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仁义被困在润州,朱延寿给砸死了,接下来杨行密就要对付最难缠的田頵了。田頵主动发兵北上,攻下升州(今江苏南京),生俘李神福家小。此时李神福已经顺江东进,田頵派人告诉李神福,意思也很简单直接:“兄弟如何不晓事?跟杨行密你能发多大财?不如跟我混,等灭了广陵,江东分一半给你,如果不识好歹,我就让你断子绝孙!”
李神福大怒:“杨王手创江东基业,神福委身于王,自当效死以全臣节,纵九族夷灭,不敢有违!今日唯有一死,以报杨王厚恩。”遂斩杀来使,大举直进。田頵见李神福如此不识抬举,自然愤怒,派部将王檀、汪建督水师在吉阳矶(今安徽安庆长江南岸)横江阻拦李神福。汪建心狠手辣,把李神福之子李承鼎绑在舰前,吓唬李神福。要说这李神福对杨行密那真是忠义无二,直接下令让人朝敌舰上猛射:“绝不敢以亲子而误王事!”
李神福设计诈败,逆江而上,王檀等人没大脑,真以为李神福被吓着了,率舰来攻。李神福此招譬如开弓,弓弦拉的越满,箭射的越远。见几个傻子快到近前了,下令顺江猛攻,并纵火箭以及仿制河中军械监的火油罐射向敌舰。宣州水师大败,溺死烧死无数,李神福乘势大攻,全歼宣州军,汪建等仓皇窜去。
田頵闻败,自起大军,沿江逆流而上,来会会李神福。李神福和田頵都是杨行密手下一等一的大将,知根知底,没敢小瞧田頵。遣使求救杨行密,杨行密调台濛发步兵援应李神福,并让围攻润州的王茂章同去,毕竟田頵的威胁要远大于安仁义。
田頵腹背受敌,只好留郭行頵、王檀、汪建水步军驻守芜湖,防备李神福,自将大军来会台濛。不多久,两军战于广德(今安徽广德),台濛趁田頵立军未稳,纵兵前战,大胜一场。然后两军复战于黄池(今安徽马鞍山附近),台濛知道田頵求胜心切,先伏下兵马,然后在阵前佯败而走。田頵不管不顾,纵马直追,结果被台濛吃了个饱,丢掉死伤弟兄,奔回宣州死守,台濛紧追着包围了宣州。
经过几场大败,田頵在军中的威望丧失贻尽,田頵还想把王檀等人召回宣州,再作死战。芜湖兵马虽然南下,但因淮南军防备森严,过不了,王檀等人一合计:“田頵快要倒了架子,还是识点好歹吧。于是解甲投降台濛,江南岸一带尽皆为台濛光复。
这时候的田頵犹欲作困兽之斗,于是尽出精锐数百人,和台濛决战。台濛知道这是田頵死前的最后挣扎,退兵数百步,待田頵军准备过濠沟之际,大呼将士杀贼,淮南军大进,宣州军那点人不够台濛塞牙缝的,几被全歼。田頵抱着最后一丝生机,想逃奔朱温,觉得以自己的能力,混个大镇节度是没问题。
可惜宣州距淮南边界数百里,上哪跑?直接被淮南军追上,乱刀砍死,割下人头,送给杨行密,台濛随后就守在宣州,做观察使。田頵这路一灭,李神福也不停留,直接又赶往鄂州再去找杜洪交流用兵心得。而杨行密收到田頵的人头,感叹良多:“吾与君共起于江淮,数十年来,亲若兄弟,奈何有今日之事?”说到动情处,泪下数行。他经常说“罪不及妻儿”才是明主所为,于是赦免了田頵老娘殷夫人——其实田頵既死,一个老太太能有什么作为?不如养起来,还能捞个“仁义”的美名。
说到“仁义”,杨行密自然想到还被困在润州的安仁义,这厮吃打不吃围,王茂章在台濛进围宣州后再回到润州城下,屡攻不下城。而此时奉命取鄂州的李神福得了场大病,只好回到扬州,也不知道是不是劳累过度,又有下令朝亲儿射箭之时,居然没多久便即病死,杨行密这次真是着实痛哭了一大场,而后改派舒州团练使刘存去鄂州主持军务。
