜翠欲滴。我没看过穿绿比她穿得更好看的女子,甚至超过杨丽萍的孔雀。再后来穿墨绿好看的人是一个外国女子,在北京的798艺术工厂,在寒冷的冬天,我们去看洪晃的《乐》杂志社,迎面走来了穿墨绿大衣的女子,那样冷的冬天,裸着小腿,眼睛是北欧人的眼睛,深深陷进去,我花痴一样跟了她好久。
  后来我看过一篇小说,写女人勾引男人,穿着果绿色内衣,好像一只丰满的苹果,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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