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着大喜红色丝绸缎布的红木桌上,两条纤细的手臂交叠错开,一头如墨的黑发铺散在红色丝绸上,两种颜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空气中燃烧着‘吱啦,吱啦’的蜡烛声音,豆大的烛泪顺着烛芯儿滚滚而落,带着滚烫的温度滴在了念清歌的手腕上。
“好痛。”念清歌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小手赶忙来回抚着肌肤以缓解疼痛,手指挪开,白希的肌肤上浮起了一层红印,她环视了一圈,心,沉了沉,原以为在自己的府中,原来方才只是做了一场梦。
春的清晨有些凉意,念清歌只着了一袭单薄的翠烟纱薄衫,她双臂拢了拢薄衫,试图起身,却发现全身酸痛难忍,恍若背了*的石头似的,唇瓣紧抿,咬着牙扶着桌沿终是站了起来。
空气中浮着稀薄的孤凉。
那大红喜字,交杯酒,花生桂圆,红烛都昭示着昨晚不是一场梦。
只是。。。。。。空留余梦。
“唉。”念清歌淡淡的叹了一口气,猛然回想起昨晚离漾那焦灼的神情,心里一紧,匆匆套上一个云纹霞披朝殿外走去。
☆、第九章 天煞孤星
殿外一片宁静,每踏一步都带着旗鞋特有的脆响声,念清歌小手提着裙摆,望了一眼奢华的玄鸣殿,竟是那么的长,那么的远,好似一望无际的天路,疏了一口气继续朝前走去。
厚重的殿门‘吱嘎’一声被念清歌推开。
抬眸。
两道高大的黑影一瞬遮住了她眼前所有的阳光,念清歌下意识的朝后面后退了一步,立稳后才看清眼前的两个人。
他们一袭黄色的侍卫服,腰间持刀,二人双手抱拳,声音严肃:“皇上有旨,没有他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踏出玄鸣殿一步。”
念清歌微微一愣,看来昨晚发生的事情很严重,斟酌了一番,缓缓问出口:“那尔等可知道皇上在何处?”
侍卫对视一眼,统一回答:“不知。”
其中一个侍卫又补了一句:“皇上的去处岂能是吾等能够打听的,还是劝你老老实实在殿内等皇上回来吧。”
念清歌失望的叹了一口气,将门阖上,但她却清楚地听到了那两个侍卫嘲讽的口吻:“当值到现在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不得chong的,连个位份都没有。”
“就是,肯定成不了什么气候。”
门,阖上。
心,低沉。
长长的裙摆犹如凋零的花瓣儿,指尖卷着发丝,竟有一丝丝酸麻,兀自揉了揉手臂,径直行至到金黄色的龙塌前。
上面铺着一块雪白的丝绸布。
*
玄朝殿的空气一瞬紧绷,好似一根蓄势待发的弦。
离漾冷眸定定的凝着她:“把话给朕说清楚。”
芳嬷嬷连连点头,挺直了腰板儿,一一道来:“回皇上,太后一直信于天象,昨晚晚膳后太后只觉得身体不适便传来了太医,但太医却看不出来什么,这时,太后一直置于宫中的天象师忽而要求觐见,于是太后与他秘密会谈。”
闻言,离漾问:“你可知那天象师与太后谈了些什么?”
芳嬷嬷点点头:“奴婢在侍候的时候听到了一些,那天象师说今日是灾日,会有变数,还说在西南一角有一颗灾星正对着玄鸣殿,而那颗灾星正是在玄鸣殿侍寝的念清歌。”
“胡说!”离漾的大掌猛地拍着奏台,奏台上的宣纸抖乱:“危言耸听,造谣生事,芳嬷嬷,你该当何罪?”
芳嬷嬷吓的全身颤抖,连忙摆手:“皇上,奴婢万万不敢欺瞒皇上啊,奴婢句句属实!”
“那你为何最后离开了寿康宫?”皇上逼问。
芳嬷嬷眼底蕴满了真诚,道:“太后与天象师谈到一半时,窗外忽然有声音,太后便让我出去查看,并让我沏一壶好茶来,奴婢这才离开了寿康宫去了御膳房。”
芳嬷嬷一字一句说的合情合理,让人摸不到什么漏洞,但心思缜密的离漾又怎是轻易好糊弄之人,他坐到奏台前,一副帝王的架势:“既然天象师已经测出今日不吉,那为何没有及时想法子阻止这场灾难!”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德公公明显能够感觉到离漾的火气。
芳嬷嬷一愣:“皇上,这。。。。。。这就要传唤天象师一问究竟了。”
☆、第十章 天象大师
德公公接到离漾的眼色,悄悄退下前去召唤天象师。
朝房内只剩下离漾和芳嬷嬷二人。
“芳嬷嬷。”离漾醇厚的声音响起。
“奴婢。。。。。。。奴婢在。”芳嬷嬷绷紧了神经应着。
奏台旁是一个香炉,离漾骨节分明的手指捏起一柱香,燃起,扔进了香炉内,上方冒着袅袅的雾气,整个朝房散发着淡淡的,宜人的熏香之气。
半晌,离漾都没有说话,直到香气缓缓散尽时,离漾薄凉,寡淡的声音才响起:“你跟着太后多久了?”
