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近四年的四川流亡生活以后,僖宗在中和五年(公元885年)阴历三月回到京师。经历了战争和洗劫的岁月的长安已经完全荒废了:“荆棘满城,狐兔纵横。”而僖宗在长安也没安心的住多久,又开始了逃亡避难,这一次是因为邠宁节度使朱玫拥立肃宗的曾孙襄王李煴为帝,僖宗四处辗转,最后于光启三年(公元887)由当时的神策军将领宋文通护卫着逃到了凤翔,凤翔节度使李昌符领兵拦截,和护驾的先头部队发生激烈冲突,宋文通带兵猛攻,歼灭了李昌符全部。宋文通因为立了首功,被唐僖宗封为节度使,而且赐名李茂贞,僖宗还亲自为他定字为正臣。从此,李茂贞便凭借这些常人所没有的荣誉和雄厚的实力割据一方。
这一年的其余时间僖宗仍在凤翔,光启四年正月回到长安。然而,他在凤翔已经得了重病,阴历三月便死去,只活到二十七岁。僖宗在位一共十五年,这十五年里,很难说他曾进行过真正的统治。他在位期间的唐朝,是军事、政治、社会和制度各方面的重重危机压得人们喘不过气来的时代,有人把王朝的迅速崩溃归罪于僖宗的孩子气和任性,或归罪于他对施政的漫不经心。
比如蔡东藩先生的《唐史演义》中第九十五章的结尾诗评价唐僖宗:“世衰总为主昏多,丧乱相仍可若何?十五年来无一治,虚名天子老奔波。”算是这种说法的代表。
僖宗病危时,群臣因僖宗子幼,拟立皇弟吉王保为嗣君,只有宦官杨复恭请立皇弟寿王杰。寿王正是后来的昭宗,他与僖宗同母所生,僖宗一再出奔,寿王都随从左右,僖宗也特别倚重他。于是由复恭倡议,奏请僖宗,此时僖宗已经不能说话,只是略微点头算是恩准了,于是文德元年(公元888年)三月下诏立寿王杰为皇太弟,监军国事。当天就由中尉刘季述,率禁兵迎入寿王,安置在少阳院,由宰相孔纬,杜让能带人去观察。群臣见他“体貌明粹,饶有英气,亦皆私庆得人”。结果刚到第二天,僖宗就驾崩了,遗诏命太弟嗣位,改名为敏,寿王即位柩前,后又改名为晔,是谓昭宗。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讳晔,懿宗第七子。母曰惠安皇后王氏。咸通八年三月二十二日。生于东内。以其日为嘉会节。咸通十三年四月封寿王。名杰。乾符四年。遥镇幽州。文德元年三月。立为皇太弟。监国。改名敏。翌日。即位。改名晔。”——《新唐书》卷二。
在李晔即位的第一年,主要政治问题仍然是宦官控制朝政的问题,此时的宦官头目正是力排众议拥立李晔即位的杨复恭。李晔这个人从来没有像他哥哥僖宗依赖田令孜那样依赖杨复恭。在即位之后,李晔立即向宰相们表明,他希望由宰相掌握朝政。宰相们于是劝告皇帝,要果断地抑制宦官的势力,就像当初宣宗以前试图做的那样。经过数次明里暗里的交锋,杨复恭最后被李茂贞和王行瑜的联军打败,并被王行瑜的士兵俘获,带回京师处死。这件事使李茂贞和王行瑜的势力迅速膨胀,也为后来昭宗个人所受的挫折埋下了种子。
当李晔为重掌朝纲而进行斗争时,他又陷入与李克用的敌对行动之中。虽然李克用是剿灭黄巢的最大功臣,但是藩镇和朝廷双方都对沙陀突厥的最终目的存有戒心。因为沙陀对朝廷的效劳只是在允许他们占领大部分河东的情况下才取得的,从河东他们可以威胁关中、河南和河北。华北许多地方都普遍对突厥人怀有恐惧之心,这就给朝廷提供了一个极好的机会去采取主动行动和对他们组织一场得到广泛支持的战役,以显示皇帝的领导地位,甚至使朝廷恢复对关中以外的疆土的控制。
这一计划的主要倡议者是怀有利己的政治目的的两个宰相张濬和孔纬,因为他们希望胜利会增强自己的力量,使他们有可能彻底根除朝廷中的宦官,结束宦官对大唐军队的控制。大多数的朝臣反对这个计划,其中包括另外两名宰相刘崇望和杜让能。李晔本人也相当动摇和恐慌,但是作为冲动的年轻人,战胜杨复恭的希望已经蒙蔽了李晔的双眼,最后不顾反对而批准了这一方案。
