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入非非之时,只见屋门大开,至到邵重羽从里面走了出来,张东松了口气。邵重羽对三人为何来这里的事只字未提,只说了句:〃入夜了,都快回去休息,明日大军启程北上回西平。〃
回程是齐瑞安带的路,张东与邵重羽拖拖拉跟在后边,两人没多说什么话,只是手指与手指总有意无意触碰在一起,没有声音的言语,此时却成了两人之间都能心领神会的表示。
身后姑娘棚中的火灭了,姑娘已选定了今夜的情郎,同床共枕细声软语,暗暗的说些外人听不见的私房话,初夏的夜里只闻四人小心翼翼踩出的轻微脚步声,以及丛林中渐渐响亮的夜虫的嘶鸣。
尾声
回到西平后,将领是忙碌的,而小兵们甚是清闲,张东队上的队长陆生急着回家抱孩子,齐瑞安说要留在西平读书,而黄老头用军饷换了东郊的一个旧屋子,打算在那里养老,队上每个人都为将来的生活作了打算,张东也想拾回自己的老本行。
张东要求回固阳的请命被准了下来,当即收拾了行囊再次北上。张东起初的心里,曾想留在邵重羽身边,这想法在望见他家壮观的大宅子后,霎时暗淡得隐去了。
临走张东费了好些力,才在一道接一道的传话后见到了邵重羽,张东告诉他自己要走了,邵重羽并未阻拦,只问了句。
去哪?
固阳。
离开西平那日,东边的云排着队的从天际缓缓移向西方,晨时的风挟着闷热的燥意,张东提着行囊在早集市上买了辆老马车,身上别着个旧水壶,脚上穿着邵重羽过去给的新布鞋,赶着马儿去城门。
数年未回家乡,张东显得有些激动,趁着日头还没炙热,在马身上甩了一鞭,马虽老,吃了鞭子行得倒不慢。此时街上还没什么人,各户的门也未开,马车带着的张东跑得挺快。张东拐过最后个巷口,突然前方走出一人,马受了惊吓一时仰起前蹄,绕向他处,张东奋力一紧缰绳,才止了冲速。张东回首一瞧,那转出巷子的人颇为眼熟,再看了看,却是何大夫。
何塞平提着包袱,看见是张东的马车,快步上前道:〃张东,我同你一道走。〃
〃何大夫,不是我不愿带你。温将军那边。。。。。。〃
〃温将军这几日在府里操办同王爷之女的喜事,之前又因纳了成女做妾侍的事同家中闹得厉害,至今还常有余波,哪还有闲工夫管这点事。〃
何塞平说的淡然,听在张东耳里却觉心酸,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让张东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何大夫,我带你一同去固阳。〃
何塞平扶着车栏将手伸向他,张东一个使劲儿把他带到马车上,两人如同朝露般在红日扬起的那刻从西平的土地上不留痕迹的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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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冬日的太阳总得起得晚,可这并未阻去早起的僧人的脚步,五更天时,哚哚木鱼声敲醒了整个民巷。早点的铺子第一个摆出来,热腾腾的米粥与炒肺每份不过二十文,还外增一份杜糖做零嘴,身板结实的黑脸汉子坐在板凳上等着早晨的第一笔生意。他开的价钱十分合理,对自己的手艺更是得意,铺子摆了两年,他的早点在整条巷子里卖得最为火热。
不久,紧挨在旁边的煎药铺也卸下木板开铺了,铺主是个文雅的年轻男人,他只在清晨呆在铺子里,等日头升起后,常常出诊,便把煎药铺的生意交给早点铺的主人,邻里都道他俩是一家人。
这边是怀朔的街巷,固阳前年一场蝗灾,多数村民背井离乡,张东与何塞平两人再次辗转北上来到凉国这座最北边的小城。
张东去年得了一笔小财,是齐瑞安托人从西平带来的,据来的那人说,齐瑞安在西平中了举人,一点小钱是感谢当年张东对他的照顾,要张东无论如何都得收下。张东先前有些不好意思,还是何塞平将它收下,如今两人在怀朔最热闹的街口买了座不算小的房子。今年五月又闻齐瑞安要娶媳妇,喜筵是去不了了,人不到礼到,张东与何塞平两人走遍整个怀朔替他准备了庆礼找人送去。