芳嬷嬷微微一愣,想了想,道:“回皇上,奴婢跟着太后已有四十余年了。”
“四十余年。”离漾淡淡的重复着:“年数挺多了,朕倒是没想到太后竟比你先去了。”
听及,吓的芳嬷嬷手脚发抖,连连在地上磕头:“皇上,太后一去,奴婢深感痛心,求皇上赐死,让奴婢黄泉路上去陪伴太后。”
“你想死?”离漾一挑剑眉,反问。
“求皇上赐死。”芳嬷嬷清晰的重复。
离漾挥去眼前的袅袅烟雾,幽幽地说:“既然你这么想死,为何当初不和太后一同去了,现在你才来找朕求死,不觉得太晚了?”
“皇上,奴婢对太后忠心耿耿,那晚奴婢若不是出了一些意外,也许早陪着太后去了。”芳嬷嬷声音激慷。
离漾的耐心早已被芳嬷嬷消失殆尽:“芳嬷嬷,朕是看在你侍候太后多年才把你叫到朝房来询问你,你若再跟朕吞吞吐吐朕现在就将你拖到慎刑司去。”
慎刑司堪比魔鬼地狱,进去的人没有一个吐不出来东西的。
“皇上,奴婢说,奴婢说。”芳嬷嬷胡乱抹了一把老脸,道:“那晚奴婢去了御膳房,为太后与天象师沏好了茶正准备回寿康宫时,奴婢忽然被人蒙住了双眼,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了水缸里,奴婢所言句句属实。”
离漾探究的目光让芳嬷嬷急躁,她连忙撸起自己的袖子,道:“皇上,您看,奴婢被人迷昏时还不小心打翻了烫茶,到现在还有痕迹,皇上,您一定要相信奴婢啊。”
手臂擎在空中,离漾半分眼色都未施舍给她,她的慌乱,她的语无伦次让离漾心生烦躁。
朝房外,参差不齐的脚步声缓缓逼近。
一转眼,德公公带着天象师迈进了朝房内。
“草民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天象师规矩的拂袖跪地。
离漾淡淡应道:“起来吧。”
“谢皇上。”天象师起身,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芳嬷嬷。
离漾的龙步轻挪,倚靠在椅背上,望了一眼打扮有些怪异的天象师,开门见山:“将昨晚的事于朕从实道来,若有半分谎话,朕,定不饶你。”
天象师神情肃穆:“回皇上,草民承蒙太后厚爱被留在宫中观测天象,那晚,草民突见天象异变,在确定了位置后,急忙赶去寿康宫禀告太后,但惋惜的是太后还未等用草民的法子,寿康宫就已火势凶猛,一发不可收拾。”
离漾的手指轻叩奏台:“你是几时离开寿康宫的?你给太后出的法子又是什么?”
☆、第十一章 脚踏七星
天象师面无异色,语气沉稳:“回皇上,草民是戌时离开寿康宫的。”
戌时,离漾在玄鸣殿中。
亥时,寿康宫开始起火。
“你给太后出的法子是什么?”离漾问。
话落。
天象师的脚步错前,一个大掌比划在自己的脖子上,做了一个‘杀之’的动作。
离漾浓眉一簇,面露不悦,他本就对迷信之说厌烦,现如今又因为迷信却丧了许多性命,他愈加愤怒,面容冰冷,声音愤之:“念清歌究竟如何让你用这个法子来阻挡异象。”
天象师眼底神色闪变,蹙起浓浓的排斥之se,他声音如石头般坚定:“回皇上,念清歌属性为火,八字生辰与太后相冲相克,是天煞孤星,所以才造成了今日的大火之难。”
离漾大掌执起,打断他的话,揉了揉眉心,问:“当时太后怎么说?”
“太后。。。。。。”天象师的语气微微弱了下来,道:“太后说这个法子太过极端,她需要考虑考虑。”
离漾点点头,声音闷闷的:“太后宅心仁厚,慈悲心肠,又怎会因为天象滥杀无辜。”
天象师微微一愣:“皇上所言极是,但,就是因为太后的宅心仁厚所以才酿造了这一场悲剧。”
脑子里猛然浮现太后被挖空的双眼,神色一凛:“给朕住口!”
