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抛开这些尚待商酌的末节,袁尉亭都称得上声望一时无两,如日中天,这也使得他的四十寿宴来得无比隆重,盛况空前!
朝廷方面,不说众多大小官吏,前来祝寿的一品官员也颇有几位,就连权势炙手可热的当朝大太监王安竟也亲自前来。至于武林方面,各大派掌门、黑白两道帮主、舵首绝大多数都亲身赶来祝寿,即便是已封山近百年的少林,也要给袁尉亭面子,遣使来贺。
为准备这一天,位于京城的袁家堡早在半年前就已大加扩建,增设了许多布局精美、古韵悠然的奇花异草、山石水路、廊院亭台,装饰之豪华几乎不下皇家园林。不过即使可以容纳近万人的袁家堡,也容不下所有远道而来的宾客,所以袁家不得不在寿宴当日把方圆三十里之内的所有旅店、酒肆全部包下,方能应一时之急。
明月西移,袁家堡的宴席进行到高潮。尤其袁慰亭的主桌,列位的均是当世赫赫有名的高人、权贵。除了几名一、二品大员之外,其余武林中人全是修为在三十重天以上的一方宗师豪强!在众星捧月之下,身材雄壮微胖,长着一个光头,却又眉浓如墨蚕,嘴上留着八字长须的袁尉亭更显威仪不凡,器宇轩昂。
酒过三巡,场面气氛正热络的当口,袁尉亭蓦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怒眉腾腾,似是与人发生冲突,接着在众人错愕中,他独自走到场地中心,朗声道:“关于我宋家二嫂和侄儿的清白,我袁尉亭一力承担,今后再有谁胆敢对他们言语不逊,那便是与我姓袁的过不去……”
正当群雄面面相觑,也不知该轰然叫好,还是唏嘘应和之际,一声铿然剑鸣,忽然传遍全场,入耳如针,刺痛无比!
群雄愕然回顾,只见在距离袁尉亭五丈开外的一处酒席上,一名看上去甚是潦倒的书生忽然拔剑离席,向袁尉亭举步走去。
此地毕竟高人辈出,加上为显大度,并不禁入席者自带佩剑、腰刀之类,却不料竟然有人持械发难。
“这狂徒是谁?”
“当着诸多高人的面,作此张狂之举,莫非是不要命了?”
“此人莫非……是诗剑书生萧天涯……”
群雄一时议论纷纷,也有不少人认出对方身份——诗剑书生萧天涯,以其功力、剑艺,兼且出声名门望族而论,的确也有资格位列距离袁尉亭最近的临近几桌酒席。不过此人自两年多前爱侣失踪后便已颓废至今,整天酗酒度日,今日竟然出席寿宴,许多人还道他是想讨好袁尉亭,以借对方庞大势力寻找爱妻,没想到却突然作出如此惊人之举。
身侧几名堡丁见状,忙不迭向上前劝阻,然而遭对方直如万古寒秋般的萧肃剑气一逼,却是不得不惶然急退。
袁尉亭虽然困惑,但却显得颇为大度,挥手让堡丁只管退下,带着一丝从容微笑开口询问:“这位兄弟,可是有什么误会?”
“我要挑战你!”上前几步,来到满面愕然不解,同时也暗自戒备的袁尉亭面前,萧天涯以一种冷到骨子里的语气吐出五个字,竟连指名道姓的称呼都略去了。
一言既出,顿时满场哗然,当即有多人破口大骂。同样位列旁席,无极拳门主蓝辟尘虽自诩稳重德高,但仍忍不住开口呵斥:“亏你也是来自书香世家,岂能不明不得在寿宴妄动刀兵之理?”
“袁堡主的确在今日大寿,可是你呢?”萧天涯不管旁人,只管死死盯住眼前的袁尉亭,目似寒冰,但却隐藏着无比炽盛的怒火,“你这个易容伪冒袁堡主的欢喜教鼠辈,也敢说是今天大寿?”
这一句却像旱天起雷,将在场群雄都彻底轰懵了,刚刚喧闹的情形反而静了下来。眼前的袁堡主,竟然是欢喜教卧底假冒?
而距离最近的几名武林名宿目光何等敏锐,当即觉察袁尉亭在萧天涯出言指责之后,除了显出应有的震怒之态外,更有一丝不应有的慌乱,顿时心生狐疑,不约而同选择了明哲保身,作壁上观。
只听萧天涯继续大声宣告:“袁堡主早于十年前功成三十九重天,随时可能晋升四十重天境界,此事天下皆知。然而冒牌货却断无如此功力,你若能当众使出一手三十八重天以上气芒,萧某当即横剑自刎谢罪,绝无二话!若你使不出来,又借词推托,就莫怪萧某用剑剥了你面皮!”
