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还让不让人活了!
“皇兄言重了,”夏衍笑道,“天下离不开皇兄不说,就连臣弟能如此顺畅地在四海内走动,也是因为皇兄治下四海安定。”
“行了,你和朕之间还说这些,也不嫌腻歪,”夏望之不悦道,“这次回宫怎么不先行来跟朕报备?”
夏衍诧道,“臣弟早就已经回京了,给皇兄的礼物都已经送达了很久,甚至连母后都见过了,难不成皇兄一直都不知情?”
夏望之:“……”
他该如何解释这段时间一直沉迷于选秀完全忽略了还有皇弟回宫这档子事?
夏衍见他神情自然猜出了究竟出了何事,忍笑道,“想是皇兄国事太忙,忘记了。”
夏望之轻咳一声,“你对于今日朝上之事有何看法?”
夏衍有些纳罕,“皇兄为何如此之问?”
众所周知,安乐王是从来不插手任何国事的,先帝特许他可不上朝,他今日里出现在大殿上,本身就是一件稀罕事。
“尽管说便是。”
见夏望之如此,夏衍便没了推辞的理由,他顿了片刻道,“依臣弟之见,言官随意插手天家之事原本便不应该,但皇兄的做法……恐会使人寒心。”
夏望之原本以为从这个向来和稀泥的皇弟这里得到的只会是和稀泥的回答,可不想他居然回答的如此坦诚,这不免令他有些讶异。
“你也是这般认为?”
“自太祖开始言官便有风闻奏事之权,上至天家下至百姓,但凡有风闻,均可奏。”夏衍定定地看着夏望之,“皇上可还记得?”
夏望之一听这“风闻奏事”就开始头疼,“于国于民有关联之事,上谏朕自然会听,可朕后宫宠幸谁他们也要管,未免也管得太宽了!”
“话虽如此,但皇兄今日此举却是给了那言官青史留名的机会。”夏衍轻而又轻地叹了口气,将称呼又转回了“皇兄”。
“臣弟知道皇兄并不在乎身后虚名,可自开国以来言官便享有此等特权,这也是天下文人士子心之所向,多得是人企图凭借此事青史留名,还请皇兄多多思量。”
夏望之怒道,“这帮子言官就不该养着,自己持身不正还想管朕!”
“不是说朕行事昏聩?”夏望之微微眯起眼,冷笑一声,“那便从明日起,着西厂对各言官行事日夜盯控,朕倒要看看,这帮子东西自己却是有多正!”
夏衍垂下眼,什么都没说。
夏望之出了口恶气,这才想起夏衍,“话说回来,你今日专程来见朕,可是有何要事?”
“臣弟……听闻皇兄这段时间上朝都没什么精神,面色也欠佳,特地去寻了几支百年的西域雪参来献给皇兄。”
听得西域雪参四字,夏望之的面色变得有些古怪。倒不是因为西域雪参极其难得,对于天家而言,这天下没有什么稀罕物是见不到的,但问题的关键在于西域雪参的主要药效。
滋阴壮阳。
这位皇弟想必是不知从何处得知了他夜夜荒唐,这是变着法来给他提醒!
夏望之何等聪明之人,见了此物先是愣了片刻,随即便皱起了眉,装傻道,“皇弟这是何意,难不成也是被脉案一事所误?”
前段时间的脉案一事可是闹得沸沸扬扬,夏衍此举倒反像是怀疑自家皇兄的男性雄风问题……这是个男人都不能忍!
夏衍愕然,“皇兄误会了,此雪参乃臣弟亲手所挖,特意送来给皇兄。”
“……既然如此,那朕便收下了。”
“臣弟学挖参时倒是略学了些药理,皇兄最近想是还需节制……”他未尽的话被夏望之投来的不善目光给堵在了肚子里。
夏望之冷笑一声,“皇弟绕了那么大的弯子,竟然也是在关心朕的后宫之事?”
夏衍急忙起身,对着夏望之长长一揖,“皇兄误会了,臣弟只是关心则乱。”
夏望之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夏衍也只是从外听说了萧锦失宠的传闻,但针对这段时间夏望之对萧党的不善举动,传闻也便确定了十之j□j。
“皇兄,说来奇怪,臣弟这次进宫为何见到的却是容妃娘娘在执掌凤印?难不成是皇后娘娘身体有不妥?”