‘扑通’一声。
天象师猛地跪在地上,语气恳恳切切:“皇上,草民所言,句句属实,那念清歌不能留啊。”
“退下。。。。。。”离漾不耐。
那天象师十分固执,双膝拖行至前面,声音焦灼:“皇上,那念清歌不但是天煞孤星,而且。。。。。。”
“皇上让你退下,你便退下,不要惹皇上烦心。”德公公中途插了句嘴,打断了天象师的话。
离漾醇厚的声音忽而响起:“等一下。”
声音戛然而止。
二人抬头看向离漾。
离漾从奏台径直行至到天象师前,一双深眸如古井,定定的看着他:“方才你说念清歌而且什么?”
天象师见离漾听进了他的话,急忙道:“回皇上,那念清歌脚心踏七星,容易逆变天下,皇上,定要将她除去!否则会江山大乱啊皇上!”
‘轰’的一道酥。麻的闪电从脑中穿梭而过。
江山大乱。
江山大乱。
一代主君最忌讳听到如此大逆不道的话,离漾浓眉一簇,一团怒火从两肋猛然窜了上来,面容如结了一层冰霜:“荒唐!你就不怕朕治你一个欺君之罪?”
“若能将念清歌处置,草民宁愿以死谢罪!”说着,那天象师一直叩头。
“你敢威胁朕?”离漾冷眸眯起。
天象师未正面回答,只是一个劲儿的叩头,半晌,他的额头上红肿一片。
离漾怒气冲天,一拂龙摆:“传朕旨意,芳嬷嬷王氏御前失顾,照顾太后不周,即日起打入寿康宫佛堂,为太后祈福诵经,未经朕的旨意终身不得外出。”
芳嬷嬷两眼一黯,低头谢恩。
看了一眼天象师,离漾怒责:“天象师散布谣言,混乱宫闱,口无遮拦,欺君犯上,打入天牢。”
☆、第十二章 拙劣戏码
话落。
御前的侍卫迈着铿锵的步子踏入朝房,将芳嬷嬷和天象师拖了出去。
“皇上,皇上,定要处置念清歌,定要啊。。。。。。”那天象师不甘心的声音久久回荡在空气中。
朝房外的大臣们相互对视一眼,各怀鬼胎。
“皇上,您怎么看?”德公公上前问道。
离漾眼底蕴着复杂交织的神色,望着袅袅的烟雾,指尖沾了一指湿茶。
‘啪’,只听‘刺啦’一声,香炉里的熏香一瞬被熄灭,伴着离漾幽幽的声音响起:“真戏假做,假戏真做,好一出拙劣的戏码。”
德公公微微一愣,望着离漾不达眼底的笑意,那笑意淬慢了寒毒,耳膜嗡嗡响动,头顶响起离漾幽冷的话:“随朕去看看她的脚踏七星。”
*
玄鸣殿寂静寞落。
念清歌坐在妆奁前,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她不知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门外有重兵把守,他们的嘴巴又十分的严实,她恍若一只关在金丝笼里的小鸟儿,飞不出去,外面的空气又钻不进来,指腹轻轻的触着光洁的镜面,美眸一转,落到反镜的红木桌上,脚步使然让她一步步踏了过去。
青花瓷的瓷碗摆在那里,里面盛着一个水饺,那水饺晶莹剔透,但,里面却是生的。
它,早已凉却。
老话儿说:新婚之夜妃嫔吃生水饺并自己提口,便寓意着愿意为皇上传宗接代。
小手抚上那瓷碗儿,捧起,瓷勺儿轻轻的搅动,泛出如风铃般的脆响。
忽而。
一股强势的劲风来袭,空气中被龙涎香气所笼罩,紧接着,一道生硬的力道落到念清歌的手腕上,头顶,传来了寒澈的声音:“念清歌,你竟还有心思吃水饺!”
‘啪啦’一声。
瓷碗从念清歌的手中滚落,摔在地上,一瞬成了无数个碎片,饺子滚了一圈,沾了些许的灰尘,饺子汤溅到了念清歌的裙摆上,她下意识的朝后面退了一步。
而后,细小的惊呼声从她喉内传出:“唔,皇上,痛。”
离漾的大掌毫不留情的锢着念清歌纤细的手腕,望着她因疼痛而皱成一团的小脸儿,冷眸眯起,声音冰寒,意味深幽的唤着她的名字:“念—清—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