李神福是淮南名将,智勇忠义,是杨行密的绝对亲信,当然有时贪了点,拿过钱鏐的钱,但此人对杨行密本人的忠心那是毫无疑问的。更糟糕的是,杨行密刚哭完李神福,又不得不再哭台濛,台濛也莫名其妙的死了!他这一死,宣州无人,杨行密选来选去,觉得老将调令,正是青黄不接之迹,必须锻炼后进了,只好派长子杨渥去接替台濛。
现在杨行密一心打润州,可安仁义出兵虽然没讨到好处,守卫润州却是固若金汤,纹丝不动。杨行密渐渐失去了耐心,派人进城劝安仁义:“虽然你背叛了我,但我能得淮南而称王,你是出了大力的,我心中有数。只要你开城出降,我保证,绝不杀你,还让你当大官。当然喽,兵权是不能给你的,做个富家翁吧。”安仁义觉得这笔买卖不划算,但又想这样下去,难免一死,到底是要兵权还是要命,一时没个主意。
其实杨行密何必这么老实,先把安仁义弄出来再说,就许他掌兵权又如何?只要安仁义落在自己手里,想怎么着都行,杨行密这事,或许是有些欠周虑,或许是自己真没打算说假话骗自己的旧将。但是不管怎么说,事情没办下来,这次轮到王茂章急了。
王茂章也是名将之姿,此次屡攻不克,担心杨行密怪罪,只好来招狠的,挖地道入城,做了回“地老鼠”,破城而入,活捉了安仁义。王茂章押送安仁义去见杨行密,是杀是留,由主公裁断。杨行密长叹数声,挥袖令出,斩于扬州市。一场大乱,终被扑灭。
而杜荀鹤来到汴梁之后,把田頵的意思告诉了朱温,朱温大喜,他早就瞧不上杨行密:“上次不就拿了你一点茶吗?也值得生气?小气鬼不足成大事。”朱温正跟李曜开战,手头兵力有限,但仍是派了三千多人去宿州(今安徽宿县),准备接应田頵。可惜宣州太远,没够上,朱延寿这个朱三也被杨行密给骗过去砸死了,半点好处没捞到,朱温本就被李曜的机动战打得窝火,但这小子太能溜达,任他汴军怎么强大,总是够不着,只好把火撒在杨行密身上。
因为朱温和杨行密现在不光是旧敌,而且新添了杀侄之仇。就在前段时间,朱温大举进攻青州的王师范,王师范向杨行密求救。杨行密派王茂章北上青州援救王师范。王茂章和青州军联合在登州(今山东蓬莱)大败汴军,朱温的侄子、建武军节度使朱友宁在阵中被杀。
另外一线,是当初那会儿杨行密让刘存攻鄂州,杜洪曾经向朱温求过救,但前来救援的荆南节度使成汭被李神福杀败,掉到水里见屈原去了。朱温那次亲征淮南,带着五万大军在淮河一带公费旅游,被杨行密给请回去了。刘存急攻鄂州,杜洪实在挺不下去了,本来还指望着朱温呢,朱温一退,杜洪根本招架不住刘存的攻击,结果刘存攻下鄂州,活捉杜洪,朱温派守鄂州的一千多名汴州军也被押到扬州。
杨行密平生最恨朱温,见杜洪三番两次拍朱温马屁,大骂:“朱温兵逼潼关,欺君犯上,人神共愤,你甘做朱家走狗,久为天下人所痛恨,今日如此,尚有何言?”杜洪自知必死,干脆抗言:“此生只服朱公,朱公待我有恩,不敢相负!”杨行密大怒,送给杜洪及家眷一碗刀头面,被俘的汴州军全都被斩。鄂州是长江中游的战略重镇,杨行密得到鄂州后,拥有了淮河和长河两条战略防线,战略形势大大改观。
但糟糕的是,由于这段不长的时间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杨行密积劳成疾,当下就病了,而且病来如山倒,几乎下不得床了。杨行密这才开始考虑继承人的问题。杨行密一共四个儿子:杨渥、杨隆演、杨濛、杨溥,这四位小少爷都不是乱世中能干大事的人,尤其是长子杨渥,为人浮燥,杨行密知道按规则,杨渥长子当立,可杨渥最不让杨行密放心。
除非有个人能管住杨渥,而且最好是自家人!