若是其他人夏望之说不得还真会翻脸,可面对从小便像条小尾巴一般的夏衍他还真做不出来,打着哈哈道,“没错,萧锦她身体不佳,母后让容妃代掌六宫,让她好好休息,想来凤印也是那时候交的吧……”
夏衍不禁暗暗腹诽:皇兄,这是你的后宫还是我的后宫?最后那个“吧“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连自己封地内的事情都不管,怎么今儿个居然来问皇后?”夏望之说着说着觉得不对,其他人来帮萧锦出头也就罢了,可为何偏偏是夏衍?
夏衍笑得一脸温和纯良,“因为皇兄事忙,往日里给皇兄的礼物都是托给皇后娘娘,臣弟和容妃不熟,便也不好在母后处转交,因而有此一问。”
这两兄弟明面上是在打哑谜,其实肚子里都是门儿清,如果不是萧锦被借故冷遇,就凭她的性子,能让夏望之在后宫里玩脱了形?
但问题的关键是……为何太后对此不闻不问?
既然已经点到了,夏衍也便不再多说,对自家皇兄拱手告辞,临走时还不忘嘱咐一句,“那雪参是皇弟亲手所挖,皇兄一定要记得服用。”
夏望之:“……知道了。”
朕才不会肾精虚耗要!壮!阳!呢!绝对不会!
元沐宫。
“娘娘,”青浣轻声来报,“今日在朝上一名言官上谏未果,当场触柱身亡。”
这段时间的“冷宫”倒是真让青浣和芝华沉稳了不少,尤其是青浣,从最开始还会因为红箩炭而发怒到现在的一步步接过萧锦安排的新任务,这位忠心的侍女表现出了极其优越的适应性。
“因为皇上这段时间的胡天胡地?”萧锦正在闭目养神,闻言不过一哂。
“正是,”青浣谨慎道,“据说皇上当时连太医都没让传,满朝文武都眼睁睁地看着那言官血溅五步。”
“那言官死不瞑目,在朝上死死瞪着皇上咽下的最后一口气。”
听起来让人不寒而栗的一件事却在萧锦心中压根激不起任何波澜。这不过只是一个开始,言官们很快就会看见,这朝天子究竟对言官有多痛恨。
青浣看着萧锦平静的面容,忽然感到了一丝寒意……娘娘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悄悄地变了?
“今日是从何处打听到的消息,可曾被外人所撞见?”萧锦依旧闭着眼。
她能猜到青浣现在的表情,可若是连这么点都承受不了,那谈何以后的计划?萧蔷圆换嶂С值摹裕艏业氖屏λ皇遣荒苡茫窃趺从谩�
青浣被萧锦那句话给吓了一跳,忙不迭收回杂乱的思绪,“是秦公子派人传来的消息,奴婢很注意,确实不曾被人发现。”
“以后皇上身边的小太监也要注意……”萧锦轻而又轻地叹息了一声,秦端……终究是两边的人。
“是。”
第29章 绵里藏针
沉寂已久的西厂鹰犬终于露出了狰狞的面目,在夏望之的刻意指使之下,以疯狂的态势对言官们展开了纠察。
一时间,朝上狼烟四起。
前朝的风波自然影响到了后朝,如果说先前对元沐宫的轻慢还未体现出来,在朝上言官人人自危的今日,总有那么些管不住自己的蠢人刚听着了些风声便在有心人的怂恿下来表忠心了。
这个冬天,元沐宫过得格外艰难。
这一日,青浣正如常一般在廊下绣花,便见专管薪炭的琴雪满脸愁容地走到她身边,“青浣姐姐,这冬天没法过了。”
“怎么了?”青浣绣完最后一针,这才看向她,“不是内务府才教送了炭过来?”
“今年送来的炭不足往年的一半,娘娘平日用惯了的红箩炭银丝炭统统都不足半数,还教不教人过日子了!”琴雪恨恨骂了句,“这帮子狗眼看人低的奴才!”
“慎言。”青浣微微眯起眼,“娘娘说了,最近日子恐怕不大好过,让大家都收敛着些,你可忘了?”
琴雪咬着下唇,“青浣姐姐,不是我说,若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少了也就那么回事,可娘娘平日里那些都是用惯了的,受了委屈可如何是好?”
