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锴当下释然,心道七郎果然才思敏捷,真不枉老夫疼你一场,但是自家孩儿,却也不方便开口夸奖,只得强忍着,等候别人发话。
其他人还没来得及说话,秦敬臣大声称赞道:“好!七郎好本事,呵呵,让大家笑话了,我本一介武夫,做这个令官实在有些赶鸭子上架的味道,可是七郎这一令,我也听得出来好,这田字,十字,还有古字,这三字恰恰都是我认得的,可不就当得一钟么,哈哈。”
众人闻言无不绝倒,再一细想,果然如此。席间其他人原本并不知道秦敬臣究竟识不识字,听他这一说,倒觉得他似乎不识字更好一些。如果你都不认识了,那别人说的字好与不好,你自己无法分辨,随便附和一句便是,可偏偏他却认识几个字。旁人又没法知道他到底识得哪些个字,心下不免惴惴不安,唯恐自己出个好字,结果令官不认识,反倒落了下乘,纷纷低头思索起哪些比较简单的字比较适合今天来行令了。
柳三变得到令官许可,饮了一杯,微笑不语。恭恭敬敬将手中的令牌缴了回去。
秦敬臣看了看场上众人说道:“粗人做不来细活,也别分这个哪个了,接着来吧。”将手中的令牌递到了紧挨着柳三变的孙显生。
高文举一看,好嘛,这样一来,轮到我成最后一个了,到时候只怕字也用完了,我上哪找那个我也认识你老也认识的字去?瞟了一眼秦敬臣,却见他面上露出一个和年龄完全不相符的顽皮笑容。突然想起了,秦敬臣在竹林小院养伤时,整日书不离手,又何来不识字之说,自然是在开玩笑的了,当下也是一乐。
孙显生早已想了半天了,接过令牌,毫不迟疑道:“晚辈的令也有了:回字不透风,口字在当中;口字推上去,吕字赢一钟。”
秦敬臣拍手笑道:“可是好本事,偏偏这三个字,我也认识,准你缴令!”
徐锴大笑:“有了秦老弟这令官,今日这令才觉得有趣了,呵呵,诸位可要想清楚了,这令缴不缴得,须得先问问令官识不识得你那几个字方好。”他如此说,已是很明白的透露出知道秦敬臣原本识字的意思了。
范贻和吴天祥也是一阵大笑。看着令牌就到了吴念周面前。
吴念周笑着说道:“晚辈也得了:困字不透风,木字在当中;木字推上去,杏字赢一钟。”
秦敬臣一副惊讶的样子:“今日倒巧了,三个人,行令用了九个字,倒个个都是我认识的,可真难为你们这些读书人了,却怎么找得到的哟?这一令,也准缴了。”
眼看着令牌递到自己面前了,高文举心下一阵大乐,心道,你还玩这一套?但是用习惯了简体字的他一时倒也想不起什么字用来行令比较合适了。刚才想到的几个字已经全被两个哥哥用掉了,自己用什么好呢?
秦敬臣看他沉思不语,催道:“文举呀,这行令虽说是雅事,可也不能太久了嘛,这大家还等着你缴了令,做下一轮呢。”
高文举被这一催,忙道:“有了有了:日字不透风。”大伙一听,都乐了。
秦敬臣还不忘插了一句口:“这字我认得。”
高文举心下有些郁闷了,接着道:“一字在当中。”
秦敬臣点点头:“一字我也认得,也认得。”
高文举喃喃道:“一字推上去”
大家都很纳闷,一放到口字上面,这字别说令官了,咱也不认得呀。
徐锴到底年长,也不理大家矜持的样子,开口问道:“推做何字?”