如今同营人中只有齐瑞安与他还有些往来,其他人都各过各的小日子,谈谈得快忘了曾经生死的战场。张东常会想起邵重羽,虽然一切都已过去,回想时还是会有怦然心跳的感觉。
随着日头升高,张东在忙碌间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张东,来碗米粥,要清薄些的。〃站在早点铺前的是个温和清朗的男人,英挺鼻下那漂亮唇中总能吐出张东喜欢听的声音,张东觉他的声音与邵重羽十分相像,看见他总能让张东心情好上一整天。
〃好嘞,李大将军您等等。〃张东转过身去舀了碗稀粥,小心地递到李荀手上,〃当心烫。〃李荀吃什么都香,此刻坐在张东的早点铺外,呼呼地喝着热粥。
〃李大将军,今日特别早啊!〃
〃能不早些吗?〃李荀放下碗,道,〃最近想调入我这儿的人特别多,还有要和抢我这地方做官的,我自然要勤快些。不知这怀朔何时成了块香馍馍,一伙人围着争。〃 大将军李荀是凉国新帝的么子,也是北境守城主将,平日待人和善,完全不像个大官职的人,曾有传言说他亡了,原来都是新王未曾为主前给世人灌的迷魂汤。张东原先十分敬怕大官,自从遇到到他,才信了世上也有像庶民的皇子。
〃有这种事?李大将军您在这儿很好,这里的百姓都喜欢您,您可千万别走!〃张东听他说这话,心里未想其他,就想着他那像邵重羽的好听声音就要听不见,万分着急。
〃我不走!我准备老死都守在这儿。〃李荀神秘一笑,〃这里的酒最好,换哪儿我都不去。〃李荀好酒是这边城里人尽皆知的事,可他那这事作理由,张东都不竟被他逗乐了。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张东打扫起铺子,突然看见柜上李大将军忘了拿走的杜糖,便细心将它拢好,收进铺后面的抽屉里。
〃张东,我要杜糖。〃
〃李大将军,小人正要给您收着呢!〃张东心下摇头叹气,说话间转过身,看到来人后却是瞪大眼睁大嘴,彻底愣在当场,惊唤:〃重羽!〃
来人一身白衣已经沾了不少灰尘,显是赶了很久的路,听完张东的话,一双细目略略闪动目光炯炯,鼻下微抿的薄唇透出一股隐忍的不快:〃没想到我俩这几年不见,在你张东心中不但给我升了官,连姓都替我改了!你不错啊你,你行啊!〃
张东可不管他这话,待回过神,直接将他拉进铺子,左右上下把他看了个遍,最终当着这白衣男人的面如孩童般哭了。身前的男人被这刻情绪流露煽动了,心头也不由一阵酸楚,轻道了声:〃傻瓜。〃
抬起衣袖擦掉眼泪鼻涕,张东问:〃邵将军,你怎么来了?〃
〃我得了调令,往后在这里任职。〃
〃那你以后就住这儿了?〃
〃就凑合着住。〃
两人又寒暄了许久,邵重羽嚷着要进屋看,在屋内邵重羽看见一道木牌,上边书的是林靖鸿的名字,张东解释那是何塞平给摆的,每天都打扫上贡,邵重羽轻笑着点了头。
〃塞平呢?〃
〃外面问诊去了。〃
〃回头告诉他,仲卿如今升做了大将军,他想过来,但都被李大将军当回去了,让塞平再等等。〃
青石路木板房,邵重羽极目之处,是有些破旧却打扫得十分干净的屋子,他大步走进内屋一间一间看,张东在后边紧紧跟着,邵重羽边走边道:〃我喜欢明亮些的屋子,早上要能看见太阳,晚上要能看见月亮。屋子隔音要好,我发出若大点的声音,屋外不能听见。。。。。。这院子里土来年开春可以翻下,种点树栽点花。。。。。。外边铺子的牌匾明日让人重新做,要把我的名也加上去,就叫羽东小铺。。。。。。〃
张东已傻得忘了有将军府这玩意儿,邵重羽要求太多,他只得拿了纸笔把所有的事都记下,最后又听邵重羽说:〃我已把你的军籍同我一起转了,从今日起你就在我手下做事,把我教你的‘十六字'规矩记熟,从今往后一直管用。如今时局太平,你生意可以照做,军队里的事也不能误。〃
两人回到院子,邵重羽转身将手搭在张东肩上,把头埋入他温暖的颈项,低喃道:〃我回来了,你开心不?让你等了那么久,我该给你什么奖励好?〃
冬天的红日最先照在竖立的烟囱上,如今已散在两人身上,红红的日头是那么暖阳,张东心中甜甜的,眼中的雾气浓得化不开,他知道邵重羽已经给了自己最想要的奖励,毫不迟疑地,张东带他踏上了通向朝南小屋的青石窄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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