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叫韩沛渊对吗?你认识景承念?”邵靖宇问。
韩沛渊细细地把嘴里的饭嚼了咽下去:“邵总这话说的,我不是还跟景前辈一起去给故人扫过墓吗。”
“故人是谁?”
“邵总明知故问吗?”
邵靖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又扫视了休息室一圈:“今晚我想请你吃顿饭,还请赏光。”
秦深立马站起来了,挡在两人中间。
韩沛渊在心里骂了一句“傻大个”,也跟着站起来问:“总得给我个原因吧。”
“我有些事想问你,关于景承念的。”邵靖宇说完,就转身出去了,还给他们带上了休息室的门。
门刚一关上,秦深就转过身死死地盯着韩沛渊:“你不能去。那个人很奇怪。”
“我有数。”
“那我跟你一起。我刚刚就想说了,你拍戏的时候他一直……盯着你。”秦深总算是把一直想说的话说出来了。
韩沛渊吃饭的动作顿了顿:“我知道。”
下午韩沛渊就一场戏,拍完之后他就先回酒店休息。睡了一觉之后,秦深轻轻叫醒他:“中午那个人在门口。”
韩沛渊“嗯”了一声,又在床上缓了缓,清醒过来:“你要一起来吗?”
秦深坚定地点头。
韩沛渊眼睛眨也不眨地看了他好久,轻轻一笑:“今天来了,可不会让你逃了。”说完就起床去洗脸。
秦深在原地半天摸不着头脑。自己没说要逃啊,小渊这是什么意思呢?
洗完脸后,韩沛渊撑着洗漱台看着镜中的自己。这张脸他已经非常熟悉,熟悉到他清楚怎样笑最温和、怎样笑最有灵气、怎样笑最有感染力。可他再熟悉也不能否认,这张脸在八个月前不属于他。
就如同他与过去的那个他,过去可以挥别,事实不会改变。
他整理好情绪拉开房门。邵靖宇站在走廊对面斜倚着墙,一如初见时英姿绰绰。韩沛渊走上前:“烦劳邵总久等。”
邵靖宇打量了他和秦深一眼:“走吧。”
剧组拍摄地方比较偏僻,周围也没什么可吃饭的地方。就算是邵靖宇也没本事在这种地方讲排场,也只能选了个农家土菜馆。
邵靖宇本来想打发那个小助理去点菜,但韩沛渊把人留下了:“他不会点。”
“你未免也太不给邵某面子。我单独请你吃饭,什么人都没带,你倒是还带了个助理。”邵靖宇难免不爽。
“不是不给邵总面子,只是我觉得邵总找我要说的这个事,跟他有点关系。”
邵靖宇哂笑一声:“我倒不知道有什么关系。先叫两个菜吧。”
说是吃饭,其实谁都没这个心思。邵靖宇还真就只叫了两个菜,摆在三人面前正好能凑个三加二。谁都没动筷子,而是对弈般都坐正了身子。
“我也不打哑谜了。你跟景承念什么关系?”
“我?”韩沛渊笑笑,“邵总觉得呢?”
“你的演技和他的很像。是他教你的吗?”
“听说邵总和景前辈是相处六年之久的恋人。怎么,连您的恋人是否有这么个学生你都不知道吗?”
“他连这个也跟你说?”
“有些东西不必说也能知道。”
邵靖宇没说话,针锋相对的对话缓了一缓。他叹了口气:“你说话也跟他很像。”
韩沛渊在桌下捏紧的手中已全是冷汗。在邵靖宇说他演技相像的时候,他就有冲动逃离这里。但他没有逃。他不会逃,也不能逃。
他淡淡地笑着,看向邵靖宇:“影帝说话,可以像任何人。我演技也不烂。”
邵靖宇摇着头叹了口气:“我该庆幸你没有从一开始就说是在扮演他。还有个问题,小志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邵总已经知道了,又何必再问我。”
邵靖宇曾经说过他,只要心情一不好,说话就喜欢拐弯抹角地讽刺,和他的性格一点都不像。当时他的回答是:影帝可以在戏里演别人,也可以在生气的时候演别人。结果这句话被邵靖宇记住,只要下次他一生气就拿出来说,说得景承念没了脾气。
“这……太不可思议。”邵靖宇深深吸了口气,问老板要了瓶啤酒,倒在两个一次性塑料杯子里。“我们该庆祝一下。”
“抱歉,我可不这么觉得。”韩沛渊把酒推回邵靖宇面前,“你们已经分手了。”
邵靖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站起身,拉上那个小助理就要往外走。“等一下!你之前说……和他有关?”