结果不言而喻,唐廷全面败北。对李克用之战是唐朝对京畿区之外最后一次积极干预行动。从那时起直到大唐灭亡为止,朝廷完全忙于抵御长安周围那些越来越咄咄逼人的和怀有敌意的节度使,朝廷自身也继续为内部斗争所折磨。
讨伐李克用的失败使藩镇对朝廷更加藐视,最直接和最可怕的对手就是李茂贞。那时的李茂贞已经加封为陇西郡王,势力有了大的发展,他开始对朝政关心起来,有了当皇帝的意思。一些大臣认为他指手画脚,眼中没有君主,便对他加以斥责。李茂贞不肯服软,立即修书一封反击。朝中一些大臣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势,也和李茂贞联合,对抗其他大臣,这使李茂贞更加骄横,言语当中经常有不恭敬之词。
景福二年(公元893年)七月李茂贞在一封写给皇帝的奏章中嘲笑朝廷的软弱态度,信的结尾是那句唐末名言,“未审乘舆播越,自此何之!”,年轻天子勃然暴怒,与宰相杜让能商议惩罚李茂贞,杜让能却进谏道:“陛下初登大宝,国难未平,茂贞近在国门,不宜与他构怨,万一不克,后悔难追。”李晔大骂让能:“王室日卑,号令不出国门,这正志士愤痛的时候,朕不能坐视陵夷,卿但为朕调兵输饷,朕自委诸王用兵,成败与卿无干。”
这话当然说得很有斗志,于是战争是打响了,但结果是悲剧的,朝廷的军队还是以失败告终,李茂贞领兵进军长安问罪。忠心的宰相杜让能站出来,用性命为自己的天子化解了一难。但是此后,大臣们也和皇帝渐行渐远了。
乾宁二年,李茂贞又指使宦官杀死了另一个宰相崔绍纬,再次移师长安,皇帝被迫逃往河东去寻求李克用的庇护。而走到半路时,却被李茂贞的盟友,华州刺史韩建追上,韩建恐吓皇帝说:“车驾渡河,无复还期。”于是挟持皇帝于乾宁三年七月十七抵达华州,堂堂一国之君就这样被大臣幽禁了将近三年,期间皇室宗亲覃王嗣周,延王戒丕,通王滋,沂王禋,彭王惕,丹王允,及韶王、陈王、韩王、济王、睦王等十一人被杀,直到乾宁五年。
这一年朱温占据了东都洛阳,局势发生了重大变化。这导致李茂贞、韩建和李克用建立暂时的联盟,他们决定宁可让皇帝回到长安,也不能让他落到朱温手里。于是李晔在乾宁五年的八月回到长安,同时宣布改元“光化”,以资庆祝。
一回到长安,在宦官和官僚们之间的旧有矛盾又引起了另一场危机。以中尉刘季述为首的宦官垂死挣扎,进行最后的抗争,他们策划废黜昭宗,拥立太子。光化三年(公元900年)十一月,宦官们实现了他们的计划,将昭宗关在了他最熟悉的少阳院,为了防止昭宗逃跑,甚至熔铁浇在锁上,彻底封死去路,每日的饭食则从墙跟挖的小洞里送进去。
但是宦官们害怕李克用、李茂贞和韩建等人会兴师问罪,就将包袱抛给了朱温。而朱温并不想在残酷的宫廷政治中使自己陷得太深,相反他派人将实行政变的宦官们一个一个都暗杀了,于光化四年拥立李晔复位,李晔于是改元天复,加封朱温为东平王。
而李茂贞听说李晔复位,特意从凤翔赶到长安,厚颜无耻的请求加封歧王,无功受禄,显得异常跋扈。此后宰相崔胤想借朱温的力量诛杀宦官,大宦官韩全诲则和李茂贞联合,请来李茂贞的几千兵马驻守京城,保护长安。半年后朱温领兵讨伐韩全诲,韩全诲便迫使李晔一起逃到了凤翔。朱温紧追不舍,将凤翔城包围起来。一直围困了一年多,李茂贞守得粮草用尽,从冬到春,雨雪又多,城里每天饿死和冻死的就有一千人,皇帝只能在宫中弄个小磨,每天磨豆麦喝粥,喝得他一点力气也没有。宫人们每天也有三四人死亡,百姓更惨,吃人的现象都很普遍了,“人肉每斤值百钱,犬肉值五百钱,每日进奉御膳,就把此肉充当。”直到天复三年(公元903年)正月李茂贞实在没法再守下去了,和皇帝商量了一下,便将韩全诲等二十多名宦官斩杀,将他们的首级送给城外的朱温,同时将皇帝也交给了朱温。朱温这才带着到手的皇帝撤兵东去。