高文举十分肯定的点点头:“一口一大钟。”
众人无不大笑,秦敬臣拍了拍大腿道:“你倒爱喝酒,点着名要一大钟。你这令我不敢接,让大伙应了才算你过。”
徐锴已经笑的喘不过气来了,柳三变憋着通红的脸起身在他背后帮他理气。众人大笑了一会,徐锴道:“可也难为你了,老夫却也不好说做不做得数,大伙议一议吧。”大家只是笑而不语,没人肯为高文举说一句出头的话。
过了一会,孙显生笑道:“看来大家都不同意了,既然没缴令,便让他做首诗吧。这题目么,还是由令官来出吧。”
众人忙点头称是,秦敬臣又笑道:“又轮到我这老粗出题目,哎呀,文举呀,你这也须怪不得我呀,是你自己没缴了令。也罢,这做诗么,我便给你个简单的题目吧,你刚刚要一口一大钟,便以这一字为题,做一首诗吧,可有一样啊,要句句都有一,不然还是做不得数。”
大伙纷纷出声附和,高文举还没开口,一个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会一字诗”
*
海面那一段,不想多说,想必大家明白老白的意思,但愿我们的船长能早日回来,更希望在自己家里捕鱼的时候不要再被人家“依法逮捕”的事情再度发生了。
本章中的几句酒令原文出自《聊斋。鬼令》。谨以此章祭奠那些被第六产业**致死的经典名著。
054 风头过后
听到这声清脆的童音,大家纷纷扭头看去,廊下站着一个小巧可人的小丫头,正是一脸兴奋的小慧,也不知她站在那里有多久了。
范贻大是头痛,这种场合,小慧突然出现实在是有失体统。席间吴天祥、孙显生、吴念周三人都明白这丫头是怎么回事,若是只有这几人在场,丫头闯进来倒也无所谓了,反正是自己人,也没人笑话。可是今日席间有秦敬臣和徐锴爷孙,先不说秦敬臣如何想,这徐锴可是文人中的文人,自己自打到泉州上任以来,一直小心翼翼还唯恐冒犯了人家,今天要是让丫头来闹上一场可就要将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那点好感破坏殆尽了。
想到这里,范贻十分为难的向高文举打了个眼色。希望他能赶紧把这小惹祸精劝回去,要是像在当日高府那样为所欲为的来上一家伙,可就把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他却没想到,在场诸人,除了自己这几个知根知底的人之外,包括秦敬臣,柳三变还有徐锴,都把小慧当成了高文举的妹妹。还以为他一路上对丫头那么好是为了拉笼高文举而特意表现的呢。
秦敬臣在高家庄那是见熟了小慧的,自然知道小慧在高文举心里有多大分量,那绝对的是捧在手里怕摔着,顶在头上怕晒着的。把她比做掌上明珠那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而且他又见范贻对丫头那么好,小慧见了范贻又是义父长义父短的,自己一介白身,也不知道如何才好。因此,这位令官干脆就假装没看见。
高文举一听小慧说话,心头就是一喜,压根就没去看范贻给他使的眼神,轻轻站起来,两步就到了她跟前,一把将她抱起来笑道:“可是我家小救星来了呢,你要再不来,哥哥可就出大丑了,呵呵”
徐锴人老成精,什么世面没见过?所谓老小老小,是说人老了反而会产生一些有如孩童般的纯真思想,因此,看到小慧俏生生的站在那里,老头不但没生气,反而饶有兴趣的看着高文举过去将她抱了过来。
徐锴从早上和范贻一道接着小慧的那时候起,就打心眼里喜欢上这个完全没有一丝做作的小丫头了,看着她那充满童真的一举一动,让徐锴不由自主的和自己家中的儿孙们做起了比较。在迎宾楼前和回帅府时,丫头当着大家的面揪范贻胡子的举动更是让徐锴唏嘘不已,暗暗称赞范大人果然是性情中人,心中对他的好感不免又增添了几分。哪里会知道这一幕却是范贻的无奈之举。
范贻听到高文举话一出口,心下便道只怕要糟,果不其然,高文举话还没说完,就将小慧抱着回到了位子上。范贻红着脸,就打算给徐锴解释一番,毕竟老头才是今天的主角,他却不知老头不但没生气,反而更加高兴了。
还没等他开口,徐锴笑咪咪的先说话了:“小慧呀,你刚刚说你会一字诗,那你说来给大伙听听,好不好呀?”表情和善的比亲爷爷只怕还要亲上几分,哪里有一星半点的不满?
小慧从高文举怀里翻过身来,端正的坐在他腿上,脆声道:“那我要是说了出来,你们可不许再罚哥哥了哦!”
徐锴抚着胡子笑道:“好好好,你要是说了出来,我们就不罚你哥哥了,你要是说的好,我们不光不罚了,还奖他喝一杯酒,好不好?”
小慧也不管奖什么东西,反正只要是能让哥哥不受罚就成了,但她刚刚已经看了有一阵子了,却也明白这罚不罚的,老头说了不算,得秦敬臣说了算,于是又说道:“徐爷爷说了不算,要秦伯伯说了才算!”
徐锴大笑:“这丫头可真精,秦老弟,看来还是得你点头啊。”
秦敬臣看到人家老头都没意见了,自己哪里还敢再无白的得罪这个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小邻居,当下笑道:“没错,只要你说的好了,我们就不罚你哥哥,行了吧?”