韩沛渊勾起嘴角:“如你所见。”
出了小饭馆,韩沛渊迈着大步往前走。他走得果断,却止不住眼泪流了满脸。
原来即使心里无数次地下定决心,在真正告别过去、告别上辈子倾注了满腔热情的情和爱的时候,还是会这么痛苦。
秦深跑着追上了他,把他拉住:“你怎么了?”
韩沛渊流着泪摇头,死死揪住他的袖子:“今天来了,不会让你逃了。”
☆、第34章
第三十五章
韩沛渊死死揪住他的袖子:“今天来了,不会让你逃了。”
他眼神清明而镇定,眼泪却流了满脸。这副模样让秦深紧紧地皱起眉头:“我没逃。你……要纸巾吗?”
韩沛渊用手抹了把脸,摇摇头:“你听得懂我们在说什么吗?”
“嗯。”秦深点头;“在讨论演技。”
秦深这句话硬生生地把韩沛渊的冲动给逼到犄角旮旯里;顿时这辈子啊上辈子啊情啊爱啊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没了,只剩下翻白眼的想法。
“你还是给我张纸吧。”
秦深点点头;去旁边一家小卖部买了包纸手帕,递给韩沛渊。
“走吧,回酒店。”
之前是跟邵靖宇的车来的,现在只能靠两条腿走回去。好在距离不远;小县城也就这么大点地方。
小县城靠着这座山发展了一些旅游业,但总体还是简陋了点;民风也淳朴,即便是韩沛渊这么走着也不用担心会惹什么麻烦。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谁都没有说话,气氛却一点都不尴尬;就像两人有默契地保持安静似的。但韩沛渊知道,他跟秦深绝对不可能有什么默契,否则现在也不会发展成这样。
邵靖宇的出现带来的冲击远比他预料得要强,但这冲击也狠狠敲打了他一下。秦深是和邵靖宇完全不一样的人,那自己,也该用不一样的方法去喜欢吧。
韩沛渊一路上琢磨了很多,琢磨了秦深的性格,也琢磨了等下该怎么摊牌。没想到快到酒店的时候,秦深突然说了一句:“小渊,那个邵邵靖宇,是不是有点奇怪?”
“怎么这么说?”
“他一直盯着你看,眼神还不太对劲。我觉得这个人有点危险。”
韩沛渊听到他的话,赶紧把人往里拽,进了屋子关上门厉声道:“你说小声点!他也住这家酒店,别被听到了!”
秦深听了,挺了挺胸:“不怕他,我会保护你。”
韩沛渊叹了口气:“你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秦深笔直地站着,昂首挺胸地直视前方,跟英雄就义似的。
“你个傻子!你坐下。唉,我也坐下。”韩沛渊坐床沿上,拍了拍边上的位置,“你知道那个邵靖宇是谁吗?”
“世嘉的老板。”
“他是我的爱人,上一个。”
秦深直接就死机了。
“很奇怪是吗?我也觉得不可置信,八个月前,我的名字还是景承念。我有个孪生弟弟,名字叫景承志。所以你能明白我为什么管景承念叫小志了吧。”
“你……”秦深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你相信我说的吗?”
秦深绷着脸直勾勾地看着韩沛渊的眼睛,而后点点头:“我相信你。”
“谢谢。”韩沛渊眯起眼睛笑。
秦深却是移开了目光,有些苦恼地皱起眉头。他人笨,脑子也转不过弯来。小渊刚说的他都能听懂,但好像还有哪个环节他没想通。
韩沛渊其实也暗暗地舒了口气。他最后还是用重生转移了秦深对他和邵靖宇关系的注意力。这种下定决定捅破窗户,最后却又不受控制地去遮掩的感觉太让人气馁。
他忐忑不安地看着秦深的侧脸,坚毅的线条如同他本人的性格一般勾勒得一丝不苟。
他看着秦深又转向了他,语气平缓得听不出一丝情绪:“时间不早了,休息吧。”说完起身准备出去。
“秦深!等一下!”
秦深回头,疑惑地看向他。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小渊完整地叫他的名字。难道是因为秘密说开了,两人的关系也会不同吗?