“左右只能平日里省着些用,实在不行说不得便只有舍了面皮我亲自跑一趟内务府,总不能委屈了娘娘。”
待到琴雪走后,青浣微微叹了口气,拿起一旁的绣样却无论如何都绣不下去了。
琴雪所言所见只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这些日子她一直按照娘娘所言从前朝获取消息,自然更清楚前朝形势已经严峻到了何等地步。
绝大多数言官自然还是能持身甚正的,但总有那么几个道德败坏的,这些言官向来自诩天下读书人之楷模,此时被抖落出来行那肮脏龌龊,欺男霸女之事,简直令天下大哗,连带着言官之首的萧首辅声望也跌到了谷底。
萧恢泵挥新睹妫惨恢泵挥腥魏畏从Α�
此时不仅是朝上,天下人都在等着看萧首辅如何应对,身为萧琅南艚醮耸蓖悄抗獾慕沟恪�
……可是娘娘过得如此艰辛,萧首辅可知道?如果他知道,为什么一直不对娘娘的困境施以援手?
青浣始终不敢想象最坏的可能,若是萧首辅自身难保,那又该如何是好?
青浣越想心中越是慌乱,终究还是忍不住放下绣样,提着裙子去找了萧锦,可当她看见正斜靠着美人榻翻书的萧锦时,似乎周身的焦躁忽然被她周身的平静淡然气息给安抚了下来。
“出了何事?”萧锦正闲来无事看着话本,见青浣急匆匆进来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不由诧道。
“娘娘……外间萧大人之事,您就不担心?”
“有什么可担心?”萧锦反倒笑了,“父亲一生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眼下不过是区区几个言官持身不正,又有什么打紧?”
“可是……”
“没有可是,”萧锦道,“今日外边……”
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听得门轻轻响了三响,芝华满是狐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启禀娘娘……容、容贵人求见!”
青浣简直要瞠目结舌,“娘娘?”
“让她进来,”萧锦笑吟吟合上书,“闲了这么久,本宫也想活动活动筋骨了。”
眼下正是隆冬,容晴身着石青色的灰鼠毛披风,进门时顿时带进来一股冬日的寒风,萧锦一眼瞥见她肩上的雪粒子,“外边下雪了?”
“回娘娘的话,下了些雪粒子,”容晴垂眉道。
她倒是的确生得美,比起先前选秀时见她又多了份少妇的韵味,想来经历了人事毕竟不一样……可为何夏望之却独独抛在了脑后?
萧锦笑了笑,“倒是好些时候不曾见到你了,今日为何突然想起过来?”
“嫔妾一直都有来元沐宫向娘娘问安,可直到今日才有幸得见,想是娘娘凤体见好。”容晴微微一笑,丝毫没有来过几次都被拒之门外的不满。
萧锦这才想起,元沐宫起先的确是依着太后的意思闭门谢客,到了后来却是的确没人来了,她也就忘了还有这茬。
“最近天气冷,身子总觉得有些懒,”萧锦对容晴的示好只是置之一笑,吩咐道,“来人,给容贵人拿个手炉来。”
容晴方才进门时肩上还有雪粒子,想来是跟着的宫人照顾不用心,眼下后宫是容嫣一手遮天,对于容晴这个名义上的族妹、实际上的仇敌能保证明面上过得去已然不错,若是想要什么好待遇……那还是回去早些洗洗睡了做梦比较实在。
“谢皇后娘娘。”
简单寒暄几句后,两人就这么对坐喝茶,容晴不先开口,萧锦自然也不会多问。
若是说到耐心,恐怕没有人能胜过萧家嫡女。
“皇后娘娘,嫔妾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容晴双手捧着芝华递上来的手炉,声音平和,倒好像当真是有惑需解。
“眼下后宫主事乃是容妃,”萧锦品了一口茶,语气中带着几分似笑非笑,“容贵人与其来找本宫,说不得找你的族姐来得更快。”
“娘娘何苦笑我,”容晴终于露出了一抹苦笑,“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是嫔妾当真与容妃娘娘如此融洽,此时也便不会出现在您面前了。”
萧锦但笑不语。
容晴放下手炉站起身来,径直走到萧锦面前跪下,“嫔妾愿发下重誓,所言绝无半分虚假。”
“若有半字虚言,嫔妾自当天打雷劈!”
萧锦却只是微笑,“容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