袁尉亭闻言浓眉大皱,随即扬声长笑:“原来却是个想出名想到发疯的狂徒,今日既是袁某寿宴,袁某又岂能因汝几句疯言疯语,当着众多贵宾之面妄动拳脚?汝若还不识进退,明日午时,袁某自会当着天下群雄之面,教汝领略一番何谓三十九重天的五限神拳!”
“五限神拳”为孙中武所创之鸿门第一绝学,每一拳都催发五脏潜能,驾驭五行元气,威力极巨,堪称泣鬼惊神。可惜由于威力过强,必须修练到三十三重天以上的级数,方能开始驾驭五限神拳的威力反噬。不过自此之后,功力每练上一重天,神拳威力都会激增三到五成,三十九重天的五限神拳,当世堪敌者,实是屈指可数!以萧天涯级数,不过螳臂当车而已。
而袁尉亭所说也是在理,若他真是假货,拖延一天时间,又能顶什么用?一时场中群雄纷纷赞同附和,群情汹涌,有人甚至摩拳擦掌,若是萧天涯还不识相,便要代袁堡主出手教训。
忽然,一声宛若黄钟大吕的金铁宏音锵然大作,竟将所有杂音全部压下。所有人都是一震而惊,转头望向巨音的出处。
却见是一名身穿淡金色绸缎,全身上下披金戴银,显得无比富态的半百老人拨动了手上一个金算盘,黄金算子碰撞间竟发出如斯巨音。
这下子,几乎所有人都认出此人正是江南第一富豪金百万,这幅暴发户穿着与随身的一幅奇门兵刃——金算盘,可是一块绝无仅有的招牌。
见了此人,袁尉亭似乎开始意识到什么不妙之处,兀自强作镇定问道:“不知金老板有何高见?”
“只需随手催发气芒便能撇清嫌疑,你却仍借故推托,果然心里有鬼!”金百万连正眼都不看,而是以极不恭敬的姿态斜眼瞥了他一样,连声冷笑,“正好,我这里也有你是欢喜教卧底的证据,不如一并亮出来罢!”
话音方落,早已有闻讯前来的两名健仆扛着一个足有大半个人高,封得严严实实的酒瓮穿席而来,四名目光精湛的带刀护卫如移动的铜墙铁壁随行守住四角,小心戒备。
毕竟是袁尉亭寿宴,祝寿的宾客备了美酒为礼也有不少,却不知这坛酒有何玄机,众人皆是平心静气,要看个究竟。
走到一处无人的空地,两名健仆忽然将酒瓮往地上重重一顿。酒瓮当即粉碎,却无一滴酒液外溢,而是露出其中一个赤身裸体,一丝不挂的人——女人。
此女一显出身形,四周人群反应却是各异,右侧的众人齐齐吞了一口口水,禁不住露出色销神迷之态;左侧的众人却是一脸烦恶,仿佛看到什么碍眼恶物;而当头对面看了个究竟的一群人却是一时大哗,大惊之余,更有多人当场作呕,把刚刚吃下去的山珍海味都全部呕了出来!甚至有少数几人面色历经数番剧变之后,脸上竟然泛起一种宛若得道高僧的淡定宝光,似是悟出什么红颜白骨的至理禅意。
原来此女右侧黑发如绸,肌肤吹弹可破,曲线窈窕,纤腰如蛇,丰乳肥臀清晰可见,媚态横生,实是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床上尤物。然而其左侧却是乱发如麻,兼且通体皱纹遍布,皮肤松弛且干瘪,胸口某个事物更是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一直下垂到肚脐眼,让人看了直有种把自己双眼当场挖掉的冲动。如斯极美极丑统一到一个人身上,当真是荒谬且恐怖的一幕。
而不少阅历较深的名宿,却能一眼看出此女左侧躯体实是惯于以采补维持青春的邪派高手,邪功被破后躯体急速老化造成的后果。然而怪异的是此女仅仅左侧躯体遭到散功,右侧却偏偏丝毫不损,真不知是何等匪夷所思的手段才能做到这一点。强烈对比之下,简直成了昭示其邪派人物身份的活生生铁证。
“……是百变魅狐梅英!”
“是欢喜魔角护法梅英!”