然后秦深听见韩沛渊一字一顿地说:“我喜欢男人。”
秦深顿时就感觉心里一直绕着的某个结忽然就通了。这件事似乎该令人惊讶,可秦深又觉得自己并不吃惊,像是理所当然一样——这当然比不上小渊的身份来的让人吃惊。
于是他点点头:“嗯,我知道。”而后带上门离开。
韩沛渊向后倒在床上,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庆幸还是遗憾。他怔怔地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一遍遍闪过秦深刚刚皱着眉的样子,觉得自己实在是作死。
秦深回到自己房间后,抻着腿坐在椅子上狠狠地吸了口气。
他知道小渊非常信任自己,他也从未怀疑过那些事的真假,只是知道,小渊可能以后不会跟自己那么亲密了。毕竟,他是景承念,和邵靖宇是恋人,而自己只是一个又笨又没用的、可有可无的助理。
如果……如果小渊还要自己给他做助理的话,自己一定要舍了命来保护他!
第二天要拍一幕日出的戏,凌晨三点多钟,秦深就来敲韩沛渊的房门。
韩沛渊浑身散发着低气压来开了门,看见是秦深后立刻清醒了一大半:“你帮我东西收拾收拾,我去洗脸。”
秦深点点头:“昨晚没睡好吗?黑眼圈有点重。”
那么重要的事说了跟对牛弹琴似的,换你你能睡好吗!韩沛渊想想,火气又没了,换成秦大哥说不定还真能傻乎乎地继续睡大觉。
洗漱完之后,两人到了酒店大堂,正赶上约定的时间,上了剧组的面包车就往山顶上开。
车子里光线不太好,等开出了一段路,韩沛渊才发现自己后边儿坐着的就是邵靖宇。
他赶紧想装作没发现把目光移开,邵靖宇的已经对上来了。
没办法,他只能先主动打招呼:“邵总好。”
邵靖宇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今天雨馨也没戏份,邵总不必跟着来。”
邵靖宇沉默地看着他,在韩沛渊以为他又不会回答的时候,他说:“看你拍戏。”
韩沛渊立刻感觉到秦深全身都紧绷起来,便把手放在他手背上:“邵总太抬举我了。”
取日出景的一共有三幕戏,分别是曹丕少年初长成、青年初登基以及中年辞世前。考虑到日出的限制,三幕戏一天肯定拍不完,祝正屿也是做好了要拍个两三天的准备。
韩沛渊没有太大的压力,做好造型后试了一下机位,便耐心地等待日出。
山头风有点大,虽然是盛夏,但韩沛渊穿着戏服还是略嫌单薄。他想找个下风口坐一会儿,就看见之前一直不知道在哪儿的邵靖宇在面前摆了一张折叠凳。
韩沛渊半垂着眼转过身去,身上却是落下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
“困吗?要不要靠着我睡一会儿?”秦深给他把扣子扣上。
韩沛渊本来不困,半夜起来拍戏也是常有的事,用冷水洗把脸早就清醒了。但他还是点了点头,看着秦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叠得整整齐齐的马夹袋,摊开来摆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然后让他坐上去。
“真够简陋的。”韩沛渊虽然嫌弃着,还是坐了上去。秦深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保温杯,里面的水不烫不凉,喝着正好。
韩沛渊奇怪:“你这些都是什么时候准备的?今天早上出发得匆忙,你哪有时间?”
“昨天晚上准备了一些。”
韩沛渊恨不得剖开他的脑袋看一看里面都装着些什么,昨晚接收到那些信息,他是怎么还能这么细心地准备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的!
大概等了二十来分钟,泛白的天际开始出现一抹橙黄。祝正屿立刻打开了大喇叭,呼唤着大家准备。
韩沛渊又补了点妆,便站在了镜头前。
他神采飞扬,身骑骏马,如同身后的朝阳一般新生而富有张力。他身下的马匹站在山顶最高的一块岩石上,他双臂平展,他的雄心比天空更辽阔。
“过!下一幕,快!”
祝正屿一声令下,所有人一哄而上。韩沛渊脱去靛蓝色的罩衫,换上绣着金色龙纹暗花的黑色外袍,发冠束起带上冕旒,化妆师给他加深眉骨的棱角。
这是大魏的开国皇帝。
此刻他只身站在山顶最高的岩石上,目光内敛而深远。他展开双手,似是欲将朝阳托起。他中气浩荡,音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