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哥怜香惜玉。”夜天漓笑说:“这案子打算怎么办?”
夜天湛道:“京畿卫毕竟是五哥职辖,我不过在他带兵时暂代其职,应等他回来最后定夺,除非父皇另有旨意。”
卿尘无意轻轻将眉一紧,夜天湛看了看她:“你放心,我经了手的事,便有始有终。何况这是输给你的,必定给你一个交待。”
卿尘目光在他眸心停留了稍许,垂眸道:“我还是那句话,多谢七殿下。”
那明亮而柔和的眼神依然会灼的心底烧痛,她恨自己没出息,她可以从容凝视任何一个人的眼睛,唯独除却眼前一模一样的温柔。这会让她想起美梦迷醉后落空的痛,这种痛能不知不觉在心底慢慢生满荆棘,逐渐将人带入窒息的深渊。
想忘而不能忘时,才知道漠然下埋藏的记忆原来已经深入骨血,每一次触动都碎裂心腑。
醉玲珑 上卷 第12章 接天莲叶无穷碧
章节字数:3661 更新时间:07…11…03 09:12
漠北的天空空旷而荒凉,夜幕降临时云淡星稀,遥远的青黑底子上掺杂着深浅的灰色,风过带起沙尘一卷打在营帐之上,“呼啦”作响。
日前一场追击战,在乌浒河旁歼灭西突厥休斜王部队近两万人,生擒休斜王极其部将、官员三十八名,降敌四千七百人。天朝营中士气极为高涨,各处燃起火堆,饮酒吃肉,以示庆祝。
有人唱,有人笑,有人喊,有人哭,浴血征战活着归来的将士们,借着庆胜的一刻**着生死交撞的情绪,中军亦没有下令约束。稍事休整后大军即将全力追击仓惶退往燕然山的西突厥谷兰王,届时依旧是以命博命的血战。
战场上不知何时便会降临的死亡,使得每一次营火都格外明亮盛大,醉饮高歌君莫笑,明日何处埋身骨,人生在世便是一刻纵欢,此时一去再不返。
中军一座较大的军帐离着热闹的篝火并不十分远,但所有哭笑到了此处似乎都化作无声,火光明晃下有种格格不入的孤寂,仿佛只有天上几点稀疏的星子落在其间,异常安静。
其后几座营帐虽也有火光人声,但相较四周便收敛很多,整齐的安扎在主帐之后,不时有巡逻士兵出入经过,松弛的气氛中不动声色的保持着警戒。
夜天凌独自在主帐之中,一灯明照,投在他眼前的漠北地图之上,亦映的脸颜侧影轮廓深邃,如若刀削。
“殿下!”凌王府亲卫统领卫长征入内求见,浑身风尘仆仆,似是刚从什么地方赶回来。
夜天凌自地图上抬起头来:“如何?”
卫长征递上一包东西:“这几天属下几乎带人寻遍整个屏叠山,只找到这些东西散落各处,遇到山间两户人家亦打听过,都说以前认识那位姑娘,但已经很久不见了。”
夜天凌伸手将他呈上的东西一翻,正是那日看过的几本医书,他眉间轻微的印上一抹蹙痕,站起来走了几步,说道:“你自神机营抽调一百名熟悉江湖的兄弟继续暗中寻找,南沿玉奴河往横岭,北上东突厥,无论生死绝不会无缘无故失了踪影。”
“是!”卫长征应命退出。
夜天凌转身继续看向地图,继而抬头思量,眸中深黑纯粹如同夜色,将一片光影静然覆灭。许久后目光落在那些医书上,他抬手取过,上面依稀残留着竹屋中灯色清浅,伊人以手支颐静阅书卷的痕迹。若不是一动则牵扯伤处的疼痛仍极为真实,几乎让人以为是前尘乾坤入梦,转眼一晃便散尽踪影。
除了那本《冥经论》外,书册因浸了水多处已模糊不清,他翻动几页,拂衣坐于案前,静看一会儿,提笔补写了几处,如此慢慢看下去。
帐幕忽被掀开,十一大步走进来,身上带着炭火和烤肉的炙热气息,立刻将帐中的清寂同外面的热闹混杂起来:“四哥!你不去外面看看?唐初这小子和我比箭,快连军甲都输上了!”
夜天凌略微一笑:“他哪一次比箭赢过你?竟还不长记性。”
十一在案前坐下:“刚才远远见长征回来了,有消息吗?”