就在此时,已有几人从这名女子还保持青春的右侧躯体认出她的身份,陆续惊呼出声。
刚刚从封得密不透风的酒瓮中重见天日,梅英双目浑浊,目光呆滞,但当她开始辨清眼前的景物时,却忽然以一种疯了似的语调,指着袁尉亭疯狂尖声嘶叫:“他是卧底,他是我圣教卧底!”
袁尉亭惊怒交集:“你等以为抓了一个疯了的欢喜魔教护法,便能血口喷人!”
“只需显露一手三十八重天以上气芒,便能洗清嫌疑,你为何不做?”金百万连声冷笑,笑声却越来越显得凄厉,手上颤抖不止,激得金算盘铿锵炸响,“五年前,老夫爱女金瑰霞在与夫君自泰山返家途中失踪,老夫不知花了多少金银来寻找,却是音讯不明。如今,竟教我从梅英这贱婢口中得知瑰儿竟是落入尔等手中!我真不知在尔等落入我收之后,该用什么样的手段将你们这群畜生折磨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与此同时,位列主席的大太监王安忽然发出一声阴恻恻的笑声:“若是袁帅没能撇清嫌疑,六年前董贵妃出宫省亲,于皖南官道莫名失踪一案,只怕就要着落到你身上了!”
董贵妃曾经是当朝天子最为爱宠的妃子,长得千娇百媚,体生异香,可惜六年前出宫省亲,却于回宫的路上连同所有随行护卫、太监、宫女一并失踪。当时天子震怒,砍了许多人头,抓了无数嫌犯,几乎把整个中土都搜翻过来都没找到她的下落。却想不到王安既然在此时提起,而且隐隐指向与袁尉亭有关。顿时所有酒宴上的大小官员纷纷忙不迭的离席而去,避之唯恐不及,简直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袁家堡。
“还有我爱妻的下落!”萧天涯向前踏出一步,每一道都是三十三重叠加,密如天罗地网的悲愁剑气已全面笼罩住袁尉亭全身。
“还有我夫家满门性命!”一声凄清而又蕴含无比悲怆的女音忽然传来,只见一名位于一处不起眼旁席的配剑女子忽然揭去头顶纱帽,转身站起。
目睹此女真容,在场又有多人露出惊艳而又痛惋的复杂情绪,只见她有着晶莹凝脂的雪肤、无可挑剔的五官轮廓,其明艳英媚,与梅英还保持青春的右半边面容倒有四五分相似之处,只是气质更加圣洁清冷,简直彷佛是从仙境履凡的仙子。然而她的脸上却已留下纵横两道惊心动魄的丑恶剑痕,丽容早毁,本该是仙子之姿却已化为修罗恶鬼!
“是白梅仙子……白婕梅!”
毕竟是当代知名的凤凰四仙之一,绝大多数人都一眼认出她的身份。虽然之前她曾被蔑为欢喜教护法梅英,可是如今真正的梅英已被擒显身,又岂有人再去疑她?众人更多的只是对她的残酷遭遇以及丽容被毁唏嘘不已。
却不知,她的容貌其实是自己挥剑毁去。早在之前听了某人的一席话后,她便已恍然悔悟,毫不犹豫地鲸面明志,从此一身,除挥剑复仇之外,再无所有!
从七十二路雪花神剑蜕变提升的“九幽冥雪剑”,其要旨就在于一个“怨”字。除怨之外,再无他意!唯有极于怨,方能极于剑!
深深吸了一口气,随着几处遏制功力的被封穴位一一解开,白婕梅功力一路攀升,竟从原本的十三重天一路跃升到三十二重天境界!
名剑“寒梅”在手,一股哀莫大于心死的阴霾寒彻剑气四溢,转眼间雪花凄降,六月飘霜。白婕梅已人剑合一,化身一团怨无尽,恨绵绵的复仇怨云惨雾,配合萧天涯长剑密集交织出的萧萧离愁之网,一左一右夹击已是惶然失措的袁尉亭……
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早在白婕梅起身之前,与她同席的一个男孩已起身离席,只是一闪,便如滴水入海,彻底融入人群不见了踪迹。
…………………………
在袁家堡后山,一处人烟罕至,灌木密集的山头,一群足有数十人的精干武士正团团护着一名目光深沈精湛,不怒而威的中年人,居高临下,冷冷俯瞰着袁家堡。
而这位中年人,俨然正是另一个袁尉亭。只见他虽然气度沉稳,但也屡屡观望堡内,显出一丝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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