小慧点点头看了高文举一眼道:“那我可说了啊,一望二三里,烟村四五家。楼台六七座,**十枝花!”说完看了看众人道:“我说完了。”
场上除高文举外的其他七人纷纷仔细口味这简简单单的数字诗,一时均觉得这首诗完美的将从一到十嵌了进去,又勾勒出了一副白描的山水画,简直是越品越觉得妙不可言。却都忘记了开口说话。
小慧看大家都不说话,便看了高文举一眼,高文举心头一阵慌乱,心下暗自思索起这首诗的来历了。他平日里为了给小慧教东西,将自己小时候的那些启蒙教材拣一些没有现代气息的都搬了出来,却从来没想过有哪些是这个时代之前,哪些又是这个时代之后的了。刚刚小慧背这首诗的时候,他还有些洋洋得意,这时候看大家纷纷低头品味起诗意了,分明就是没听过,心下暗暗叫苦,只盼得大家把这个当成无心之举,一笑而过便是了。
徐锴最先点头道:“妙妙妙,果然是好诗,难得能将从一到十都数了进去,又是一副乡间入目可及的景色,可谓浑然天成,好诗啊。”
听到他说好诗,小慧也不管那么多,拍着小手笑道:“好啊,秦伯伯可要说话算话哦。徐爷爷都说是好诗了,就不能再罚哥哥了。”
秦敬臣也回过神来,点点头便要判高文举过关了。徐锴却又笑道:“这诗好是好,可是你秦伯伯刚刚明明说过了,这首诗要句句都带一才行,你这只有一句有一,不能算不能算。”说着很狡黠的向秦敬臣和范贻等人打了个眼色。
秦敬臣会意:“是啊,小慧,你的诗是很好,可是却不合规矩啊。这样吧,念你刚到不知道咱们这里的规矩,准你另读一首,只要句句有一,便算过关,怎么样?”
这下,所有的人都拍手笑了起来,附和着要让小慧重来一首。小慧想了想,回头又看了高文举一眼,见他眼里满是笑意,扭头过来大声说道:“那我可要念了啊,这回可不许赖皮了。我说诗,每句有一就算过关!”
徐锴和秦敬臣两人连连点头:“不赖皮不赖皮!”
范贻和吴天祥对视一眼,两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摇着头笑了笑,也不说话,看着两个老头逗小孩子。他哪里知道,徐锴之所以很少出席人家的酒宴之类的活动,最主要的就是受不了那股子文人之间的酸气,更别提还有许多本不是文人却硬要装出一副酸样的俗人。今天在酒席上有个高文举插科打诨就已经让老头喜不自胜了,再来这么个小顽童,更是让老头喜出望外。有了这兄妹俩这么一闹腾,徐锴简直觉得这范大人就是天下第一妙人,日后倒不妨多亲近亲近。
高文举在高琮生前完全是一个浑浑噩噩的书呆子,整天除了看书还是看书,本来就没参加过这个时代的酒宴,对其中的规矩什么的根本就一无所知。觉醒之后的思维又被二十一世纪那种追求自由的精神完全占据了。在那个时代,就算是家长们的宴会,孩子也是最重要的。
在经过最初的恐慌之后,他也明白了这时候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了,倒不如顺其自然,事后再圆个慌也就是了。所以,现在也完全放下了架子,甚至还轻轻的摇了摇小慧给她鼓足了劲。
小慧圆溜溜的大眼骨碌骨碌转了几下,一脸正经的念道:“一座老庙在山中,一个木鱼一盏灯。一位佛祖堂上坐,一个和尚一本经。”然后拍拍手看着众人道:“念完了。”
徐锴大笑:“好好好,这回准数了,过关了过关了。”大家也跟着一阵大笑,纷纷对这道一字诗的境界品评不已。高文举则将手中的令牌让小慧缴给了秦敬臣,然后笑着喝了一杯酒。
小慧将令牌缴过之后,也不看别人顺手拿起高文举的筷子来试图将面前一个盘子里的红烧肉夹起来,不想人小手小力气小,夹了半天没夹到,还没等高文举反应过来,她已经将筷子放到桌上,伸出如玉的小手,将那红烧肉抓了两块,放到面前的小碟子里,放开了腮帮子大快朵颐了。这一手,直看的高文举愁眉苦脸,范贻心中叫苦不迭,秦敬臣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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