夜天凌缓缓摇头:“只找到几本书。”
十一明朗的脸上带出忧虑:“这么多天了,只怕是……凶多吉少,终究连累了她。”
夜天凌目光往前方落去,过了一会儿,说道:“一天找不到便找下去,是凶是吉必要见着人才能说。”
伊歌城的夜晚不同于漠北,风暖人静,花草葱茏处幽香旖旎,不时飘闪着飞虫的微光,萤萤一晃穿过夜色,轻巧的落去远处,再一闪,却又点点来了近前。
月影悄上东山,如一双清寂的眼眸,在渐深的夜下洒照着安静淡然的银光。
卿尘立在窗前仰首以望,室中尚留着些汤药的味道,靳妃刚来看她服了医侍开出的药,便又遣人送来了补血益气的首乌白凤汤。这几日她待卿尘如同姐妹,诸多事情都亲自过问,替她设想周到,俩人慢慢相熟,倒是话语投机。
天朝皇族之下,有凤、苏、靳、卫四大仕族,其中历代鸿儒高士层出不穷,分别执掌朝野政要,更加上代代与皇族联姻,自开国至今已成蔚然气候,形成盘根错节的阀门势力。
靳妃出身四大仕族之一的靳家,虽只是夜天湛的侧妃,但夜天湛多年来未立正妃,府中唯有几房侍妾,是以王府上下对她都以王妃相称,内外诸事也皆由她掌管。靳妃性情柔和,同夜天湛的风华温雅相得益彰,便如紫藤绰约依于兰芝玉树,树朗花轻赏心悦目,使整个湛王府总透着种舒缓的闲适,含笑倜傥的**浸透着一草一木,如同春日不败,清**畅,雍容并雅致。
夜天湛几日来似乎都极为忙碌,卿尘自那天从京畿司回来便再没见到他。她并不知道,天舞醉坊的案子如今在天都掀起轩然大波,天朝朝中局势也因此而起了极大的一次震动。
天舞醉坊在伊歌城经营多年,原是最具盛名的歌坊,其后牵扯着的阀门卫家权势极深。右相卫宗平为相多年,其女贵为太子妃,非但与左相凤衍针锋相对各自把持朝政一方,同夜天湛也一向貌合神离。今次天舞醉坊交结长门帮正与卫家大少爷卫骞有着莫大关联,卫宗平虽事先并不知情,事情至此却必要极力掩盖。
夜天湛将天舞醉坊封禁后,刻意下令大肆搜捕长门帮,一时沸扬天都终于,惊动了天帝。事关朝中大臣与江湖帮派结党为祸,天帝对外戚势力早有顾忌,听闻此事更添恼火,却因国有战事在外,暂且按压不发。
数日之后漠北传来捷报,西突厥休斜王遭擒,谷兰王接连大败退出燕然山以北,射护可汗遣使者求和,请求息战。
至此天朝大军全胜,再无顾虑,天帝即刻下旨革郭其卫尉卿之职,将此事交移刑部及大理寺联办,并命夜天湛主理会审。如今三省、六部、九司各级戒严查办,端得声势惊人。
卿尘是这案子中关键的证人,一直被安置在湛王府,她勉强住了几日,便对靳妃提出告辞。
靳妃也不多说什么,微笑问了一句:“你去哪里呢?”
去哪里呢?卿尘默然自问,一时竟无话作答。
却是靳妃说道:“难得你我这么投缘,你既然孤身一人并无去处,便在我这里住着又何妨?至少得将身子先调理好了。”
卿尘对着渐渐升上天空的明月苦笑,当失去之时,才知道一个“家”字对人原来如此重要,没有家,人便永远如同浮萍漂泊,无论做什么都像半在空中,无依无靠,甚至有时候会迷失了自己,心念颓废。
她站了一会儿,漫无目的沿长廊缓步。走了不远,渐闻清香扑面,回廊一转,眼前豁然开朗,一望无际的湖水展现在眼前,垂柳依岸,碧叶连天,湖中的荷花伴着细柳长堤遥遥没于渐浓的夜色中,远看月光轻纱般朦胧飘拂,如同幽然迷人的梦幻。
水中延伸着九曲回廊,连着立在湖中心的凝翠亭,廊前隔几步便悬着盏青纱明灯,一直通往亭中,映入清水暗波,幽幽然温柔盈岸。
卿尘独自往湖中走去,四面深夜静谧,夏日微风薰然,穿枝过叶迎面抚来,碧色荷姿,或有含苞待放,或有迎风展颜,凌水依波,娉婷绰约。
她在枝叶的清香中沿着凝翠亭的台阶迈下几步,坐于临水之处望着月影发呆,伸出手去,月影在指尖盈盈一晃,伴着涟漪碎成金光片片,幽然荡向湖心。
水光摇动,心绪亦仿佛暗波起伏,却偏觉得空落落无处着力,飘荡荡恍然失落。