杨行密忽然想到前不久被自己气走的长女杨潞来。
第214章 秦王之尊(十)
杨行密病中下令急召杨潞回扬州之事暂且不表,且说李曜收到“汴州局”回报之时已经赶到兖州城外二十里处,正安排军务,麾下来报,说朱将军已经准备妥当,问何时动手。
李曜看看沙漏,吩咐道:“快马回报于他,就说寅时三刻对葛从周大营发动突然袭击,本相会在葛从周撤兵之路堵截,要他务必一战凿穿并彻底击溃葛从周大营,但是切记不可追杀太过,以免汴军四散溃逃,反坏本相大事。”
也不知从何时起,李曜最常用的自称变成了“本相”,这可能是因为称“孤”有和李克用争锋之疑,称“我”在唐朝又有些不礼貌,而最常见的自称“某”,李曜却始终有些觉得不顺口,于是在他出任中书令之后,逐渐便开始喜欢自称“本相”了。这一点,其麾下诸将幕僚乃至与他打过交道的朝廷官员都已习惯。
那斥候领命而去,麾下诸将也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此番右相不先去救援王师范本人,却反而来战葛从周,这虽然稍稍出乎他们预料之外,可话说回来,右相领兵历来喜欢出人意料,这早已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大伙儿都已习以为常。而今次之战,右相显然是要将首功送给了朱八戒,大家伙都是明白人,对此自然能够领悟和理解,但剩下的汤汤水水,他们还是要努力吃进肚子里的。
眼下埋伏已经下好,就看朱将军那边的破营够不够精彩了。
李曜在军中以严格著称,这与其假父李克用全然不同。在李曜军中,置酒高会是几乎不可能出现的,而且此番出征,乃是这个时代独一无二的一次“无后勤大军作战”,打破了他自己前一次三千骑兵无后勤作战的记录,因此军中物资本就紧张,就连将领们,每天也只有二两肉干的配额算得上是荤腥,其余食物均与士兵并无二致。李曜本人更是坚定的以身作则典范,连肉干都不领,导致很多将校不好意思拿肉干食用,最后还是李曜得知之后劝说,才让他们收下,理由是“军中物资匮乏,而本相无须手刃敌军,与你等有别,因此才不食肉,你等须得上阵杀敌,岂能少了肉食?”
严于律己,宽以待人,这是李曜在治军超乎寻常严格之下,却始终能够服众的一个重要原因,尤其是在这个等级森严的封建时代。
对于普通士兵而言,右相何等尊贵的身份,他都跟自己吃一样的食物,自己还能有什么不满?简直恨不得掏心掏肺以报。对于将校而言,右相这般身份,都要节省肉食,可他却坚持让我等食肉,天幸有如此统帅,我等战时若有丝毫怯弱,那还算是人么?
大军设伏不比小部队设伏,对于地形的要求非常之高,绝非后世某些电视电影中那么儿戏,莫名其妙从旁边小树林里就能杀出几万大军。
李曜设伏之处,自然是在兖州附近。
“兖州”一词的出现始于春秋以后。春秋战国时期,百家争鸣,著书立说,把禹时的九州冠以称谓,兖州即其一。“兖”古作“沇”,《史记·夏本纪》中,“兖州”作“沇州”。
沇水原出后世河南济源县西王屋山,东流入海。沇水的河段称谓与流域记载不一,《尚书·禹贡》:“导沇水,东流为济,入于河。”《伪孔传》载:“泉源为沇,流去为济。”《水经注·济水》:“济水出河东垣县东王屋山为沇水,东至温县西北为济水。”按这些记载来说,沇水在黄河北岸济水的发源处,《禹贡》载兖州得名于沇水,其州境在黄河以南济水中、下游。《汉书·地理志》叙沇水自发源入海,未提发源以后或下游称济水,则沇实指济水全流。而后世黄河北岸的济水有时亦称沇水。
也就是说,沇水和济水实为一条河流,上游称沇水,下游称济水,有时全流亦称沇水或济水,只是由于各个时期的称谓不同而已。
李曜的大军,就是依靠沇水而埋伏下的。兖州地处鲁西南平原,东仰“三孔”,北瞻泰山,南望微山湖,西望大野泽(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水泊梁山),素有“东文、西武、北岱、南湖”之称。而李曜的设伏之地,则是从兖州往淄青方向而去的一处山谷。
按照李曜的判断,葛从周应该无法预计自己会在攻克郓州之后忽然南下攻击他。其理由有战略和战术两个方面。
首先,从战略上来看,自己此番出兵在汴军方面看来,第一要务必然是救援王师范,南下攻击兖州对大局并无帮助,就算击败兖州城外的葛从周大军,王师范的青州也仍然处在杨师厚大军的包围之中,一旦得知河中军并未及时来源,在王茂章已经南下撤回淮南之际,有可能顶不住压力直接投降。
其次,从战术上来看,河中军此番乃是无后勤远征,必然应该尽量避免陷入朱温辖区深处,以免得不到补充而被包围歼灭。兖州身处郓州之南颇远,远离河中军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