回到长安,朱温命令他的士兵将几百名剩下的宦官赶到内侍省,在那里将他们残酷地杀掉,困惑中晚唐的宦官问题终于被朱温解决了。但是皇帝也完全落入了朱温的监控之下,苟延残喘的度过了他生命中的最后时光。大概是为了报答朱温,昭宗任命朱温为诸道兵马副元帅,相当于军队副总司令。又加封朱温为梁王,并赐“回天再造竭忠守正功臣”的荣誉称号,还有御笔《杨柳词》五首。可惜的是,朱温早就利欲熏心,看重的怎会是这些呢。
天复四年正月,朱温将皇帝迁到由他控制的重建的东都洛阳。在途中杀害了所有剩下来的皇帝侍从。八月,朱温密令朱友恭、氏叔琮等人弑杀天子。
后世评价说,纵观昭宗的一生,他颇想有番作为,整顿内政,但是事与愿违,大唐事实上早已经支离破碎,任何一个手中有些兵力的藩镇几乎都能随心所欲地置大唐于死地,昭宗所作的,只是勉强使大唐多存在了几年而已。
但李曜对此评价很是不屑,李曜认为,错非昭宗一次次不自量力地没事找事,没准唐廷还能多苟延残喘几年。他倒是相信昭宗是真心想要振兴大唐的,但他的能力明显不足驾驭天下。臣下各有打算,这其实任何时代都一样,只看皇帝如何驾驭,然而昭宗的表现是完全失败的。再加上昭宗性子轻易,太沉不住气,张浚那句“强兵以威服天下”本身没有错,问题在于强兵有了吗?不是聚兵十万就叫强兵了!
若不是昭宗每次做事这么没有城府,急吼吼地就开始,这次他李曜又怎么会摊上这么个糟糕的差事?
来到浊漳河边,天色已经几乎全暗了。这年头荒郊野外的夜空可不比后世城市里,三更半夜天空还有黄橙橙的光,如今天色一暗,到处就都暗了下来,错非一点月光星光,只怕伸手不见五指也不奇怪。
李曜眯起眼睛望去,果然对面有些星星点点的火光不断动着,想来正是那五百潞州后院将和李元审送行的三百兵。
看看对方正巧就在对岸,李曜心里就犹豫起来。自己这两百人扎的营地方不小,潞州兵过来肯定会发现,那时候,自己这一行人是收起兵器装作寻常客商好呢,还是明火执仗,把那马刀、弓箭都操在手里,表明自己也是全副武装好呢?
“这年头,还是横点好,现在的这些丘八,一贯是欺善怕恶,我若是表现得乖宝宝模样毫无防备,这群人只怕就要想着来捞点什么好处。可我这是来送兵器的,哪有什么好处给你们捞?不如表现得横点,让他们知道咱们不好欺负。想来这群人连离开潞州都不愿意,心里肯定也是不想打仗送死的,一旦发现自己不好欺负,他们难道还能只要钱不要命?他们根本也看不到钱啊。”
这想法一定下来,李曜就有了主意,带着憨娃儿就往回走。一边走一边问:“憨娃儿,我听说潞州兵见钱眼开,一会儿他们过了河,没准会找咱们勒索财物,可咱们根本没带什么财物,你说到时候怎么办才好?”
憨娃儿挠了挠头:“不知道。”他这话一说完,忽然福至心灵,道:“郎君自有妙计,怎问俺这笨人?”
李曜哈哈一笑,然后突然把脸一沉,森然问道:“我若叫你长刀见血,你可敢为我杀人?”
憨娃儿一愣:“杀官兵不是造反么?”
李曜冷然道:“若是官军要杀你,你就肯伸长脖子让他杀吗?”
憨娃儿连连摇头:“自然不肯。”
李曜嘿嘿一笑:“那如果他们要杀我们,你还不敢反抗?”
憨娃儿奇道:“官军真要杀俺们?那他们杀不杀郎君你?”
李曜冷然点头:“如果他们要杀,第一个要杀的自然就是我。”
“直娘贼!”憨娃儿突然大怒:“赵小娘子要俺护着郎君,俺是答应了的,官军想让俺说话不算话,那俺只好把他们当狗宰了!俺自从跟耶耶学屠狗,还从来不用第二下的!”
李曜愣了一愣:“屠狗?你还有这手艺?”
憨娃儿怒气稍敛,点了点头,瓮声瓮气道:“俺九岁就会了,那时候耶耶不给俺用刀,俺是用棒子,俺劲儿大,一棒一个俺打狗快,又不收钱,只吃一顿饭,很多人家怕犯血冲的,都叫俺去帮忙。俺俺还有个绰号,叫‘一棒倒’呢!”
李曜憋不住一下笑了出来,笑了半晌才摇着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