忽然之间,宁静的夜里响起悠悠笛声,卿尘诧异抬头,看到不远处与凝翠亭相连的白石拱桥上,潇洒立着一人。
白衣,长桥,玉笛,眼前是十里碧荷,天上是月华如练,他的眼中清波荡漾,湛湛温柔似水。
清亮的笛音自夜天湛唇间飘然婉转,时而悠扬低诉,时而清高淡逸,时而跳脱欢悦,时而柔情无限,似水月清光交织成了一张柔柔的网,流泻在闲玉湖上。
明月一轮,当空洒下金辉银光,落在水中如碎玉浮动,粼粼点点。花间荷叶也似镶上了一层淡淡珠光,光彩朦胧,清灵中别添妩媚。
卿尘似被蛊惑了,她默默站起在湖心,一动不动凝望着桥上的身影,天边满月之下,波光繁华处投落她一身黯然神伤的清寂,她仿佛痴立在梦中,看着前尘的影子,今生的自己。
一时间四处安寂,只有夜天湛幽美的笛音在闲玉湖上空起起落落,随风飘荡,那笛音一丝一转缠进心底,绕出隔了爱恨的情丝万缕。
她无声的描摹着他的眼睛,他的微笑,他的温柔,多年以前他是谁,多年以后他又是谁,脸上浅浅清愁心间利刃交织和着泪水徐徐滑落,跌碎在湖水中,激起道道苦涩的觳纹。
谁说情深不悔,谁说生死相依,谁说此生与共,谁说海枯石烂?
原来万紫千红开遍,到如今都化作断井残垣。
若说有缘,为何他要负心欺她,若说无缘,为何在此,还要遇到他?
笛声余音袅袅,悠然沉寂,夜天湛目光笼住她清幽的眸子,隔着夜色深深凝视。
相对而立,咫尺凝眸,远近纱灯温柔照出一对风华绝代的剪影,随着一波轻荡,重叠而后消失。
夜天湛含笑缓步穿过回廊,走至她身前,月影清亮斜洒俩人之间,朦胧处他俯身低头,轻轻抬手抚上她的脸庞,手中温暖拭去了冰凉的泪痕。
他低声说道:“你知道吗?你比这月色还要美。”
牵手处,细语时,多少记忆如同巨石迎面撞来,卿尘猛然后退扶住栏杆,眼底惊起碎裂的伤痛,夜天湛微微愣愕的时候,她返身冲出凝翠亭,一步也不想再停留。
醉玲珑 上卷 第13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
章节字数:6138 更新时间:07…11…03 09:12
“人生运命各不同,但求屹立天地……”
一折墨痕断在半路,有些拖泥带水的凝滞,卿尘颓然停笔,将笺纸缓缓握起,揉作一团。
案前已经丢了几张写废的,仍是静不下心来,她握着笔紧紧将眉头一皱,记忆中从来就没有像现在这样消沉和狼狈过,不是茫然失神,便是心浮气躁,每每一闭目,心间便会响起阵阵飘荡的笛声,如真似幻,如影随形。
她有些恼恨的将笔丢下,站起来走到廊前却突然停住,转身回到案前,盯着笔墨看了一会儿,毫无仪态的掠开长裙偏坐席上,伸手用力磨墨。
一方圆雕玉带砚被磨的“哧哧”作响,墨痕一道深似一道,圈圈溢满了一盏,她的动作却越来越慢,逐渐的平缓下来。
刚垂手舒了口气,外面传来靳妃的声音:“卿尘在吗?”
卿尘忙将裙裾一拂换了端正的跪坐姿势,靳妃已步了进来。
靳妃今天穿了件云英浅紫叠襟轻罗衣,下配长褶留仙裙,斜斜以玉簪挽了云鬓偏垂,窈窕大方。看到案上的笔墨,她笑道:“每天都见你练字,字是越来越好了。”
卿尘说道:“是写的不好才要练,左右也无事可做。”
靳妃道:“看来是个闲不得的人,前几天你不是问我有什么事可帮忙,如今还真有件事要你帮我。”
“是什么事?”卿尘问道。
“你跟我来。”靳妃挽了她的手往闲玉湖那边去。
沿湖跨过白玉拱桥转出柳荫深处,临岸依波是一方水榭,平檐素金并不十分华丽,但台阁相连半凌碧水,放眼空阔,迎面湖中的荷花不似夜晚看时那般连绵不绝,一枝一叶都娉婷,点缀着夏日万里长空。
踏入水榭,香木宽廊垂着碧色纱幕,微风一起,浅淡的花纹游走在荷香之间,携着湖水的清爽,靳妃说道:“这是烟波送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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